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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经典|从士林楷模到法书巅峰——颜真卿书法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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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凌云
时间:
2021-3-26 04:5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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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经典|从士林楷模到法书巅峰——颜真卿书法断想
品味经典|从士林楷模到法书巅峰——颜真卿书法断想
2021-03-24 09:40
颜真卿为唐代书家的代表。其书,雄强、开阔,如大唐之开放气度;厚重、谨严,如其为人;稚拙而不失灵动,则似其本性。他是继王羲之以后的又一座高峰。
颜真卿(709-785)
,幼丧父,家贫,由母殷氏训导,常以黄土于壁上习字。既长,博学,工辞章,事亲孝。开元二十二年(734),举进士(二十六岁),翌年,擢拔萃科授以校书郎。天宝元年后,累迁醴泉尉、长安县尉,天宝六载改监察御史。
天宝七载,赴任河西陇右军试覆屯交兵使,时岑参作《胡笳歌送颜真卿使赴河陇》诗。后迁殿中侍御史,谪贺州,因其刚直,结怨吉温而得罪杨国忠,又调任东都采访官、武部员外郎。天宝十二载(753)任平原太守(四十五岁),岑参作《送颜平原》诗,两年后,安禄山起兵造反,河北诸城尽失,唯平原城坚守安然,其堂兄杲卿亦奋力抵抗,由此,名重朝野。
颜真卿的忠君报国之志及耿介刚直的个性注定在宦海中浮沉无常,直至捐躯,“安史之乱”是其人生的转折,成就其“勇儒”之形象,但他在书法史上地位的完全确立是晚唐以后的事。
中国书法注重传承有序。张彦远《法书要录》载:“阳冰传徐浩、颜真卿、邬彤、韦玩、崔邈。凡二十有三人。”卢携《临池诀》云:“旭之传法,盖多其人,若韩滉、徐吏部浩、颜鲁公卿。”《旧唐书》亦载:“(李)华尝为鲁山令元德秀墓碑,颜真卿书,李阳冰篆额,后人争摹写之,号为“四绝碑”。
由此,颜书在中唐及五代时期已经受到官方或民间的崇尚,并不像有些专家所说那样不被重视。“学如班、马,字如钟、王,文如曹、刘,诗如李、杜,铮铮千古之名,只是个小艺习,所贵在做人”(明吕坤《呻吟语》卷二)。更何况是书。颜真卿在唐代是作为国之重臣为史学家列于史书的。
在《旧唐书》中,颜真卿被放在“列传第七十八”而非列于“文苑类”,另一大书家李邕即使被列入“文苑类”也未提及“工书”之类言语。张彦远《法书要录》云:“好事者得此二书(指《历代名画记》《法书要录》),则书画之事毕矣。”
虽有自诩之嫌,但能入此书者,当朝者实属不易。晚唐兵戈不断,儒学文章往往扫地而尽,除此书外,再无宏论。不过,颜书的价值被后世扩大乃至“神化至圣”,是后人立身、教化的匡君救时之需,也导致“尚颜”之风在不断契合时流的进程中打破了王书在书坛的统治地位。
一 、“唯 美 主 义”的 终 结
书法审美观念的全面形成自魏晋始。右军出而“天下定”,唐太宗又加以助推-“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钦定“右军第一”,“书圣”地位从此确立。羲之书,文质彬彬,不激不厉,乃唯美主义代表。自云:“播布研精,调和笔墨。”这正契于太宗文道合一的观点,即“心正气和,则契于妙;心神不正,字则欹斜;志气不和,字则颠仆。其道同鲁庙之器,虚则欹,满则覆,中则正”(《唐太宗笔法》)。
为此,初唐至盛唐时期的书家皆为右军“篱下”。不过,以唐玄宗为时代背景的文艺改革激发了革新书风的勃兴。
