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养老服务网

标题: 夜行 [打印本页]

作者: 江水    时间: 2021-10-11 03:39:53     标题: 夜行

夜行                                                         2021-10-08 09:25                    
                          

作者|邵世领
来源:五花文学社(微信公众号)
摸黑走路要走路中间,两边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小孩子家容易被吓着。奶奶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提醒我,我总是半信半疑,并没有往心里去。
出了小村往西,通往朱集的田间小路上有一孔年久失修的石桥,部分桥体坍塌下去,石石块块常年浸泡在河水中,长了一层青色的苔。一条小河穿过那孔破败的石桥,从南边绕过几十户人家不紧不慢地向东流去,这几十户人家组成的小村很应景的叫河湾。河水清澈见底,水草丰美。成群的鸭鹅在河里列队而过,三三两两的妇女坐在河边洗涮着大人小孩的衣物;戴着草帽的男子甩开黝黑有力的臂膀撒网捕鱼,夏季的午后孩子们光着腚鱼儿般跳到河里扎猛子洗澡。
旧石桥附近的田地里建起了一座巴掌大的造纸厂,小河里的水便开始变得又臭又黄起来,直至板结成块。造纸厂上空竖起的瘦瘦的烟囱也没有冒几个月黑烟,不知是倒闭还是被关停了,但河湾人的小河却再也没有水了。奔腾的河水只剩下干涸的河床,枯黄弯曲的河道像一声叹息无奈的仰望着天空。
被人踩得结结实实的田间小路从河湾村口出发,穿过四季变化的庄稼地一直向西延伸,它从石孔桥上跨过,再穿过百十米的田野就到了朱集的村头。九十年代村头路北建了一个木屐厂,围墙外堆满了长长的圆木。隔壁是一个规模不大的翻砂厂,周边个别不愿出远门打工的庄户人就到这里掏力挣俩零花钱。不知何时何故,木屐厂倒闭了,附近的善男信女就着那个大院供了几尊神像,把它改造成了一座无名的庙院,每逢初一十五她们便三五成群地前往烧香。庙院的大门朝南,通往朱集大街的马路从门前穿过。马路对面是几间老旧低矮青砖黑瓦的平房,四棵一搂粗的大杨树一字排开把那几间小房子罩得严严实实。许是为了氛围和谐吧,那几间平房的外墙也被刷成了和庙院围墙一样的暗红色,我每次路过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吃罢晚饭,胡同口大人们的聊天内容除了左邻右舍的家长里短,便是发生在附近的一桩桩离奇无比令人心惊肉跳的怪事了。三角坑老槐树下天黑后有多紧,老坟地里谁谁谁遇到过鬼打墙,赶早集卖菜老汉的秤砣从旧石桥上掉到河水里,打着旋楞是沉不下去……听得我们小孩子不敢回家睡觉,回家了不敢睡着。
记得那是一个麦收前的下午,十六岁的我大星期(每月休息两天)从七十里外的县高中乘班车回家。傍晚时分,一路颠簸班车开进了集上的街道,我忽然想起在这街上读高中的儿时伙伴欢弟,于是便在他们学校门口下了车。
兄弟俩久未谋面,相见甚欢。我们一起在学校大伙上吃了晚饭,又和他一起上了一节晚自习,因为没有老师我们俩基本是聊了一节。第一节自习下课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教室里灯火通明,不远处却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天阴沉沉的,一阵闷热的风吹来,麦香中夹杂着雨水即将到来的气息。欢弟拉起他上学用的除了铃铛不响哪都会响的大链盒自行车准备送我回家。但他因为甲沟炎,脚趾上涂抹了一层紫色的药水,趿拉个凉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十分不便。虽然他一再强调他的脚骑车没事,但我还是骑车载着他驶出校门,向漆黑的朱集大街上奔去。
学校旁边有条路回我们村更近一些,不过要穿过两个相连的村庄。一来路黑,村里的路沟沟坎坎崎岖不平不太好走,二来一到晚上庄户人都早早睡了,人气不足,不如大街上安全,万一再从哪家蹿出一条狗来更是吓人,我们俩不约而同地选择绕道走朱集街上回家。
天阴的愈发厉害,已有零星的雨点落下,一阵阵土腥味儿扑面而来。大街上其实也没有什么人,路两边的商家店铺黑灯瞎火,早已打烊,我们头上仿佛罩着一口黑咕隆咚的大锅。街上的柏油路面还算平整,坐在后座的欢弟拿着一把手电,许是电量不足的缘故,一束发黄的疲惫的灯光帮我照着前方的路面。我像与即将到来的大雨抢时间一样,夜色中把车子蹬得飞快。
学校离我们村也就二三里地的样子,我蹬着自行车载着欢弟走完南北大街,在十字路口向东拐去,雨点已不紧不慢的滴了下来。马上就要出朱集了,凭感觉前方几十米处就是庙院和那排高大的杨树了,不过此时都是一样的黑影。我卖力的蹬着自行车,欢弟的手电朝前方照着,借着手电筒朦胧的灯光,我看到有两三个人在大杨树下蹲着,也许是屁股下垫着自己的拖鞋在那坐着。他们穿着白色的上衣,看不清是短袖还是长衫,在杨树下那排平房暗红色墙体的映衬下很是显眼。
别拿手电照人家,照路。
我想那些人应该是附近的住户在树下乘凉吧,就放慢蹬车的节奏,低声对欢弟说。
嗯。
