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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傅抱石画语录 [打印本页]

作者: 123    时间: 昨天 08:33     标题: 傅抱石画语录

傅抱石画语录                        2024-11-21 09:00                                     
   发布于:山西省
   

                          
傅抱石像
恺之“迁想妙得”一语,为中国绘画理论上最初有力之发示。足开谢赫六法之先河。其想不迁,其得决不妙。
水墨渲染,造化自然。右丞一呼,中国绘画之基立矣。
绘画原为胸中之事耳,故宏图可,小景亦可。看画则为感应之事也,必以林泉之心临之。
吾国画人,狂称“仿古”。道济(石涛)谨严其义曰:“识之具也”。而化在“我”。夫“我”,任人而有,任人而不知。是以畅言“我之为我自有我在”,只有古就“我”,而“我”必须卓然入画。则此画面始有“我”,始有生命。西哲画人之言“自我”,即此义也。

傅抱石印章《一九四六》
米友仁因子云(扬雄)而以“画之为说,亦心画也”。道济则具体论之。六如(唐寅)则以为气韵之所从自。
清王概《学画浅说》云:“然欲无法,必先有法。欲易先难,欲练笔简净,必入手繁缛。”此论极是!可钦可敬!余尝谓画道之难,至今极矣!必从最繁而至最简,最似而至不似。
凡初学作画,不得随体而似也。然不可谓画之极境。渐进而似矣!又渐进而不似矣。此不似,实似也。窃以如下图:
不似——似——不似
入手——经过——最后

傅抱石印章《丁亥》
士人作家,全以本人分其泾渭,人品崇高,胸襟开拓,虽工亦不板细;人品低下,胸襟狭隘,虽妙亦含死气。
一勾一点中,自有烟云,董北苑(董源)最称擅长。此俗套之比比皆是也。
精神团聚处,即近人所谓画面重心也。
自然一大画本也。观者万千,而悟者不一二,至于“妙”悟,非物我两忘离形去智不办。修养之义大矣!
第一须绝去一切杂欲。

傅抱石印章《傅》
天才学力,均应并有。所谓因其性之所悟,求其学之所资。
多读书自有“文”。
渔山(吴历)为清六家之冠。观其遗作,笔笔雄浑,其意境之高可想。……盖艺术完全为有妙觉而后发妙兴,而后有妙作。屈子《离骚》,彦和(刘勰)亦谓:“其江山之助乎?”
画人求名心急,最是大病,应力事修养泰然。画外一切,所不计及。
画面一切,皆“我”之精神,“我”之生命,“我”之人品不高。欲求画格之高,其可得乎?

傅抱石印章《傅抱石》
每读历代大画人传记,均具独特奇异之行,潇洒出尘之想,绝无尘俗鄙夫而传世者。余欲敬愿凡学中国绘画者,充量摩味此等载籍,保证灵犀豁然,下笔超逸。虽笔墨有所不逮,而决有引人入胜之点。
太史公云:“走尽天下名山大川”,余谓乃为画人说也。
胸中富有丘壑者。确有“意所未设,笔为之开”之妙境。
叔明(王蒙)为赵吴兴(赵孟頫)外甥,曾一度为泰安知州耳,即罹“未免贪荣附热”之诮。可不慎欤?
既想古人,当想自己。

傅抱石《峡江行》
千古画人,无一好名货殖之徒。子履于此,特阐明之,亦以世之通病,不能已于言也!
吾人既明,画为“我”之画,则未画之前,“我”仍在也。既画之后,“我”亦在也。“我”之所以移于画面,及画面之所以容受“我”,不能毫无觉动。设无此觉动,画面所容受必非具体,“我”之移于画面,亦必非痛快。故须“意”在笔先,始能具体而益痛快!所谓“意”即“我”之意,即“觉动”也。董宗伯(董其昌)云:“右丞以后,作者各出‘意’造。”
元黄子久(黄公望)云:“松树不见根,喻君子在野,杂树喻小人峥嵘之意。”子久此论,仅见一斑。董宗伯曰:“寄乐于画,自黄公望始开此门庭耳!”子久又曰:“画不过意思而已。”中国绘画至此不但完全脱离政治礼教束缚,且进而为纯正艺术,子久之功宏矣!意固可造者也。此亦造意之一法。