六朝文风内容贫乏,文体淫放,情多哀思,于政无补。唐初,帝王们雅好雕虫之艺,群臣侍宴赋诗,不免文采浮艳。再者,科举改革,试以诗赋,诗赋遂成适应考试的仕进工具,一时诗作形式华丽、内容空虚。统治者们也意识到缘情、淫靡之风不合帝国之长治久安,萌生革新文风之理想。由是,陈子昂提出“兴寄”“风骨”等主张以革新诗风。《旧唐书》载:“唐兴,官学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
由是之后,文体之变极焉。然而莫不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梁则不迨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纤秾莫备。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
可见,诗风改革到杜甫(712-770)出已臻完善。同样,从唐初崇尚“明道”“济世”的文风到中唐韩愈(768-824)以复兴儒学出发的“古文运动”,才从“情”“气”“才”“词”四个方面形成规律,而尤以韩愈之“修辞明道”“以文为戏”“意需师古”“词必基础”“闳中肆外”“不平则鸣”等论道、论文之思想被古文家奉为圭泉,古文运动也达到高潮。故苏轼赞曰;“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澜。”在绘画上,固圣吴道子(686~76前后)“打破了魏晋画家们所创造的“循环超忽,的描法,而是利富起来,成为众多统一而有变化的造型语汇”(陈绶祥《隋唐绘画史》)。
“吴带当风”正不同于“曹衣出水”而成为又一个用笔时代。
书法的发展也受当时诗文、绘事变革之激发,呈现出清新的空气。初唐书法延续了魏晋六朝之习,至盛唐,变革与复古之风悄然兴起。一方面,开元盛世的长期和平与稳定,使得文艺创作产生了自由清新的空气,贺知章、张旭等人正写出了自由奔放的草书。即便是善写行书的李邕取法羲之,也脱离了以往法则而呈强锐之骨气。另一方面,唐人尚法,实为“尚楷”。楷者,实为隶也。“二王”以“隶法”作楷,而唐人因长期摹写王书,隶法渐失,字形亦趋单一,章局更是“状如算子”。由此,革新之风渐兴,文艺上的“复古”之声犹书风革新的号角。取法由尚“二王”转而追溯秦汉,中唐篆隶的盛行不是偶然。唐帝王好艺事,玄宗自平定武韦之乱后,大唐中兴,受其父祖之影响,擅作行书、隶书。行书法“二王”,不失太宗之艳美而成一格,然更擅隶书,除《纪太山铭》《石台孝经》外,还有很多石刻。帝王一呼,又值字学之兴盛,复古炽热,习隶者成风。“开元文盛,百家皆有跨晋宋追两汉之思。经大历、贞元、元和,而唐之为唐也,六艺九流,遂成满一代之大业······人才之盛关运会,抑不可不谓玄宗之精神志气所鼓舞也”(沈曾植《菌阁琐谈》)。
当时隶书家有韩择木、梁升卿、史惟则、蔡有邻等。不仅这样,当时还出现了善篆书的李阳冰等人。篆隶的盛行乃“复古”的精神变现,对于妍丽的南朝书法是一种反拨。浸淫于复古与清新并存的“开元新风”中成长起来的颜真卿尚篆隶之笔成了自然。首先,他有着源于家族的延续。“贞观后,书科学生虽以《石经》《说文》《字林》为专业,精研小学,善写篆隶的不乏其人,颜真卿一组即多以此而名世,但功夫在文字,并不以书法相重”(朱关田《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
颜真卿亦在《草篆帖》中云:“自南朝以来,上祖多以草隶篆籀为当代所称。”曾祖勤礼擅篆籀,祖父昭甫尚篆籀草隶,父惟贞、兄允南则善草隶。其次,书法的禀赋还源于母族殷氏。殷氏家族在初唐时曾出书法名家殷令名、殷仲容等,虽自小家贫,但还是受到良好的家教。还有,颜真卿书法形成的关键是张旭,壮岁曾求教于他而得笔法(参见《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因此,颜书孕育于复古与自由奔放的新风之中。另外,在其文《刑部侍郎孙逖文集序》中亦可略见文艺之观,云:“古之为文者,所以导达心志,发挥性灵,本乎歌咏,终乎《雅》《颂》。
帝庸作而君臣动色,王泽竭而风化不行。政之兴衰,实系于此。·····.汉魏以还,雅道微缺,梁陈斯降,宫体聿兴。既驰骋于末流,遂受嗤于后学。是以,沈隐侯之论谢康乐也··权其中论,不亦伤于厚诬?”他强调文质并重,反对形式主义,文始于言志,而终于载道。
