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原汤 于 2011-11-15 20:44 编辑
难忘1975年的灾难——地震 那一年1975年2月4日,这是一个惊心动魄难忘的日子。 春节即将来临,寒假快到了,大家的心早已飞到了家里,与家人团聚共度新春佳节的驱动力胜过了一切,一切工作也都围绕着一个题目。加工厂里日夜磨着稻子,为知青们放假回家过年准备着口粮,我在食堂工作,也就忙的不可开交了。 2月4日与往常不同,到了年根底下,本来是北方最寒冷的季节,可这一天的天气很温暖,大地表层的雪融化了,盛水的大缸四周本已结冰,因气温升高也在融化,我因忙的浑身出汗,只穿了一身单衣,穿了一双单胶鞋,给大家分发口粮,知青们喜出望外,有序的按连队安排回家的日程,我的心思和大家一样,大家都走了,我也可以回家了,干起活就甩开膀子了,没有丝毫劳累的感觉了。 忙了一整天,晚饭我们的女厨子因着急把米饭做夹生了,大家嘻嘻哈哈谈论放假的事,谁也没有挑剔她的过错,本来她很有些过意不去,想和大家道个歉,在大家热烈气氛下糊弄过去了。我的胃不太好,准备大家吃过饭,自己再将夹生饭冒成稀粥吃,我在大家吃饭这段时间去挑水,准备好第二天早晨做饭的用水,也可节省点时间,再说忙一天了,吃过饭困劲一上来,就不愿去挑水了,还是挑完水在弄吃的。 盘锦吃水完全都是水泡子,也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大坑,把辽河的水经水渠引进水泡子,经过沉淀后也就是吃水了。种水稻所用的水也是同样方式引进来的水。 2月4日晚六点多种,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水泡子离食堂不过百十来米远,但地形不太好,坑坑洼洼还有一条小沟,不过我每天都往返之间,连队人多食堂用水量也大,每天最少挑十挑水,多时要二十挑水,往返之间几十次,途中每一个角落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闭着眼睛也能将水挑回来,食堂三个人,一男两女,挑水自然是男人的事,这个男人必须有吃苦耐劳精神,重活累活都是他的事,也是食堂的顶梁柱。 漆黑的夜路上,觉得脚下软软的,是大地融化的感觉,心里在打鼓,为什么大地融化了呢?气温一下升高这么多呢?脑中闪过上午时,抽了点时间休息一下,躺在炕上忽然被悠荡的感觉,农场有过通知,可能会有地震,莫不然这就是地震,脑子一闪念,地温升高很有可能是一种现象呢? 水泡子经过半个冬天的吃水,已将水吃下一大节,水泡子成为了锅底形状,挑水的冰眼从坑边上移到了中间,从边上到中间有十来米的距离,平时将烧过的炉灰铺撒在道路上,防备脚下打滑,当我沿着小路来到水泡子底部,正准备将水桶打满水,突然响起了轰轰隆隆刺耳的声音,我误认为是拖拉机的声音,抬头四下望去,声音越来越大,脚下的冰发出咔咔的爆裂声,我的脑中潜意识迅速反应…..地震真的来了,甩掉肩上的扁担,沿小路只在一瞬间,我的腿已迈上了水泡子的沿上,两脚刚刚落在土沿上,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我身体整个甩向土沿下,我的双手扑向前方,脑子里想着找块有土的地方将手着地,防止扎在芦苇茬上,如果手扎在芦苇茬子上将会被扎的很惨,我的手根本没有着地,又被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悠了回来,我的身体已没有了自主能力,本能的想将身体蹲下来,以减少悠荡带来的不适感,随着反复的悠荡,我终于蹲了下来,脑袋被悠的涨大了,传进耳中是四周大地咔咔的断裂声和到处喷水的声音,好在悠荡停止了,我从地上站立起来,望着黑暗中的大地浮闪着波浪式一条条的彩光,从一片混乱中清醒过来时,身后水泡子花花翻滚着,转眼间水泡子的锅底不见了,象开了锅的菜汤翻着浪花,水桶扁担早已没了踪影,我意识到是真的地震了。