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发过的旧文。昨天和同学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读了这篇短文,不知为什么,我竟控制不住哭了。我很少哭的,多少年也不会哭一次。今天拿出来重新发在这里。
崔叔的灯光
□蒋光复
那时,我是知青。
挂锄过后,高粱没人高了。我从县城下火车,已是黄昏时分。还有25里山路,我一个人走,自然有点胆虚。可是又不愿回县里花五角钱睡大炕,我就在村头一家的柴垛上抽出一根三尺长的木棒子,端着棒子赶路。公路是沿着山的走向修的,山势弯来转去,公路也弯来转去。那晚没有月光,公路拐进山弯弯里,一片漆黑。山坡上是柞树林,山风吹来,阔大的柞树叶子互相拍打,远处近处都是树叶的哗哗声,一阵阵如潮涌来。怪石蹲坐在路旁,一声不响,如猛兽异鬼,叫人毛骨悚然。忽然,一只恶鸟在山上怪叫一声,俯冲下来,掠顶而过——原来是只猫头鹰。当地人讲,听见猫头鹰叫不吉利,我越发恐惧。为了提防道旁窜出野兽来,我横持着木棒走在路中央。公路每隔五六里就经过一个村,我盼望前面有灯光出现。可是农民们日落而息,竟看不见一点灯光。前面有一片黑黢黢的影子挡住了公路,那是公路进了一个村子,我松了一口气。谁知刚进村,各家的狗都从院子里扑出来,拼命地向我咬。整个村子吠声一片。有几只狗试图接近我,我急忙摸起石头抛打,一边挥舞棒子,一边疾行。我不敢跑,怕狗扑上来。待我穿过村子,汗水已湿透衣裳。虽然路上恐惧,我再也不盼村子了。
已经半夜了,再走四五里路,就是我住的村子。山包的旁边有几座坟。农民们说,埋在这里的人,都是在这段路上死的。不知为什么,拉车的牲口一走到这里就惊。从解放到现在,这里出了多起车祸,死了好几个人。听说,坟地的旁边是狼道,狼是走固定道路的。想到这,恐惧感一阵阵袭来,我头皮发麻,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远处的山上传来狼的嚎叫,我越发紧张。“啊——啊——啊——”我一边大喊大叫,给自己壮胆;一边挥舞着棒子快跑,不断地左顾右盼。突然,一只“狼”扑来。我抡起棒子就打。那“狼”向后一撤,没有再扑,却直摇尾巴。啊,不是狼,是老崔家的大黄狗接我来了!平常,只要听到我的口哨或脚步声,它都会远远地跑来,亲昵地往我身上扑。这时,山包处拐过来一盏灯,有人喊我的名字,是崔叔和他的儿子。我扔下木棒飞快地跑过去。崔叔说:“知道这里瘆人,我们来接你,没想到,你走得这么快,竟先到了。”
从19岁到35岁,我在辽宁北部山区的一个小山村里插队16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16年里,我的青春随着汗水抛洒了,我的志向被无休止的阶级分析会消磨掉了。我看不到前途。但是我能挺过来,能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下追求知识,坚持自学,缘于我从崔叔的身上感受到人间尚有温暖在。我坚信:友爱在人间,道德在人间,道义在人间!30年过去了,崔叔在暗夜里举起的那盏灯,在我的心中越燃越亮。它告诉我:茫茫黑夜中,即使有绿盈盈的狼眼睛盯着你,也不要怕,尽管大胆地往前走,前面一定有温暖的灯光出现。
http://epaper.syd.com.cn/syrb/html/2007-07/13/content_91000.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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