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17 17:11
论说话艺术,王熙凤是《红楼梦》中王者级别的存在,而且这种凤姐式的幽默,别人是学不来的,同样一句话,从凤姐口中说出来,跟在其他人口中说出来,效果真真是天差地别,比如低调严谨、八面玲珑的薛宝钗,就曾在第三十五回模仿过“凤式幽默”:
宝钗在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她怎么巧,巧不过老太太去。”贾母听说,便答道:“我如今老了,哪里还巧什么!当日我像凤姐儿这么大的时候,比她还来得呢。她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薛宝钗又是“凤丫头”,又是“巧不过老太太”,可谓直白式的夸赞,但并未收获所谓的幽默效果,在薛宝钗的设想中,自己抛出这句话时,在一旁的凤姐儿应该紧接着搭腔:“我哪里比得上老太太”,随后阿凤、宝钗一唱一和,逗得贾母哈哈大笑。可现实却是,凤姐压根没搭腔,贾母也被宝钗的“幽默”给尴尬到了,只能借坡下驴,还真的就分析起凤姐的能力和当年的自己了,最后还不忘来一句典型的外交辞令: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便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我今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这话说的妙极了,既夸了林黛玉,又顺带着夸了在场的迎、探、惜三春,因为比起黛玉,她们才是实打实的亲孙女儿。更为关键的是,王熙凤溜须拍马的目标一直很明确——贾母,可细细品味阿凤这番话,从头到尾都貌似以林黛玉为重点,丝毫没提到过贾母,可确实核心夸赞点是贾母,这简直是溜须拍马的最高境界!
凤姐不等人说,先笑道:“那时要活不得,如今这大福可叫谁享呢?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的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窝儿来,好盛福寿的。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一个窝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到凸高些来了。”未及说完,贾母与众人都笑软了。王熙凤很会选择说话时机,贾母回忆当年失脚溺水,如果是旁人张口,必定落入俗套,无非是规劝老太太不要伤心,如今安康就好,诸如此类的套话,而这些话只会让场子变得更加沉默,王熙凤深知这一点,于是“不等人说”,抢先以“老祖宗头上的窝儿是用来盛福寿的”,打破僵局,紧接着还有后手,用寿星的凸头佐证老太太的窝儿,片刻之间,就将所谓的“凶兆”变成了吉兆,这等说话艺术,就问你服不服?
凤姐便说道:“明儿她睡迷了,后儿我也睡迷了,将来都没有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人就难管,不如开发的好。”登时放下脸来,喝命:“带出打二十大板。明儿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不怕打的,只管误。”在面对下人,王熙凤也不吝啬展示自己的语言艺术,言之凿凿地告诉众人:我不仅要打你,还要让你明白这顿打的意义。我新近协理你们宁国府,必得找人来扎筏子,也就是俗语说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谁这个时候敢误事,我就拿你做法,杀鸡给猴看,不要挨打的只管误工,我打得你不敢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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