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茅草屋 离城百里有一个村落叫大古城子,村子的南端坐落着一栋三间茅草屋。听人说,此屋有近百年的历史。原是孙姓宅院,后又卖给了王姓,而且延续了几代人。南北朝向,前后有两亩多地,离蒲河很近。房子西面有一条小溪,夏天听着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那高声歌唱的青蛙群;冬天又能望见孩子们溜冰戏闹抽陀螺的身影;春天杨柳翠绿,百鸟争鸣;秋天那些成熟的蹈米和高粱,让人环视两岸满目金红,好一派硕果丰盈。 我和老伴退休后,离开了喧闹的大城市,住进了茅草屋,走进这世外桃源。我们把屋前种上各种花草和果树,屋后耕种成菜园,一切是那么有生机,那么的有情趣。 劳作间隙,我望着屋后那片清凌凌绿油油的菜地,菜架的空间闪动着老伴那宽厚的背影。偶闻枝头喜鹊,布谷鸟的欢唱,老伴有时也打趣的学上两声,叫人好笑。傍晚夕阳退去,晚霞红遍大地,夜幕降临,我俩双双回到茅草屋,坐在土炕上,边品尝鲜果,边看电视,谈天论地直至夜深。 茅草屋虽破旧不堪,但一经修整还算一处佳舍,宽敞的居室充满了平和、安详和温馨。每逢孩子们回来度假,又增添了许多喜庆,可谓天伦之乐!劳作锻炼了体魄,清新的天地滋润了肺腑,身心相得益彰,此乃仙人可比? 然而就三年呢!人生中的三年如此短暂……随着茅草屋的逝去,老伴也走完了他的人生。其实他还没有老,刚刚过完五十九周岁的生日。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了孤独的我,又回到了城市。儿女的孝心,孙辈的可爱使我欣慰,可寂寞时又不能不去追忆那逝去的茅草屋,那是我今生最难忘的黄金时光。那里有陪伴我二十九年老爱人的身影,有我们相互扶持的足迹,那里留下了甜甜的梦……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不费尽心血去盖什么大房子,我会好好珍惜那可爱的茅草屋。然而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吧,生命的可贵不允许我白白耗费自己,我要振作精神走完后面的路——没有牵手的路自己也要走好。我在告慰地下的老伴,也在提醒自己。 如今我走进了老年公寓,老伴在天上看着我也会高兴的,因为我不再忧伤流泪了。 傻姑 老年公寓里有个傻姑娘,说是姑娘其实她已结过三次婚。第一个男人是她家乡的。她家乡在辽河东面东张台的地方,刚结婚没几天,就被婆家退回来了。原因是人家发现她太傻,不知道做饭,就连吃饭都得别人告诉,给多少吃多少;还不说话,别人不知道以为她是哑巴。听人说她小时候会说话,五岁时得了一场重病,让哪个老太太用针把嗓子调坏了,说话费劲,着急时也能蹦出一两个字。父母下世的早,哥嫂没时间教她,别的小孩欺负她,她不敢和人家玩,所以就自闭起来,上不了学,智力就下降了。 其实傻姑论长相还真不错,个子中上,不胖不瘦,白白净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紧闭的小嘴,红红的嘴唇,仔细端详还真是个美人坯子。可没人注意她的长相,只看到破裤子烂袄,从头到脚脏兮兮的,一般人见了都绕着走。她的胆子太小,有谁大喊一声就吓得要死,可见是让人打怕啦。据说后来又嫁到城边,男方是个二层眼,一眼一个白帽,看不清东西,以算命为生。人家还说他算得准,所以生活还不错。但他心狠手辣,对傻姑非打即骂,还不给饱饭吃。有算命的,本村或道不太远的,他领着傻姑去,为的是能混顿饭;远道他就把傻姑锁在房里,给留个大饼子,渴了就喝水缸里不知存了几天的剩水。有时他出去两三天,饿得傻姑蹬着板凳,全身颤抖着,拼命的去够挂在房梁上的干菜,双手撕扯着,嚼烂没嚼烂的硬吞着充饥,两眼还不住的看着房门,生怕男人回来,看见便是一顿暴打。有时噎得脸红脖子粗,像要背过气去。好心的邻居从窗前路过,看着可怜,给快大饼子,也还得快吃,也怕男人回来打她,邻居也要挨骂。傻姑怀过三胎,只生下一个成形的男婴,没活十天也死了。 和第二个男人生活了十几年,一天清晨醒来,傻姑发现男人怎么吊到房梁上了呢?她也觉得不对劲,敲着房门,哇哇哇的大叫起来,院外的邻居跑来,抱下她男人,一看早僵硬了。当时还是人民公社,经法医验尸,结论是自杀。原因不明,将永远是个谜吧。大队负责人找来傻姑的哥哥商量,哥哥说:“我们还是依靠政府吧,她是嫁出去的姑娘,又是无儿无女,我想政府不会不管。我当哥哥理所当然要管的,怎奈我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她回家多一张嘴,不要我命啊!”负责人一听,确实是个问题。后来经过大队和公社领导研究决定,先把傻姑和她男人生前住的三间破草房充公,傻姑通过民政部门、妇联送到敬老院,每年所在公社大队拨款,成为名副其实的五保户。 敬老院负责人特意来看看本人,见傻姑糊涂得自理能力太差,没人领着都找不着门。怎么办呢?负责人想破脑袋想出一个道;敬老院里男单身很多,开会问问有没有要老婆的。大家一听傻姑太傻了,没人敢要。有一个双目失明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叫李清,个子不高,长得干净,黄白净面孔。听有媳妇可娶,便举着右手站起来很腼腆地说:“我想试试,不知行不?”院长说:“谁都行,只是得同意住在一起,照顾她。既然是两口子就得登记。你要考虑清楚,到时候别说不要,不要还得离婚。”院长是个快四十的人了,大块头,坐在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烟,烟雾随着他的话一起涌出嘴来。李青执意不变,就这样傻姑来到敬老院。服务员给傻姑洗了澡,剪得头,换了一身新衣服。这时大家才看到,不到五十岁的傻姑其实是个又白又漂亮的人。当初晃着拨楞鼓脑袋的人可能肠子都悔清了。 傻姑自从来到敬老院,第三个男人李青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别看李青双目失明,他来敬老院已十个年头,敬老院的犄角旮旯没有他不知道的。他每天拉着傻姑满院子转,晒太阳,唠闲嗑儿……傻姑的身体强健了,精神也好多了,吃饱吃好,衣服有人洗换,人也干净清爽,再没人打她骂她了,头脑仿佛也清楚许多,比刚来时的她年轻了好多。每到秋季,也知道和别人一起下到附近的豆地去捡豆荚,回来扒出豆粒,装好。多了留着卖钱,少了就等清晨院外卖豆制品的来换豆腐吃。每天吃过早饭,先是李青拉着傻姑往地里走,后来都是傻姑拉着李青往地里走,可见傻姑越来越懂事了。年节老人们分点水果、点心,李青从来不吃,都给傻姑留着,让她自己慢慢吃。哥哥嫂嫂去老年公寓看她,她也知道笑了,还主动去拉嫂子的手,嫂子乐得直掉泪。老年公寓给了她第二次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