傅抱石《登山图》
造意固未易言,若一味狂乱,诩言寄托深远,可乎?
“有动于中”,意在笔先矣。麓台(王原祁)虽名曰“仿大痴”,而犹云:“以余之笔,写余之意”,是麓台之大痴也。
浦山(张庚)论画,多出创见,能道人之所不敢道。只要有“意”,青绿亦可,水墨亦可。若无“意”,虽如倪迂之高简,大痴之苍穆,亦是俗品。故于有清一代,独骂王石谷,直是大大卓识,大大胆量。
石谷清丽,而泰破碎,吾信此论。

傅抱石《观瀑图》
画须造“意”,尤须造得“无意”,又进一着矣。
顾恺之《魏晋胜流画赞》曰:“有一毫小失,则神气与之俱变矣。”此论虽为人物而发,然全谓作画必须处处顾到,不可在偏僻处敷衍。例如作人物者,面目稍稍用心,衣衫陪衬,则草率不堪;作山水者,主峰主树,稍稍用心,屋木桥梁,则草率不堪。一毫之失,神气即变。
元四大家为黄公望子久、王蒙叔明、倪瓒云林、吴镇仲圭,皆在野文人。赵松雪以宋宗室而仕元,其节已不高,安得厕四大家之列?

傅抱石《三老观瀑图》
看树之法,此即运用主观也。“传神者,必以形。”“以”字大要注意,所谓“转工转远”也!
焦墨用于最后,切勿初画时便用之。
气韵非云烟雾霭,固也。然孔石村(孔衍栻)以为笔致缥缈,通幅皆有灵气。所谓天地真气,亦托笔墨以见。
余谓“墨中气韵”本易做到,但不可即此而止,盖初学所必经之过程也。
气韵必具骨法,骨法者,即前人所云“格法”也,即现今所谓轮廓也。

傅抱石《毛主席诗意》

俗病论者众矣,如郭熙所云,自是显而易见者。但最大而难救者,莫如“心胸有尘俗之气”。
作画钩写初稿,自昔以柳枝晒干烧朽,因便以拍脱,不着痕迹。余常病柳炭之费事而易断裂,乃以草纸搓成纸笔,愈紧愈妙,然后以火烧之,俟烧枯约半寸,又速以笔筒逼熄,随即可用,非凡顺手。学者曷一试之?
习气最是大病。
初学画者,切不可好奇务高,以合时好。安古吴昌硕氏,以五六十年写篆之历史,出而为花卉,为蔬果,其迹简道而味弥永,曾风漫中国矣!是以稍解执笔者,无不以吴氏画境自居,遂至荒谬绝伦,笑话百出。噫!何昌硕之多邪?徒见其野气满纸而已。殊不知吴氏画,尚有数十年基本功夫。欲学吴,何不先从此入手?故华氏之说,余必知其痛心已久而始发也。

傅抱石《井冈山》
董元曰:“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造化一莫大之真景,“须去其繁章,采其大要”。余以一去一采大非易易!故胸中必先具最高标准,以测自然,合者采之,不合者去之。但此标准不尽人皆有,有亦不尽皆最高。是以首应娴诸景法运诸心胸,然后灵机一动,妙景即生,景外之意,不期而自至也。意外之妙,不期而自生也。
初学作画,不能遗却客体。邹小山(邹一桂)所谓:“形之不全,神将安附?”山水之远近曲折,花鸟之修短异同,必须考察精详,然后察其偃仰动静之态,风晴雨雪之变,一一熟谙于胸,则出笔不悖于自然,而能发抒己意。