形成革新之风的激发点是“安史之乱”。时华国战祸,帝国处 于崩溃的边缘,刚毅、雄强之品性成了时代首要的内质。颜真卿的忠义死节在士大夫中成了至高无上的“勇儒”楷模,这种品性纠正了以往士人优游的生活态度,改变了婉丽、文雅、和穆的审美取向,代之以勇猛、精进、刚直而自由的品格。所以,董迪《广川书跋》赞曰:“太师名德,伟然为天下第一,忠义之发,出于天性。”观鲁公书知其为人,当为“盛德君子”而成就这种君子形象是不能顾虑到完美形象的,其书亦然。如果说贺知章、张旭等仅是冲击了以往作书静雅的淡然之气,颜真卿书法则完成了对“二王”“中和”气息的颠覆,似有双峰并峙的局面。这种颠覆与诗文改革运动的审美取向如出一辙,且呈明显的反传统倾向。
刘熙载《艺概》云:“昌黎每以丑为美。”善用艰涩难懂之语句描写现实、抨击时弊。诗文兼李杜之长,雄奇伟然,光怪陆离。司空图云:“驱驾气势,若掀雷抉电,撑扶于天地之间。物状奇怪,不得不鼓舞而徇其呼吸也。”(《题<柳柳州集>后》)
清叶燮品其诗云:“韩愈唐诗之一大变。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为鼻祖。宋之苏、梅、欧、苏、王、黄,皆愈为之发其端,可谓极盛。”(《原诗·内篇》)
《唐诗归》钟惺云:“唐诗淹雅,而退之艰奥,意专出脱。”又《诗源辨体》云:“若退之五七言古,虽奇险豪纵,快心露骨,实自才力强大得之,固不假悟入,亦不假造诣也。”韩愈也自云:“险语破鬼胆,高词媲皇坟。”
(《醉赠张秘书》)为此,后人评其诗常以奇、险、狠、重、硬、崛、狂怪之类词语,“使人荡心骇目,不敢逼视”,震烁中唐文坛、诗界。由此,其诗云:“羲之俗书趁姿媚,数纸尚可博白鹅。”
(韩愈《石鼓歌》)掀开了人们对“二王”书风的另一种解读。耻于媚俗之风也在杜诗中有着很好的表达。杜甫是现实主义诗风的代表,笔下所描写的往往是安史之乱时的瘦马、病马、枯棕、病榆,“三吏”“三别”所描写的是现实的丑陋与悲情,再也没有了盛唐时期的豪迈与壮丽。“自觉成老丑”“未觉成野丑”“举动见老丑”“人生反复看己丑”等等,以“丑”的字眼倾诉着人间生活的悲惨。
同样,画圣吴道子笔下的鬼神更是奇形怪状,“毛根出肉,力健有余”,丑怪与恐怖成了其挥写的内容。在书法上,颜书的“丑怪”(尤其是行书)应时代之需要而横空惊世,完全颠覆了以往平和、绮丽的审美趋向,创造了自我狂逸、不计工拙、满纸狼藉的跛足道人形象。
盛唐时期文士重事功、重理想,安史之乱后,人们在醉饮之余,求感官刺激,重内心之宣泄。韩愈不过是成了“尚丑”之主盟,颜书成了“丑”书之祖。故颜氏一出,抑王之论炽盛,尤其是受颜书影响的怀素更是掀开了贬抑王书之高潮。
李白品怀素草书云:“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草书歌行》)在他这里,连张旭的革新都是勉强的。戴叔伦更是崇尚新法:“楚僧怀素工草书,古法尽能新有余。······忽为壮丽就枯涩,龙蛇腾盘兽屹立。驰毫骤墨剧奔驷,满座失声看不及。······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怀素上人草书歌》),鲁收《怀素上人草书歌》把矛头指向了“二王”:“自言转腕无所拘,大笑羲之用阵图。”而任华更是也从草书的角度,直指了“二王”的缺点,云:“吾尝好奇,古来草圣无不知。岂不知右军与献之,虽有壮丽之骨,而无狂逸之姿。”(《怀素上人草书歌》)。为此,许瑶直言“志在新奇无定则”(《题怀素上人草书》),这种“壮丽”与“枯涩”的并立、“诡形怪状”被称作适宜、“大笑羲之”等“忤逆”做派,冲淡并肢解了充满古典主义色彩的“二王”书风。
至此,中国书法帖派中两大审美体系的框架基本形成。一是以“二王”为主调的姿媚婉丽、尽善尽美,呈中和之态。一是以颜真卿为首的自由放达、刚直勇猛、沉郁与顿挫,呈个性之姿。此后的书法创作和书论一般围绕这两面展开或作不断兼容与调整。
所以,从取得革新成果的角度看,“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也”(《苏轼文集》)。
因此,马宗霍《书林藻鉴》品评颜书云:“纳古法于新意之中,生新法于古意之外,陶铸万象,隐括众长,与少陵之诗、昌黎之文,皆同为能起八代之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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