之前农场通知渤海湾一带可能有地震,那只是可能,谁也没经历过,谁也没有在意。 我的脚下是挖水泡子反上来形成转圈的土岗,比一般的地方地势都高,四周完全被水包围着,裂开的地缝还在冒着水,远处传来嗷嗷的叫声,黑夜中显得很渗人,黑暗中四处反着亮光,从经验上看亮的是水,暗的是地面,孤单的我必须寻找一条路离开那里,返回食堂的路是没有了,经过那里的路地势低洼,已全部淹在水里了。 我已经顾不上害怕,顺着土岗小心的找着路,跳过一个流着水的水沟,一条土岗直通线道,这里是地势最高处,我终于从困境中走了出来。线道上四处开裂着大口子,大地张开的口子宽的有一尺,有多深在黑暗里是没法看到的,沿着线道往南走是大队部,有可能在那里能找到回连队的路,我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摸黑前行,不时的要跳过路上裂开的口子,小心翼翼,谁知道掉在地缝中会是什么结果? 大地四处还在喷着水,我来到大队部前面,一处喷着水拄的地方就在大队部房子旁边,水拄有脸盆粗,喷出三米多远,我上前用手摸了下喷出的水拄,水是热的,有四十度左右,我听到远处有一个人喊叫的声音,仔细听了,喊的是海啸了,一声高过一声,跟着有两个人跟着喊,三个人跟着喊,四个五个不知几个人跟着喊了,形成了一片的喊声,远处发出尖利刺耳的发水声音,盖过了人的喊声,这个声音就是海啸吗?听老乡讲故事说起过渤海湾在清末年间发生海啸的事,海啸过后,渤海湾底盘锦海城地区没有活人了,很是可怕的。如果海啸发生,我们是跑不出来的,茫茫平原只有海拔一米,我们离渤海湾只有三十里远,只能听之任之了。后来听农场人说,农场场部有个水塔从中裂开,大地挤压喷出的水拄有两丈高,那个可怕的叫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整个水塔下沉两米,场部离我们三里多路,在夜里叫声传的很远,也就更加渗人。 一片汪洋,还是找不到回连队的路,大队部里的灯还亮着,房子倾斜了,可是没有倒塌,后来知道为什么没有倒塌的原因,我们这里造房子,打底是石头,上边是土坯垒的墙,顶上房茅是芦苇编织的,用钢筋拉伸着,房顶很轻,有钢筋拉着的房子倾斜很大程度也不会倒塌,我们叫它拱房。 大队房门被挤住了,我一把没有拉开,上去一脚门被踹开了,进了屋子一个人也没看到,屋子里的炉子里还燃烧着,我想如果倒塌一定会着火,我给炉子里压了些煤,使很旺的火减弱下来,这时突然从桌子下钻出一个人,吓了我一跳,仔细一看是大队文书,一脸的恐怖表情。我笑了,有很多想象,不知如何形容。但他很严肃:“你笑什么?外边什么情况?”我简单说了所见到的一切,他感觉情况很严重,说这是非常时期,要防止阶级敌人破坏。我又笑了,心想他的斗争“弦”真高,谁这时还搞什么破坏?要海啸了,只有顾命了。我说你出去看看。 他飞快起身,把武器库打开,从里边拿出两支半自动步枪,把自己手里的枪迅速压满5发子弹,另一支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枪,他拿出五发子弹又递给我,我没有接,心想我连晚饭还没吃呢?这么久还没把水挑回去,大家一定在担心我的安全呢?看我没接子弹他有些不高兴,我忙解释说自己只是肚子闹革命了,穿了一身单衣服,饥寒交迫,必须想办法回连队,他也就没强迫我做什么,我把枪还给他,拿走了大队的手电筒出了大队部。 发水的声音没有了,也听不到喊叫声了,融化了的大地很快速的结冰了,地震后迅速气温下降,我从大队部出来,四处的水已结了一层厚冰,这前后不过一个小时,我一身单衣冻的直打颤,打起手电筒一路小跑回了连队。 