傅抱石作品

元黄公望《写山水诀》云:“皮袋中置描笔。或于好景处,见树有怪异,便当模写记之。分外有发生之意。”此初学之初步功夫,究西画者,倡言“写生”,谓此法中国不取,诬矣!子久为元代大师,极力主张“画不过意思而已”者,然此基本练习,犹以为不可废。盖树石最病雕琢,从来画人罔不注力于此。余谓可常携图纸铅笔,随时写作,久之自然生气激发,神韵悠然,只要有恒,裨益当不浅鲜也,西人所云“速写”Sketch与此相仿。
明沈灏云:“一幅中有不紧不要处,特有深致。”释道济亦曰:“山水真趣,须是入野看山时见他,或真或幻,皆是我笔头灵气。下手时,他人寻起止不可得,此真大家也。不必论古今矣!”此二则,须有相当境界后,始能得之,若初学即讲“不紧不要”,不用朽炭则殆矣。
江上(笪重光)《画筌》,为清代论画最理致而又典雅之书,大足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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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抱石作品

明唐志契曰:“画必须静坐,凝神存想。”伸纸作画时,其造景当如此,所谓“好住手,便住手;不住手,又多一番蛇足。”意外之妙,即依此而得。
“以情造景”,固画人造景之上上乘,但初学者游览既亏,练习复少,“情”尚不知,“景”凭何造?及挥洒日久,各种单元(如树、木、山、石……)均应手可成,古人名本,寓目又多,然后即景生“情”,即情造“景”,非一蹴可几。
行笔布局之间,正画者尽思寄境之时,盖景生于情,托于手,授于纸绢。在此过程中,实态不厌“停笔”而“细商”之。每有因一树、一石、一人、一船、一坡、一桥之迁移加减,而顿使画面奇辟幽深者,设立境而后,即鲁莽挥毫,结果必不如意,慎之,慎之!
宗炳《画山水序》,为吾国最古之透视画法,距今约千五百余年。其“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回”数语尤合科学,精绝莫言,惜国人不知研究耳。

傅抱石作品

布置忌用成稿,成稿有限者也,以灵活之笔墨,供有限之束缚,其结果终有山穷水尽之一日。
清方薰曰:“作画起首布局,却似博弈。随势生机,随机应变。”此则虽空言,然其病极著,不可不知也。
近人学米者,大都不用轮廓,纯以水墨渍成,此墨潴也。殊不知,亦有轮廓,亦有勾研,盖中国绘画,崇尚骨法用笔,反是决不成画。
清秦祖永尝云:“作画先从树起,此一定之法。……”余曰,布置亦从树起。
中国绘画,合之得骨法之精神,解之见用笔之情感。试以方形,端若君子;曲线邪笔,便不安定,虽“曲”“趣”“叐”“枉”,而“嵩高”“方丈”“太华”“龙准”之情生焉!
凡作画,须先洗笔。
用墨用笔之说极伙,有个性习惯关系。余以为墨用最上油烟(通曰顶烟)愈老愈妙。笔以羊毫为主,以兼毫为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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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一桂以为泼墨不可学所见甚是,盖初学有笔尚不能如意,况不用笔邪?其言曰:“唐时王洽,性疏野好酒,醺酣后,以墨泼纸素,或吟或啸,脚蹴手抹,随其形状,为山石云水,倏忽造化,不见墨污。后张僧繇亦工泼墨,尝醉后以发蘸墨涂之。凡画不用笔者,吹云泼墨,水画、火画、绣画,皆非正派,故不足取。”
先蘸水,后蘸墨,此一定之法。
向言“画用焦墨生气韵”,然“焦”非“枯”也,当善察之。
古画多湿笔,从元四家后始用干笔,此吾国画学史一大变迁,至有清而干笔尤盛。清唐岱云:“盖湿笔难工,干笔多好。湿笔易流于薄,干笔易于见厚。湿笔渲染费工,干笔点曳便捷,此所以争趋之也。”此语恰中弊病。余以过湿易甜。甜近于俗,过干易疏,疏邻于枯,折而中之可也。
清王学浩《山南论画》尝云:“金冬心以小华道人墨舂之,使细,重加胶更制,曰五百斤油最佳。近亦渐少,不得已,择其轻细者用之,真画史之苦心也。”而近时新墨,绝不可用。所谓“五百斤油”,已名存实亡,价极廉而质极劣,当以陈旧顶烟为佳。

