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与大汉王朝互相探索：最终失之交臂

志和

罗马帝国与大汉王朝互相探索：最终失之交臂                                                                 2024-11-21 00:59                                        

发布于：浙江省
   

西汉中后期，罗马人和中国人就已经逐渐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当然，这个认识是非常模糊的。
中国人在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的时候就知道了罗马的存在。张骞没有去过罗马，应该是在大宛周边听闻到这个国家的。他称罗马为黎轩。与罗马人对中国人的理解一样，中国人也不知道罗马在哪里。中国人第一次试图与罗马取得联系已经是二百年以后的东汉了。《后汉书》记载，公元97年，班超派遣甘英出使大秦（罗马帝国）。甘英到了条支的海滨后，畏难而退，就回来了。
此后，汉朝再未做出寻找罗马的努力。

1、
罗马人却没有放弃寻找汉帝国。
罗马人注意到中国的存在，可能是因为丝绸。罗马人把丝绸的供应商称为“丝人”（Seres），这个词可能是罗马人从印度商人或者帕提亚商人那里听到的。讲希腊语的罗马商人把“si”的音发成“ser”，从而衍生出sericos
（丝制的）和Serica（产丝之地）等词。
欧洲最早的丝绸进口的记录是公元前300年。然而，一直到公元一世纪，欧洲人对于遥远的东方丝绸之乡的地理认识仍然是模糊不清的。
公元80年，一位居住在红海的希腊船长写了一本书《厄立特利亚航海行记》。在书中，这位船长描述道：“在印度以外，海洋在陆地的某个地方终止了。在这片陆地的内地有一个名叫支那（Thinae）的大城市。羊毛、棉花、丝绸和丝线从这里通过大夏（巴克特里亚王国）运到婆卢羯车港（Barygaza）。但是，到达支那很不容易，只有很少的人到过那里。这个国家在小熊星座下面。也就是说，这些地区在黑海和爱琴海遥远的地区当中。”
直到公元一世纪，罗马人对于中亚的认识也仅限于塔里木盆地边缘的费尔干那地区。很多受过教育的希腊人认为，亚洲大陆终止于恒河北部与喜马拉雅山中部。所以，在这样的地理认识上，罗马人还不知道在遥远的东方，还有一个与他们同样强大的汉帝国的存在。
率先到达遥远的汉帝国的，是商人，为了贸易的利润。
罗马帝国一直想征服帕提亚帝国的原因，除了赋税和珍贵的水晶，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寻找通往“丝人”之国的道路。
显然，帕提亚人明确地知道汉帝国的位置。公元前一世纪，在张骞出使西域之后，帕提亚人就已经开向汉朝派驻使节。帕提亚人垄断了从东方来的商品和信息，以获取超高的贸易利润和先进的技术，比如冶炼钢铁。罗马帝国直到200年后，即大约公元100年左右，才想办法派人抵达了东汉的首都洛阳，并且还是以商人的身份。

