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腊月
温丽娟
腊月,是农历岁末——十二月的别称。
一年过到了腊月,日历薄,岁月深。
经历“三九”“四九”天,冷被拉到了极致。通常的大小寒节气把天气渲染成冰天寒地。
唐诗告诉我们,古时的人们在腊月里被严寒霸凌得“不要不要的”: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世界进入静僻奇寒境地;“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生活寂寞得好似没了人间烟火。
到了今天,从物质化角度看,我们的生活“三冬暖”“春不寒”,腊月在人们眼里才有“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宜景。
一日午间得闲,出去走走。
初冬的那场漫天大雪,差不多消失殆尽。树枝光溜溜,道路灰突突,河冰白茫茫。
对东北人而言,数九寒天用厚厚的棉服做御寒利器,人已经与冷抗衡或和解了。
在川流不息的路上,人们冬服盛出的风景也是可人的,黑的白的红的黄的蓝的紫的,排列出七色光谱,是腊月的美颜。
年少时,常常在腊月天,在零下十左右度的白天里,和伙伴们恣意地玩,跳格子、玩皮筋、打哧溜滑,像插着尖刀子的风直往脖颈袖筒里灌,也不想回屋暖暖。
母亲说,小孩不冷,酱缸不冻。其实是孩子们在外边不停地动,没有一会老实气儿,身体发了热,驱了寒。
数九了,寒气渗漏,滴水成冰,家的房山墙如抹了厚厚的白灰渣子,我用石头片刮霜,玩得忘乎所以。
在“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的时候,我们班级的冬柴却烧没了,那种恶魔似的冻、冷,摧残手尖脚底的痛苦,我们都切肤感受过。
在教科书上,我早已得知,中国地大物博,纬度差异造成不同地区的不同气候景象,因而中国人同在人间腊月,又不在同一个人间腊月。
“腊月江天见春色,白花青柳凝寒食”,本是山寒水冷,却又呈现出些许春光来,这描绘的绝不是东北。此时的南国,可是天气甚舒爽,水边丽人多?
一日,去海南岛做“候鸟”的闺蜜给我发来照片,如果不是腊月做季节标签,那“湖上朱桥响画轮,溶溶春水浸春云”的景致,简直就是我们这里的人间四月天。
眼下,小寒过,大寒传出脚步声。
《历书》上说:“小寒后十五日,斗指癸为大寒,时大寒栗烈已极,故名大寒。”
据手机里半个月天气预报显示,大寒前后,强冷空气将起伏徘徊。
想起“大寒三候”来,这是食物、文化和历史的融合,这也是腊月的人文魅力:“一候鸡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
《逸周书·时训解》称:“大寒之日,鸡始乳。又五日,鸷鸟厉疾。又五日,泽腹坚。”
动物对寒冷的反应和自然在寒冷中变化,鸡、鹰隼和水泽最为典型了。与大寒三候相关对应的三个故事,自古就是腊月闲时,大人讲给孩子听的。
一候对应的故事是清朝光绪皇帝吃不起鸡蛋。
之所以吃不起了,是皇宫内务府有贪官,说一个鸡蛋要三两银子,光绪觉得贵得离谱,认为吃鸡蛋太奢侈了,于是不吃了。
有一天,光绪见了大臣翁同龢,就问翁老师早晨都吃什么饭?翁同龢说每天早晨三个鸡蛋。光绪讶然道:“老师您这一顿早饭就得九两银子啊,吃得起吗?”