傅抱石作品

凡作画,笔须洗净,墨须新磨,始有滋润,而所谓“苍莽荒率”之致,用干皴乃得。余常以盘中干墨,以笔略湿蘸之,亦有苍莽荒率意味,但不用败管,以败管无笔触也。作画除笔墨而外,必备磁盘(大约四五寸)一二个,盘中干墨,即指此,非砚也。
作画第一次轮廓,以淡湿为之最宜。
色彩于画,亦有感情,吾国素无此类专著。洪谷子,上居五代,其时色彩之应用虽广,而未能具道其感觉。西人以红黄为热色,有快乐、兴奋、强烈之感。蓝紫为冷色,有沉静、悲哀、消极之感。绿为中色,乃象征和平也。观荆浩所发:“红间黄,秋叶堕。红间绿,花簇簇。青间紫,不如死。粉笼黄,胜增光。”无不吻合。
大痴设色诸法,虽非具体,然均合用,此南宗浅绛法也。以金碧辉煌称雄之北宗,犹未闻有只字。
凡绢设色,必先上矾。
色所以补笔墨之不足也。不可离笔墨而言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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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色起源虽古,略盛于唐宋。然青绿金粉,亦北宗画人始为之,且右丞以及荆、关、董、巨、李成、范宽均以水墨渲染,与之抗辔。
清高秉所谓“设色不难于鲜艳,而难于深厚”,的能道出此中三昧。凡画历时久而暗淡,则境味特厚,求之新作,是以尤不易得也。各色均加少许淡墨,即此意思。
清高秉尝云:“设色亦有‘工致’‘写意’之分。”余谓“写意”者,浅绛法也。“工致”者,金碧山水也。宁不知设色,切莫乱作“工致”。
落笔再矾,妙矣巧矣。然吾人不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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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方薰《山静居论画》云:“设色不以深浅为难。难于彩色相和。和则神气生动,否则形迹宛然,画无生气。”此论虽空玄而实紧要。盖画人作画一幅,笔墨间,必有所寄兴,或写“秋山无尽”,或写“雨过天青”。若彩色不和,则山秋而树春,雨过天犹黑。此即西画上所谓不调和,又即西画上所谓没有调子。
山水钩金之法,明唐志契谓无气韵;而清钱杜谓可刻露轮廓石理,但仍以非山水上品,诚哉斯言。惟于赵吴兴推崇备至,似与众论不同。
纯墨山水,用青赭两种远山,昔屡用之,盖古雅朴静,较用墨为胜。或病无据,余即以钱杜之言答之:“青绿山水之远山宜淡墨,赭石之远山宜青,亦有纯墨山水而用青赭两种远山者,江贯道时有之。”
用墨水宜带花青,甚不易学到,余屡试屡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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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黄、蓝为三原色,此以赭靛、藤黄为君使,而谓用之无尽,其言与近代讲色彩者正同。或疑赭不足以代红,殊不知此专为山水而设也。
郭熙曰:“大人达士,不局于一家,必兼收并览,广议博考,以使我自成一家,然后为得。”而韩拙曰:“凡学者宜先执一家之体法,学之成就,方可变易为己格则可矣。”盖郭氏乃结果论此基本论也。但博取专攻,争点极多。
米元章借真还摹,不知所据,意即便宜三也,但有伤高雅,非所当为。且其《画史》曰:“大抵人物牛马,一模便似,山水摹皆不成。山水,心匠自得处高也。”观此,益证赵希鹄《洞天清禄》所记之非是。
大概初学临摹以似为归,不可苟简。成熟后,则在有变,有变则有我,绝似则入古人牢狱矣。
元为绘画黄金时代,虽遗迹寥寥,而精论特多。明画稍沾纤弱之习,以其学明,毋宁学清,此余就近时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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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钱杜尝云:“前人画谱无佳者。盖山水一道,变态万千,寻常画史,尚不能传其情状,况付之市井梓工乎?”然余以为,此论初学切不可泥。近代科学日昌,印刷之术日精,法书名画,均藉以流传,如珂罗版影印画谱,虽不能如原迹之淋漓尽致,然精神笔墨,亦自真确,且价贱易得,裨益画道,实深且巨。
汤(贻汾)、戴(熙)二氏,皆不主临古人作品,所谓“何必临摹夫临摹之人”,“吾心自有造化”,此与前说人异。盖初学作画,非临摹曷足资依傍,吾心本有造化,奈何不得求之之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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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秘画珍图,名随意立,故画题尚焉。
题乃画后事,以与画面相辉相感为最上。设先命名,则画为死画。
款题位置,今古不同。古人多于引首(画面以外),今人多满纸皆是。反有画之面积小,而字之面积大,变本加厉极矣。
大凡艺事之于人,苟不钻研则已,否则实应使作品毫无遗憾!毫无余蕴!即极不重要处,亦应全精注及。题画本极常见,而恰到好处者绝鲜。综观近代画人款题,十之七八为摭拾陈言,冀敷空疏。十之二三自出机抒,又意境平淡。故明沈潮以自题非工而归于“不若无题”,诚卓言也。余谓有三条件:(1)多看名作而不抄袭;(2)多读诗词古文;(3)练习书法,久之必可绝俗。

