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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在季节深处 [打印本页]

作者: 江水    时间: 2020-12-23 04:31:23     标题: 在季节深处

在季节深处                                                         2020-12-22 06:36                    
                          

文/张天敏


冬至时节,已有霜雪在原野上声声呼唤。与暖冬的别离,也割断最后的绵缠,果断跨入季节深处,隆冬。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季节,她丰厚的底蕴是因为经历了四季风霜,浴火重生后,敢跟北风一起玩的段子手。她从秋去冬来的桥段上过来,看那些喧宾夺主的热闹云烟,已经散淡。
与下一个行程有关的,是我就要离开这片寒冷地带,到南方去过冬了。抚摸老家的冬天,是较为低调的道别仪式。
河那边正在推送的冬景,看似陌生,却如故地重游,是久违的感觉。堤柳返老还童似的,又见早春鹅黄色,不知季节深浅的月季,仍依自己的情绪在枝头绽放。小鸟从来都没顾及过时令,她们蹬着散霜,从这枝飞到那枝上,纵享十月小阳春。往前走,是一片归于寂静的小园,园里所有的花事都已清零。河畔的底色也沉淀下来,慢慢现出原始的白加黑。万物都进入了哲人一样的沉思,冬天的物语,比春花秋月更耐寻味。

一个人与北风,转弯来到郊外。
走到树林里,却见一片红枫,仿佛谁擎起的一束火焰,燃烧的热情,为寒冷世界涂上了暖色调。那沉静的自信的红,好像从来没受到冷风袭扰,一直漫不经心地轻蔑隆冬的寒,在众林萧瑟处,担当季节的代言。晚枫讲述了冬天的泼墨画卷,又讲述了季节深处的霜雪讯息。讲到激情澎湃时,就这般满面红光了。
其实,晚枫还讲述了些比自然更憾动人心的励志故事,是与岳飞或文天祥有关的,用热血泼染历史大地的人。枫林的隐寓有了解读,如此超负荷演讲,且不入冬天门,更不随众生一起瑟。只因为气候薄凉,万物退隐时带走了昔日的什么。在含糊其辞的时辰或时代,仍有人愿用生命里的葚红,感染普世的冷酷。
有诗人写: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诗里的霜叶即枫叶。她的红,其实比二月花更浓。二月花是用艳粉构成的一过性好看,往往不必审美,就已看遍春色。枫叶有端庄沉静的气质,没有粉底,没有翠和媚,却很有震撼的力。她比二月花走的路也远得多,虽也经历过了二月,还走过夏季无数次风吹雨打,又沐浴秋冬的寒风冷霜,每一节令都是度,像人一生各时段有意或无意的体验,如饮一杯杯雨露精华酝酿的酒。不觉到了霜天,仍醉眼迷离地,倒在冬天的门口。
枫叶还是多情种,在众林间,她不止抢你的眼球,还会拽你的衣角,勾你的魂,叫你停下来与之对话,她是用色彩说话的。自从面对枫林,我就意识到对话会很深远,会有余味萦绕左右,或一直伴随我去南方的路。读那蟠虬扭曲的树杆,满树的苍劲感,叶的色层印染不同,如飘魂游荡。当凝神看过去,视觉并不冲击,只是委婉的韵,是看透了四季风雨霜雪,才这般淡定,这般独立天地的秉性气度。


池塘里的寒冬是另一幕,那是荣衰落差最大,冲突密度较多的大型叙述。那里有荷,也在世代的轮回里,彰显横而不俗的个性。荷的出身较为传奇,是谁挖了个大坑,还有污泥铺底,让她遇上了。这样的知遇足够难堪,但她不在意,就像苏东坡发沛黄州时,写下的定风波: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他终是在尝尽万千磨难,来一次自我突围后,一切都随遇而安。荷就是这样的可塑型材料,在污泥里妥妥的安放此生,聚起同类们难以超越的定力和耐力。
这是装载回忆的现场。我在五月来过这里,一个人从喧哗里出来了清影,这清影不是在不在人间,而是静虚的空间丛生多少念,怎样调淡生命色,与心念一起,造访一池大风雅。那时候万物青春韶华,池塘边有万千条垂柳围观。柳条如古代仕女,腰肢在风中袅袅晃悠,一种风情经长风轻柔摇曳,会复制千种风情,然后便是无限。那时候,池塘托举着荷的魅力,是一馆丰姿与色彩并韵的美展,阳光与风也商量好一起过来,同台表达人间五月最华丽的段落。迎来荷出落水面,开花为莲。
这时辰,莲不再是池塘里的物语,她要把生命芳菲延伸到池外,到园外,然后韵飘天外。这无意间把人激活,把佛教的惠觉启开,才有人喻为佛,百年禅意。
然而,此刻,那曾经笔挺的荷杆,婷立过大朵鲜花的荷,都无奈的耷拉下头,披倒勾弯的腰肢,凄情枯骨,遍体鳞伤,只留一池的残,把无奈说到了底。这池里有多少回忆,就有多少乡愁。那横斜的残枝,留在水里的伤,还有莲的佛喻与惠愿,连同出污泥而不染的君子标签,都已被霜风带走。
待来年春光返回,是否还经年的你。


在北风里,我还遇见一种花,在村外自赏生命的异彩。
这花生来自为异端,只怀恋郊野一隅,并不在园中争艳。在临河斜坡上,有不断成长的邓州园艺审美,标起异样景观,推出她的芳名,叫荻花。
荻花色不鲜,无媚气,多荒野,像个勒围裙披散发背竹篓的村女。花是扑散散的穗状,像结籽的稻或谷,到后来醉翁之意不在籽,在扬起生命的旗,随风摇曳。小鸟来觅食了,蹦跳在颤悠的枝杆上,自由自在地与秋共舞。种荻花犹种小城风情,荻花丛中还标配一座古亭,荻花疯长绕古亭,直通荒无人烟的遥远,远到叫人想起古时的驿站。还像梁祝十八相送时路遇的亭台。如此多重美感,她仍不持秀色,只仿着荒滩芦苇,任性疯长。只要雨水充足,就是万事如意。纵是雨水不足,她也会成丛成片的齐刷刷的,在郊外作风作雨。原来,好物自愿置身大自然里,心静,是不在乎季节变换的。

我曾在深圳前海边见过荻花,她配在现代楼厦旁,一边是精致的都市极品,一边是原初的天荒地老,弱弱的样子与彪悍的城,形成鲜明对比。荻花来邓落脚,就像江南的白鹭鸟栖落湍水,是吉祥的远客,归于吉祥的老家。我曾想,如果哪个导演想拍古代电影外境,我会建议来邓选景。这里看似荻花开,其实是小城眼光与都市接轨时,推出的流行色。
走过这些村林河流与池塘,我发现我在老家的停留是如此美好,我还发现我是如此深爱这座城,爱繁花萋草,也爱凋枝断梗。爱她们不屈挠无怨悔的生命,无论季候怎样变脸,都能物尽荣衰。哪怕遗漏在城市之外的荒野,也要发出独自的画外音。
虽是在寒风天地,我对所有草木的感知是暖的,暖着对老家一物一景的回味,也暖着与故土一年一度的别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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