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笑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他就疯了,说了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这东西亏他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这样,他还是这么着……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昨儿还打平儿呢,亏你伸的出手来!……给平儿拾鞋也不要,你们两个只该换一个过子才是。”说的众人都笑了。凤姐儿忙笑道:“竟不是为诗为画来找我,这脸子竟是为平儿来报仇的。竟不承望平儿有你这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着我的手打他,我也不打了。平姑娘,过来!我当着大奶奶姑娘们替你赔个不是,担待我酒后无德罢。”说着,众人又都笑起来了。李纨笑问平儿道:“如何?我说必定要给你争争气才罢。”平儿笑道:“虽如此,奶奶们取笑,我禁不起。”凤姐此时忙着其他的家务事,想让李纨“消停”些,少不得“求饶”,这才有了下面这篇口才不简单的一番话。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凤姐此时也没有明确发话让平儿去找惜春用来画画的东西,这也是李纨不肯罢休的原因。
凤姐儿笑道:“好嫂子,你且同他们回园子里去。才要把这米帐合算一算,那边大太太又打发人来叫,又不知有什么话说,须得过去走一趟。还有年下你们添补的衣服,还没打点给他们做去。”李纨笑道:“这些事我都不管,你只把我的事完了我好歇着去,省得这些姑娘小姐闹我。”这里凤姐向李纨“求饶”的时候,首先又是赔笑,又是喊“好嫂子”,已经是在哄着李纨了。然后凤姐才说让李纨他们先回园里去,接着说了自己很忙的三个原因:要算算米帐,还有大太太打发人叫她过去,自己得走一趟,还说要给他们做年下的衣服。这三件事情加在一起,而且又还有长辈,还有小叔子小姑子们的衣服,是很充实的忙碌着的理由,真假姑且不论,即便是借口,凤姐也还真是挺会找借口的。但是李纨没得到具体回复,所以还是抓着诗社和画画的事情不放,要凤姐先处理这两件。
凤姐儿忙笑道:“好嫂子,赏我一点空儿。你是最疼我的,怎么今儿为平儿就不疼我了?往常你还劝我说,事情虽多,也该保养身子,捡点着偷空儿歇歇,你今儿反倒逼我的命了。况且误了别人的年下衣裳无碍,他姊妹们的若误了,却是你的责任,老太太岂不怪你不管闲事,这一句现成的话也不说?我宁可自己落不是,岂敢带累你呢。”李纨笑道:“你们听听,说的好不好?把他会说话的!我且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不管?”人际交往中,缓和小冲突、缓解气氛而求饶告饶的“万金油”绝招,依然是赔笑。凤姐儿忙笑着喊了句“好嫂子”。
凤姐儿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还想在这里吃饭不成?明儿一早就到任,下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作会社东道。过后几天,我又不作诗作文,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监察’也罢,不‘监察’也罢,有了钱了,你们还撵出我来!”说的众人又都笑起来。凤姐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好听,还是在告饶,但是说得风趣幽默,表明自己还是很在乎大观园的姐妹们的。至于下马拜印等语,是就探春的“监察御史”一语而来,说得夸张了些,但也似乎真像有那么回事儿呢!最后一句更是让众人开怀大笑:“‘监察’也罢,不‘监察’也罢,有了钱了,你们还撵出我来!”重点是,这里凤姐大大方方、明明白白说出了给的银子数量:五十两。另一件事就是为了惜春画画的事,凤姐也说明白她会怎么做,一步一步交代清楚了,两件事都有了着落,这才算是彻底满足了李纨的目的。
凤姐儿道:“过会子我开了楼房,凡有这些东西都叫人搬出来你们看,若使得,留着使,若少什么,照你们单子,我叫人替你们买去就是了。画绢我就裁出来。那图样没有在太太跟前,还在那边珍大爷那里呢。说给你们,别碰钉子去。我打发人取了来,一并叫人连绢交给相公们矾去,如何?”李纨点首笑道:“这难为你,果然这样还罢了。既如此,咱们家去罢,等着他不送了去再来闹他。”说着,便带了他姊妹就走。所以,高手过招,还是得看凤姐儿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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