傅抱石作品

近人作画,每请人题,每又请大人先生题下不三不四词句,以增身价,此人格卑名重,岂有杰出作品?
画上印章,须名手所刻乃佳,名章二三事足矣。有姓者须白文,余可朱文。用时择较小于行款者。不用引首,但可压角。压角不可用名章,定用闲章,对角而施。
款与印章,如款有姓,则用名印。款无姓,则用姓名印。若二印连用。一白一朱,一名一闲,亦须如此。
凡拾人题剩者,其笑话必重见叠出,不可不慎!
山水中林木虽众,而松树应用特多,且常为一幅之重心,或曰松岁寒不变,象征君子,故文人野士,多喜仿之。山水必始林木,而松又林木之要者也。

傅抱石作品

宋元诸大家,罔不致力枯树。盖枯枝老干,挺傲多姿,足使画面生一奇趣,无关春夏秋冬也。初学宜单独勤习之,不可生吞活剥,至有画虎不成之叹。
画不师古,如夜行无烛。或以专宗一家,或谓众长并蓄。独文敏(董其昌)肯定其义曰:“山水位置皴法,各有门庭,不可相通。”然屡见近人山水,树着头青,人敷朱紫,而山又浅绛,将得谓兼南宗北宗之长也。或坡石仿折带,山峰学混点,将得谓合米、倪之长也。窃以皆大大不可,惟树木可以通用。盖有生发而各具其态,任用其聪亦不可迁改。故一幅之中,无虑宋、元在一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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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千(龚贤)画,为逊清能手,最工林木。《画诀》—卷,于林木山石,备论无遗,皆实用也。
汤贻汾曰:“画树之法,四岐之说不可执,有直上而难得一岐者,有在根而已发千岐者。”余谓此现象耳,不是通论,备为一说可也。
《芥子园画传》流传至广,学当取而参照,会而通之。
点叶“自淡至浓”,累五六遍,此说虽同者多,窃谓皆绢画或熟纸始能容受,若生纸水墨,恐不待三遍而墨已死。方薰“随浓随淡,一气落笔”之说,窃谓又失之太疏。盖落笔之后,淡墨染一二次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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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之老画师云:“画树备五六不同之根式已足,不必多求。”是林木亦须专精极虑矣。历观古人名作,无不如此。犹之缀辞之士,储典不满百,而善用者不竭,亦是意也。故虽五六根式,而善变者无方。
三远之说,为中国绘画上极适当之公式,虽立名略有小异,然不逾此范围。其人物之在三远,亦最切于三远也。
右丞曰:“石有三方”,即石有三面也。是说从客观着想,盖石为“立体的”,非见三面,决无形象也。而子久所谓“不要石有三面”,乃从主观着想,盖在上或在左侧,既为一面,则在右,或在下,或在右侧,同时亦成其面,仍是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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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远山极难,难在纯染不皴。初学下笔,必多愿与手忤,盖通用不过三色,而各有深浅而已,曰黑,曰赭,曰青。余染远山用大笔。先在洗内将笔洗净,稍含清水,然后蘸墨,复在磁碟内辗转数下,使墨绕周毫,方可就其位置,一气染去。左手持吸墨纸一张,随即仆下吸干,结果定有意想不到境界。
皴为用笔之一种,有画以来,虽不无此运用,然名之成,实自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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皴法之名,披麻为古,而历代学者亦多,盖董源开其先也。