欢弟应了一声把手电筒的灯光从前方收了回来,收成锅盖大小的一片,只照着我自行车前轮的位置。四周瞬间恢复了漆黑,自行车前进时链条摩擦链盒产生的有节奏的哗啦哗啦的呻吟声分外刺耳,与雨点滴在杨树叶上的沙沙声共同演绎着别样的寂静。
雨点少了很多,再抬头我们已到了第一棵大杨树下,我想留意下雨夜里那几个人是在这里说话、抽烟还是其他。可我忽然发现,树下并没有什么人在。朝前望去,余下的三棵杨树静默的伫立着,树下也是空无一人。我心里不禁打鼓,那几个穿白色上衣的人去哪儿了?这也不过是一低头的时间啊。
我觉得双腿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我蹬着自行车驶过最后一棵大杨树,在手电的光照下那粗壮的树干后形成的影子由长变短,消失在身后。我确定这树下已不见了那两三个人,既没有人迎面向我们走来,也没有人影向我们前进的方向走去。我心里一阵发毛,不敢再向前走,禁不住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后座的欢弟也连忙下了车。
人哪儿去了?我紧张疑惑的问欢弟,更像是自言自语。
不知道啊。欢弟一脸迷茫,用手电朝那几棵树下照照,确实没有一个人影。灯光移到对面庙院的大门上,也是关得紧紧的,并没有人进出的蛛丝马迹或声响。
空气像瞬间凝固了一样,夜色中滴落的雨点和吹来的热风都无法化解那份压抑,有点令人窒息。我们俩推着自行车不谋而合地到了庙院隔壁翻砂厂低矮的铁门前,一把破旧的锁头在手电的照射下泛着黝黑的金属的光。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不紧不慢的雨点声。我多么希望有人在里面喊一声干啥呢,或者从旁处蹿出一两只白色的猫狗,证明是自己刚才看花了眼。可是什么都没有,我感觉手电筒射出的那束微弱的黄光外的漆黑中,分明有什么眼睛在悄无声息地盯着我们俩的无助和恐慌。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头发好像失去了地球引力,想要挣扎着向上立起,后背也不禁升起一丝凉意。
眼前是一片黑黢黢的随风摇曳的麦田,麦田中依稀可辨的小路跨过旧石桥,通向一里多外我们的村庄。一阵风吹来,麦浪翻滚,由远及近发出此起彼伏的沙沙声。身后是幽深的庙院和四棵气氛凝重遮天蔽日的大杨树,树的那端是通往朱集大街的另一片漆黑的夜。
我们俩在这麦田与翻砂厂之间的路口呆站着,一筹莫展。继续送我回村吧,欢弟自然是不敢再返校上课了的。我们俩一起长大,他比我还要胆小些。让他自己从村里返回,独自经过那雨夜中的庙院、杨树简直是要他的命。事已至此,我也不能放弃回家和他返校去住。
这样吧,我望着沙沙作响的麦田鼓起勇气对欢弟说。你先用手电给我照着路,等我过了石桥你就往回骑,我看着你;你过了那几棵树喊一声,咱俩再分别出发。
中。欢弟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更像是给自己打气。他接过自行车,用手电朝我面前的麦田照去。微弱的灯光在这雨夜中显得那么单薄,更只像是一个给我鼓励和信心的符号。我下意识地紧紧腰带,撒开两腿沿着麦田间那条小路噔噔噔向前跑去,我一口气跑过百十米外那孔神秘莫测的旧石桥,立住脚转过身,气喘吁吁地对着那个微弱的灯光喊:走吧!
麦田尽头那灯光瞬间消失了,我陷入了另一种黑暗和孤寂。不会沉水的秤砣瞬间在我脑海盘旋,我觉得腿肚子有点发抖。
你回吧!
几秒后,黑夜中旷野肆虐的风飘来欢弟的喊声。
听到发令枪般,我转过身向着一里外村子的方向冲刺而去。原本不紧不慢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脸上,有点睁不开眼。两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好在干渴的小路并没有因这些雨滴而变得湿滑,我的双腿在路面上高频振动般的交替摆动着,只恨自己不能生双翅膀飞腾起来。
满目摇曳的麦子,路边隆起的粪堆,黑黢黢的都若鬼魅的身影在我身后随我狂奔。我不回头,什么也不看,沿着这二尺多宽的田间土路奔向村口。
几乎没有任何减速的,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村头。映入眼帘的家家户户同样黑灯瞎火,但都是那么的熟悉,我心里不禁猛一轻松。
淅淅沥沥的雨夜里,我疲惫的拍开了家里的大门。你咋这么晚回来了?母亲见我满头大汗浑身湿漉漉的心疼而惊诧地问。橘黄色温暖的灯光下,我惊魂未定地把自己刚才的经历讲给她听,母亲帮我收拾着床铺,头也不抬的说,净自己吓自己。
次日醒来,我到奶奶家,告诉她我雨夜惊魂的遭遇。奶奶停下手里的活,郑重的对我说,以后少走夜路,不好。
过了几个月,欢弟到县城我们学校参加会考,我们又得以重逢。在小吃一条街吃饭时,我忍不住问他,那天晚上你看见树底下那几个穿白衣服的人了吗?
没有。欢弟望着我,一脸困惑地说。


作者: 凌云    时间: 2021-10-13 04:37:26

有山皆图画;无水不文章。






欢迎光临 辽宁养老服务网 (http://bbs.lnylfw.com/) Powered by Discuz! 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