2、
安排这次东方“冒险”活动的商人名叫梅斯·提提阿努斯（Maes Titianus）。从他的名字分析，“梅斯”是叙利亚人的名字，而“提提阿努斯”则表明他来自于一个罗马家庭，这个家庭的公民身份是一位名为提提安（Titian）的男子，梅斯可能从他的一名祖先那里继承了罗马公民的身份。这种关系有些类似于中国的姓和氏之间的关系。
梅斯应该是居住在叙利亚或者马其顿，所以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帕提亚的商人或者上层人物，这使得他有机会安排自己的代理人加入到帕提亚商队中。他应该也感觉到了丝绸之路贸易的重新繁荣，但是他可能并不知道这个情况与班超平定西域有很大关系。梅斯应该也获悉了公元87年，帕提亚的使者出使汉朝，得到了汉朝皇帝的接待，并带回了一些商品和信息。
所有这些片段的信息拼凑在一起促使梅斯做出一次东方探险的决定。或许，这次冒险会给他带来可观的商业利润。
在公元100年前后，有一支帕提亚的商队将要前往东方，目的地可能是贵霜或者大夏，甚至是吐鲁番盆地。梅斯安排他的代理人加入了这支商队。
根据梅斯商队回来以后的报告，商队从幼发拉底河边的泰西封出发，穿过伊朗高原边缘的扎格罗斯山，到达帕提亚的夏季首都埃克巴坦那。这段路程大约400公里。
商队在埃克巴坦那获得补给以后，向北沿着里海南岸与山脉之间的低洼地带穿过伊朗高原，这一段东西方向的走廊大约480公里。之后商队到达赫卡通皮洛斯（现名为Šahr-e Qumis），这是公元前238年帕提亚人迁入到伊朗后建立的第一个首都。
赫卡通皮洛斯与帕提亚东部边境的梅尔夫之间的距离为720公里左右，中间隔着沙漠干旱地带。离开梅尔夫，就进入了贵霜帝国境内。商队如果向东继续行走500公里，就到达了大夏的首都巴尔赫。再继续向东就到达帕米尔高原了。
贵霜帝国的一个边境贸易中心是塔什库尔干，距离塔里木盆地西部边缘的疏勒约400公里。梅斯报告估计，从泰西封到达塔什库尔干的距离大约是4200公里，行程需要6个月时间。
梅斯的代理人到达了塔什库尔干（也称为石头城）。他们准备在那里完成一些交易就返回。幸运的是，他们在那里遇到了忠于职守的汉朝官员。当时的西域都护是班超。塔里木盆地在班超的治理下，又恢复了和平以及贸易往来。一些汉朝的官员也会出使西域诸国，他们遇到了梅斯的代理人，并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这些官员说服了梅斯的代理人前往班超位于塔里木的驻地（疏勒）。
有意思的是，梅斯报告没有描述他们是如何与汉朝官员接洽的。因为梅斯的代理人是跟随帕提亚商队出行的，所以汉朝的官员最初肯定不会知道他们是罗马人。
当时，西域都护班超正准备卸任返回洛阳（班超于公元102年回到洛阳）。此前的公元99年，班超曾派甘英出使大秦未果，所以得知这些商人从遥远的大秦过来，就带着他们回到了洛阳。因为有汉朝军队的护送，梅斯代理人前往洛阳的行程非常顺利。
按照梅斯代理人提供的信息，他们从疏勒穿越塔里木盆地的各个绿洲国家，行程约960公里，抵达玉门。然后穿过长度约900公里的河西走廊。之后，又行进了500多公里，到达了东汉帝国的首都洛阳。
根据梅斯代理人的估计，从幼发拉底河畔的泰西封出发，到达汉帝国的首都洛阳，全程需要一年时间。也就是说，往返一次需要两年时间。

这也许或多或少解释了为什么罗马人一直不清楚汉帝国的位置。即使没有帕提亚“从中作梗”，从商业的运营和交通技术的条件而言，也不太可能有人走完整个行程。商品和人员的流通是分段式的。在梅斯商团之前，尚没有人能够把所有片段式的信息串联起来，绘制成一幅完整的信息。
梅斯的代理人发现，与他们一起前往洛阳的是中亚国家的一些使节，他们前往洛阳表达对汉朝的归附。
梅斯的代理人没有能够拿出任何可以证明他们是罗马官方派遣的使臣的证据。他们能够提供的，仅仅是一些经过重新编织、更加轻薄的丝绸，以及少量的罗马货币。显然，注重礼仪的中国人对于非官方的罗马人并没有显示出足够的兴趣。梅斯代理人的到访被轻描淡写地记录在《后汉书》中：“于是远国蒙奇（马其顿）、兜勒（提尔城）皆来归服，遣使贡献”。
梅斯代理人的报告在罗马引起了极大的关注，让罗马人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和他们一样强大的帝国。两个帝国之间的关联，将会产生巨大的商业价值。可惜的是，梅斯报告没有保存下来。幸运的是，有很多罗马的有识之士认真分析了梅斯报告，并且在一些地图上做了标注。
梅斯报告促使罗马人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帕提亚帝国身上，因为那里是前往东方的必经之地。罗马人也曾经计划从东方攻击帕提亚，但是计划一直未能实施。
3、
梅斯报告之后60多年，即公元166年，罗马派出官方的使节前往汉朝。罗马使节这一次的路线与梅斯报告完全不同，他们走的是海路，先走埃及和印度的古代海上航线，绕过马来半岛，穿过泰国湾，进入中国海，随后沿着越南的海岸线北上，停靠在一个名为日南（Rinan）的汉朝军事哨所-汉朝的交趾所在。
这件事情在《后汉书·西域传·大秦国》中有明确记载：“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
这里的大秦，就是罗马帝国。罗马皇帝是马可·奥勒留·安东尼·奥古斯都，中国人称之为安敦。
不过，这个使团并未得到汉朝官员的信任，因为在汉朝官员的印象中，罗马帝国应该是非常富庶的。