董玄宰评赵大年时云右丞画有细皴,而其尝见项元汴家藏右丞《雪江图》又谓绝无皴法。须知古人作画轮廓厚重,有皴无皴,并皆精妙。今人不然!全赖皴法,积成笔墨,固不能以董氏不肯定其辞,而滋疑虑。
道济云:“一画落纸,众画随之。”皴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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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唐志契《绘事微言》有云:“仿古人皴法,切不可混杂如书家写钟繇者兼之黄庭,写二王者兼之过庭,便不妙矣。皴法有可相兼者,只一二样而已。若乱云皴只可兼骷髅皴,披麻皴只可兼乱柴皴,斧凿皴只可兼矾头皴,自非然者,未有不杂者也。”余以为,初学最要注意,开始宜专宗一家,但决不可数家会于犹作文然,骈散前后,得曰文乎?
皴擦非一次可毕事,必须逐渐增加,至焦墨为止,然必待干而后加。
沈芥舟曰:“黝然而苍者谓之擦,至此石之形神已俱得矣。”日人金原省吾曰:“至擦而有神者,乃由皴经擦而完全之故。”是以繁简、浓淡、湿燥,各宜合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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皴笔必重,但忌笔笔相叠,又忌作编篱有眼。细观名作,自有会心。
轮廓重勾三四遍,非三四遍仍泥前笔也。设如此,安有笔触?须不即不离,不皴亦可。
点苔极非易事,苟一点不合,即全画不安,望之刺目。宜随时以废纸练习,先勾山石几笔,然后点之,久久自有眼力,而无刺目之弊。
梅道人画,虽未多见,然洹山杰作,藏者不少。所谓带湿点苔不可含水过多,既蘸墨一笔,须待此笔水分点干后,再含水蘸墨。又一笔所点面积,切忌东西乱下,如山脚树根,要聚散有自然之势,始得雄迈之妙。
王叔明以渴笔点苔,用笔固必使力透纸背外,此用笔均不可着纸久停,停则僵矣。故王学浩所谓“从空坠下”四字,实为不传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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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燥笔应注意“拖”字,更宜注意“微”字。
向借韵以云烟……为山石自然之事。余以入装饰者,盖山水之设计。即移胸中景境而居于画,其间减山增石,固有例体,若人物屋木云烟……则视景而加,非装饰而何?故凡不能独立之事,均采之。
山水中必有屋木,而店舍与村落不同,虽同为装饰,其理致有别也。
画楼台寺宇,古人确未必尽善,不必宗尚。初学者,宜多读透视学,自无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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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凡装饰,粉本中只须勾出大略,或竟不着笔,存之心胸,盖涉笔成趣,不可雕琢者也。
点景人物,先以炭朽略取数笔,粗具神态,后张壁观之,有无顾盼之妙,如配置幽雅,再用墨写之,不可改笔填笔。
装饰画面,不可图省,既有一定区处,自必尽情设法,瞑目揣想,务造其极境而后下笔。此是精神凝结表见,画面自然生动,真寓意在我也。
大概起手,应将行、立、坐、卧诸式,如习字写熟,谨记莫忘。俟解剖不误,举手、投足、仰首、沉吟诸式能随意得之之后,始可出己意为之。不然,头足位置,尚不停当,己意从何而来?至有传授必俗者,盖人人一个面目态度,故贵师古而能变化。而方薰则谓必须师古:“山水中,点缀屋庐桥亭,及舟舆车骑,必须熟习古式,方得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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