翁同龢是个多聪明的人啊,他知道其中有人捣鬼,捣鬼的人他又不能得罪,就说:“我家里面有祭祀大典的时候,就偶尔用用,否则是绝对不敢吃的。”
最有意思的是,旁边听的人都对翁同龢十分佩服,“闻者咸服其善于辞令”。翁同龢这一句话集了不少点赞。
二候是唐雎不辱使命,保住国土的故事。
当秦始皇还是秦王时,总想玩一些欺负人的把戏。他对安陵国国君说,用五百里土地换安陵。
安陵国谋士唐雎说:“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后人形容:这真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三候是朱元璋儿时得美味。
腊八粥起源于宋代。现今南北方都有习俗。
传说朱元璋年幼时家境贫困,他曾在老鼠洞里掏得数量不多的大米豆子红枣煮成一锅粥,他吃得香甜,这一天正好是腊月初八。他做了皇帝后吃腻了山珍海味,又想起了腊八粥。
今天国人吃腊八粥早已成民俗,腊八粥是饮食文化里一道靓丽的风景。它被赋予“祈福粥”。
腊月,年终岁尾,春节就在前边,年味慢慢扑来。
三四十年前,在东北乡下,杀年猪是一项喜气洋洋的事情。这是季节赐予的良机。猪肉是最重要的年货,而腊月的室外构成了天然冰箱。
蒸粘豆包也是家家不可或缺的。粘豆包不是细粮,但绝对比玉米面饼子好吃。粘豆包做成类似传统的木质陀螺状,亮晶晶黄澄澄,香糯柔软,再蘸上糖,甚至糖拌上猪油,色香味营养全来了。
我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家里淘米做粘豆包了。
母亲淘了米,把金灿灿的黄米涝在斜放起来的桌面上沥水。大约半天功夫,黄米接近干爽,同事先选好的玉米一同拿去磨面。
晚上和面就是父亲的活了。父亲在平时是不事家务的,唯有一年一次的和豆包面,他才上手,且是主力。
母亲烧了一锅水,滚开,父亲把混合好的面倒在大铝盆里,抄起擀面杖做搅面棍。
母亲舀来水,慢慢往面盆里倒着,面烫了八分熟,父亲配合着母亲把面搅的调和再揉成坨,捧进事先摆在炕头的缸里,再和下一盆。
我往灶坑填下柴,往锅里填下水,往盆里倒下面,协助父母忙碌着。第二天掀开炕头的缸盖,面已膨胀,涌出淡淡的酸甜,还冒着汽。这时要及时挪开炕头了。
蒸豆包不能拖延,以免面酸大劲儿了。要集中两三天蒸完。这就要一锅连一锅地蒸。天冷炕抗热,一天不断火也没事。
蒸出一锅,把帘上密密实实的“幢豆包”一个个分离捡到另备的平面上,稀愣开,拿到外面,吹凉、冻硬,这都用不多长时间。
我包豆包的技术长进挺快,掐面、捏碗儿、填(红)豆馅、打圆儿,速度一年比一年快。
年根底了,馏几个豆包,帘子底下炖上白菜加冻豆腐或炖上酸菜猪肉粉条,这是口腹期待的幸福。
腊月在传统习俗里,除了以上叙述,在平民百姓的生活之中还有赶制新衣、打扫卫生、糊墙。
据说湖南川贵等地做腊肉,“腊”的本意就是干肉嘛。
腊月二十三(小年)过后,置年货、祭灶王、剪窗花、沐浴、理发和写春联。
即使到了网络时代,科技空前进步,物质空前丰富,速度空前快捷的今天,腊月里,传统项目的仪式感可以弱些,“办事”可以草率一点,但刻进骨髓里的腊月气质不变。
腊月的祭祀文化历来是繁荣的。祖先信仰、天地信仰,祭祀成为中华民族的图腾。
腊月,处于岁末冬闲,新旧交替时段,是祭祀比较多的月份。据史料记载,早在春秋时期,我国的一些地域便有腊月举行“岁终之祭”活动。
现在“腊祭”一般集中在春节前夕,年前上坟,孝忠宗系是国人意识形态里恪守的思想。我家,家乡的乡民们腊月末要给谢世的亲人上山扫墓了。
小寒过大寒,人间又一年。正如英国诗人雪莱说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冷到非常便是将暖。
腊月是冬天的山巅,欢送它的是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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