《后汉书》中记载：“大秦国，一名犁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
《后汉书》又记载道：
“所居城邑，周圜百余里。城中有五宫，相去各十里。宫室皆以水精为柱，食器亦然。其王日游一宫，听事五日而后遍。常使一人持囊随王车，人有言事者，即以书投囊中，王室宫发省，理其枉直。各有官曹文书。置三十六将，皆会议国事。其王无有常人。皆简立贤者。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
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刺金缕绣，织成金缕罽、杂色绫。作黄金涂、火浣市。又有细布，或言水羊毳，野蚕茧所作也。合会诸香，煎其汁以为苏合。凡外国诸珍异皆出焉。
以金银为钱，银钱十当金钱一。与安息、天竺交市于海中，利有十倍。其人质直，市无二价。谷食常贱，国用富饶。邻国使到其界首者，乘驿诣王都，至则给以金钱。其王常欲通使于汉，而安息欲以汉缯彩与之交市，故遮阂不得自达。”
其实这段后汉书记载的大秦国，应该来自往来海上贸易路线的商人，可能就是几个汉朝商人在海上商路的地中海东部经历记。
城中有五宫，相去各十里：亚历山大城作为当时罗马帝国埃及行省首府有省总督驻扎，所住的就是古埃及托勒密王朝的王宫，有五个宫殿。
常使一人持囊随王车......置三十六将，皆会议国事：总督出门有一位侍卫为他收集百姓的投诉。36将议事应该指的是行省议事会的议员们开会，当然36这个数字估计是汉朝作者写书时的添油加醋。而且其“王”辄废而更立，选贤者立王，指的是省总督不可能长久担任职位，隔段时间会被罗马帝国更换。
从一个来自遥远外国的商人看来，他不懂罗马帝国的制度，不懂本地语言，只能通过某个翻译打听帝国的政治轶事。作为站在一边的远方观察者，看到罗马帝国总督的气派出行，一定是认为这就是“王”，其余的观感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罗马使团带来的仅仅是象牙、犀角、玳瑁等礼品，而这些东西在汉朝官员眼中属于寻常之物的时候，他们就产生了怀疑。
《后汉书》中写道：“其所表贡，并无珍异，疑传者过焉”。也就是说，由于大秦使者提供的礼物太过普通，没有什么奇珍异宝，所以汉朝方面认为“罗马富庶强大”的说法可能是假的，或者说这个使团是假冒的。

但是从罗马的历史记录来看，罗马皇帝奥勒留确实在那一年派遣了使团前往汉朝。
汉朝确实依旧在关注罗马帝国，从各国商人口中打听罗马帝国，口耳相传中信息难免失真。
汉朝官员与罗马使团交换了礼物以后，就安排他们返回日南，在那里等待船只返回罗马。
此后，双方就失去了联系。因为双方都遭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并且是颇为相似的麻烦。
第一个麻烦是汉帝国和罗马帝国几乎同一时间都遭遇了严重的瘟疫。
第二个麻烦是帝国的和平与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东汉随后陷入了东汉末年的混乱之中，整个中国也一头扎进了长达四百年的魏晋南北朝的大分裂时期。而罗马帝国在瘟疫之后变得极为虚弱，北方的蛮族日耳曼人趁机入侵罗马。
这样，两个帝国都无暇顾及向远方的探索，也因此再一次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