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我真爱北平,这个爱几乎是要说而说不出的 2019年03月22日 17:15:51
来源:凤凰网读书 可是,我真爱北平。这个爱几乎是要说而说不出的。我爱我的母亲。怎样爱?我说不出。在我想作一件讨她老人家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我独自微微的笑着;在我想到她的健康而不放心的时候,我欲落泪。语言是不够表现我的心情的,只有独自微笑或落泪才足以把内心揭露在外面一些来。我之爱北平也近乎这个。夸奖这个古城的某一点是容易的,可是那就把北平看得太小了。我所爱的北平不是枝枝节节的一些什么,而是整个儿与我的心灵相黏合的一段历史,一大块地方,多少风景名胜,从雨后什刹海的蜻蜓一直到我梦里的玉泉山的塔影,都积凑到一块,每一小的事件中有个我,我的每一思念中有个北平,这只有说不出而已。
——老舍
《北京文学地图》作者:王苗 每个城市都有独特的生活方式,对于北京这座文化城市,有人总结出一些“必须”要体验的生活元素,比如白天去南锣鼓巷逛胡同,晚上去后海酒吧街休闲,春天去玉渊潭看樱花,秋日去香山看红叶……还有一个不能错过的就是去北京人艺看话剧,最好是看老舍的《茶馆》。
没有一个作家可以像老舍这样代表北京,也没有哪位作家的作品可以像老舍的作品一样直接用“京味儿”来定义。他是开启“京味儿”文学的第一人,他的作品可以作为“京味儿”文学的范本。正如著名学者赵园在《北京:城与人》中说的,老舍属于北京,北京也属于老舍。老舍是当之无愧、禀赋优异的北京人,“他固然因北京而完成了自己,却同时使北京得以借他的眼睛审视自身,认识自身的魅力”。鉴于此,这篇文章也大胆借用赵园的书名作为题目,探讨老舍和他的文学与北京这座城市的关系。
虽然以“老舍”和“茶馆”命名的“老舍茶馆”在可以喝大碗茶的前门,但话剧《茶馆》却是在王府井大街上的北京人艺上演。作为中国当代话剧史上难以被超越的经典,每次《茶馆》演出时,都是北京文艺界的一桩大事,可谓盛况空前、一票难求。不过,不知道观众们在人艺观看“茶馆”里上演的中国半个多世纪的风云变迁时,会不会想起来去距离人艺很近的老舍故居游览瞻仰一番。《茶馆》里的一幕幕时代大戏就是老舍在这里创作出来的。
从北京人艺出来,沿着王府井大街往南,走到灯市口西街时再往西,便能看见一条条逐渐远离王府井繁华的古朴的小胡同。其中有一条毫不起眼的丰盛胡同,靠近丰盛胡同口的第一所别致小巧的小院子就是老舍故居。老舍故居是一个不规则的四合院,一进正门是一个狭长的偏院,向右跨过一个木质的影壁,是故居的主体。院子里有一个大鱼缸,但没有像典型的老北京人家那样“天棚鱼缸石榴树”,而是有两棵老舍先生手植的柿子树。秋天时,黄澄澄的柿子一个个小灯笼般悬挂枝头。正因为这两棵柿子树,小院有着一个很美的名字——丹柿小院。
因为老舍巨大的影响力,小院里不时有参观的人进进出出。一位操着地道北京话的光头大叔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穿着校服的小女孩在参观,这应该是一对父女。北京大叔给女儿一一讲解老舍资料中的各个细节,对老舍的生平事迹和方方面面都非常了解,其专业程度颇让人有些惊诧。小女孩在父亲的指引下认真地参观着,不时发出几句感慨或者提出几个疑问。每次小女孩提出问题的时候,她的父亲都完满地给她解答了。他们的北京话非常地道,听上去有些囫囵、油滑甚至痞里痞气。北京大叔用懒洋洋的腔调对女儿说:“这你得好好看,老舍你得知道,是咱北京作家。”我突然觉得,这位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但这一刻又正经八百、骨子里透着严肃和敬畏的北京大叔或许就是老舍笔下典型的北京人之一种吧。
1949年,老舍从美国归国,在北京买下这座小院,后半生一直居住在这里。他的重要作品《茶馆》《龙须沟》《正红旗下》等都是在这里完成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因为文艺环境的特殊性,老舍几乎成为知名作家中仍旧在写作、并依旧写出优秀作品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老舍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自己是真正的穷苦家庭出身,新中国让他们这些穷苦人翻身做主人,他觉得自己是跟新政府一头的,要用手中的笔尽力歌颂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老舍从美国归来后创作的第一部重要作品《龙须沟》,就通过北京南城臭水沟龙须沟的改变直接把对新中国热情洋溢的赞美搬上了舞台,具有政治宣传的意味。老舍之子舒乙在一次访谈中说:“他(老舍)回京后听到三个亲姐姐的诉说,感受到的那种翻身喜悦是真实的。姐姐们原来跟乞丐一样,而现在虽然穿衣打补丁,但生活已有变化,儿女们都成了工人阶级。老舍高兴极了,翻身的喜悦是真实的。他感谢、欣赏新政府做事风格,自己也愿意为政府多做事。”
不同于同时代的、同在北京生活长大的梁实秋、凌叔华、冰心等或官宦子弟或小康家庭出身的作家,老舍是真真正正的北京底层人家的苦孩子。
1898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是民俗中送灶王爷上天的日子。在傍晚送灶的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老舍出生在一个贫穷的正红旗旗人家庭。他出生时,他的母亲已经四十多岁了。他的出生差点要了他母亲的性命,孩子刚一落地,母亲就晕了过去。老舍在自传体小说《正红旗下》中写道,“至今说不清母亲晕过去是因为生孩子还是因为受了煤气”。总之老舍的出生是很狼狈的,他出生时,当皇城护兵的父亲舒永寿正在当值,不在家中。若不是已经出嫁的大姐正好那天回娘家,把衰弱的新生儿揣在怀里,孩子恐怕早就死了。寡居家中的姑姑取笑老舍送灶日落地,说不定前世是个灶王爷身边贪吃的小童子,被罚下人间来的,因此认定这个小婴儿说不定以后会有所作为。但姑姑性格怪异刻薄,刁蛮难缠,有着鲜明的旗人“姑奶奶”的特征,对老舍一家并不好。老舍出生那一年是农历的狗年,又因为生在年末,所以姑姑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小狗尾巴”。
老舍的出生地是北京西城区的小羊圈胡同,就是《四世同堂》中祁老人一家住的那条胡同。现在的小羊圈胡同已经改称小杨家胡同,隐藏在新街口南大街里面。就像《四世同堂》里写的,小羊圈胡同不像北京一般的胡同那样直直的,或者略微有些弯,而是弯弯绕绕颇像一个“葫芦”。“葫芦嘴”很窄小,越往里走,越宽阔,到了最宽阔的“葫芦肚子”,已经是一大片空地了。果然,我在寻找“葫芦嘴”时遇到了不小的困难,来来回回在新街口南大街走了好几遍,硬是没看见胡同口在哪儿。问了一位老大爷,他伸手一指,我才注意到那个窄窄的不过两米的小口子,进去以后,里面弯弯绕绕,逐渐开阔,别有洞天。幼年的老舍就是在这条胡同里生活着,像《四世同堂》中的祁老人一样,他经常去附近的护国寺庙会。护国寺庙会是老北京非常著名的庙会,与隆福寺庙会齐名,庙会上热闹的饭馆、茶馆、商店等都成为后来老舍创作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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