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大家所知,阅读具有一定的门槛,捧卷所读要入心,所思所想所悟都与本人的阅读理解能力和知识储备量有一定的关联,而愈是文学素养高的书,对读者悟性的要求愈深。而《红楼梦》恰就是这样一本千古奇书。
正如鲁迅先生所言:“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不知其所以然者愚笨自觉红楼不配入四大名著,不懂这世间竟有奇书一本,让多少文人钻研其中废寝忘食甚至分派各执一词。
和众多文学名著一般,譬如读《百年孤独》需要结合拉丁美洲的历史背景来看,读鲁迅要了解他本人经历与当时中国的政治环境,读《了不起的盖茨比》需要深喑所谓“美国梦”的含义,以及美国当时泡沫经济下美国人所拥有的性格特点,诸如此类,《红楼梦》亦如此。
但它并不强硬要求你去了解作者曹雪芹的曹家历史,也不要求你去细究它朝代几何,因为在开篇作者就自云经历一番梦幻,说《红楼梦》是其用“假语村言”所敷演,所记所写并无朝代年纪可考,但其中“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寻踪,不敢稍加穿凿,至失其真。”
因此,阅读《红楼梦》并非同研究《易经》一样令人费解,但它却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阅读门槛——共情能力。我甚至可以这样说:没有共情能力的人,读《红楼梦》至少会降低它本身一半的精妙绝伦之处。
共情能力需要一定的文学素养。有人感受不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的久辱泥涂,感受不到“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清醒寂寞,感受不到“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极致思念,也感受不到“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中生枯相消。
不懂共情的人不懂宝玉偏在凤姐生日的时候去为金钏儿做悲,不懂他撕扇子做千金一笑,不懂他为死去的晴雯做诔,更不懂黛玉葬花别有一番韵味,谈何体会“千红一窟”,“万艳同悲”那样大厦将倾猢狲将散的苍白无力。
共情强如黛玉,落花葬花,落叶叹秋,枯叶劲风急雨,都使这个敏感又小心翼翼的女孩更添一层悲伤。读不懂宝黛,读不懂大观园中灵秀女子的喜怒哀乐,就读不懂这部“古今风月鉴,多少泣黄泉”的千古奇书。
可以共情的人在读到紫鹃说:“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欺负去罢了。”就会落泪,为黛玉的境遇而哭,为紫鹃和黛玉跨越学历,跨越阶级的友谊而哭;在读到三姐得知柳湘莲原也把自己当作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时自刎以证时感到震撼;在读到探春那句:“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话也没我乱说的。”时为她感到无奈。诸如此例颇多,不懂“情”字之人,就看不懂《红楼梦》。
常看到有人在争论宝钗和黛玉孰是孰非,私以为十分幼稚。曹公十年血泪献成此书,原非使后代以非黑即白的孩童思想去走进这“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曹雪芹给予各女以血肉灵魂,在有限的大观园里写尽繁华簇锦,人情世故。
《红楼梦》写凤姐,写她如何招贾母喜爱,如何展示她的管家能力,但也写她心狠手辣,忌妒暴动,贪财嚣张;写秦可卿,写她风姿绰约,也写她淫丧天香楼;写宝钗,写她品格端方,随分从时,也写她外热内冷;写探春,写她精明知义,也写她卑弱身世;写晴雯,写她风流灵巧,也写她不饶人又自傲于世。
正如湘云所说:“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小的个体如树叶,向阳为阳,背阳为阴;大的生命如飞禽走兽,雄为阳,雌为阴;再大亦有大观园“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的儿女忧愁,和起社咏絮,姐妹戏谑的闺阁雅致。常说道法自然,自然之理,皆存矛盾,矛盾对立道理,道理映射阴阳。凡事并无绝对,因果相应,这才应了“好便是了,了便是好”的红楼哲学。
正是这样富有魅力的女子,正是这样颇具哲思的《红楼梦》,才需要后人虔诚阅读,抑或有人生来冷漠不懂这部闻名遐迩的“情书”之情,都有理可原,毕竟有人能够共情,就有人不能够共情,实在不做强求。
作者:江海逢,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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