房前黑暗中围拢着一大堆人,我的出现使大家很兴奋,尤其女同学,好几个人紧紧的抱住我,让我上不来气,她们哭叫着,“你没死!还活着!”这种场面本可以很热烈悲壮的,可是我不成,已经冷的不行了,浑身哆嗦在一起了,我一边问:“都出来了吗?”一边朝寝室看。一排寝室的房子和大队部房子一样,倾斜着没有倒下,有的房门和窗子都没有了,有的房门和窗子紧闭着。 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大家的纠缠,我说要找棉衣穿,大家怕再次地震房子会倒塌,不让我去,我说顾不了那么多了,叫大家查验一下人数够不够,我直奔自己的寝室。 我所居住的寝室在一趟房子的最西头,对开大门开着,水缸正堵在正中间,东屋地上裂开的口子,喷出的泥水将水缸冲到大门口冻结在那里,你无法进入屋子里,进去才是东西屋,我在西屋住,泥水是从东屋流出来的,并冲开了窗子,外边地上有冲出的被子同样冻结在地上。 我在外边将西屋窗子推开,爬了进去。除了地上有冻结的冰,炕上都是干燥的,我的棉裤棉衣都在箱子上,我用最快的速度穿上,又找到一个别人的大头鞋和棉帽子,找到一根背稻子的绳子将腰系紧,从窗子翻了出来。 我汇合到大家堆里,大家正在试图打开东面一间屋门,里边传出哭泣的声音,大家喊着各种混杂不清的声音,别哭!马上就打开了!男同学喊着,你们离开远点,我们踹门了!我挤过去喊,大家让开,用足力气一脚将门踹开,房门走形挤住了,里边是女同学,力气小再加上害怕,几个人挤在一起哭呢,亏了屋子里还算暖和,不然冻也差不多了。 大队的喇叭响了:“大家注意了,大地震后还有余震,大家全部到场院,不要回屋子里,天气很冷,到场院生火取暖。”场院里有成垛的稻草,象小山一样排列成行,平时要有队长同意才能拉稻草,现在就地大家围成圈,中间燃起了火堆。 围坐在火堆旁,前边热乎后边冰冷,一会儿烤前边,一会儿烤后边,大家紧张害怕心情平静下来,有人开始问我挑水走后的情况,不提还可以,这一提我饥饿的感觉难以控制,我草草说了情况,心里在盘算怎样解决肚子问题了。 我肚子饥饿的忍不住和一个要好老知青说起,他想了一阵子说:“只有一个办法了,去小卖点。”这可是个危险动作,这节骨眼要被大队知道那还了得,按偷盗还是小问题,要是按搞破坏,那可够喝一壶了。 忍耐了一会儿,又忍耐了一阵子,肚子饿的实在挺不住了,我又和他提起肚子问题,他说别想那么多了,我陪你去,我的胆子上来了,管他呢?我们两人装出解手的样子离开了人堆。 黑暗中,我们躲避着别人的注意,象两只灵巧的山猫穿梭在黑暗处,场院离村子两里路,道路上时常有人走过,我们爬伏在沟底或土堆后,待人走过去,我们又飞奔起来,接近村子有民兵背枪走在村子里,我们同时有了胆却,都停下了脚步,相对看着对方,我想不该把哥们牵进来,是我自己的事,我说你就别去了,我自己去吧?停顿片刻后哥们说:“哪能后退呢?那就不够意思了。” 小卖点在一趟房子的把头处,门上着锁,我们绕到窗下,窗子的结构我们很熟悉,村子里房子基本相同,都是上翻窗子,关上时有个木板挡着,只有一个铁钉使木板可以转动卡住窗子,只要用铁丝从窗缝进去拨动木版,窗子就能打开,哥们从一个杖子上解下一个铁丝,把它捋直,插进窗子里,轻松的就推开了窗子,我们相继的爬了进去。 小卖点是很熟悉的地方,什么地方放着饼干,什么地方是烟,什么地方是汽水,摸黑也能找到,我用纸包装了一包饼干,能充饥的只有一种饼干,厚1。5厘米,宽4厘米,长6厘米,叫盘锦大块,装好放进大棉袄里,紧了紧绳子,哥们也装进一包饼干,一人又拿了一盒烟一瓶汽水,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哥们揭开窗子就要翻出去,我一把拉住他,他问干什么?我说写个条子,以后把钱还给她,小卖点老板娘我们都很熟悉,这是公家的,少了东西她自己要赔的。我在柜台上找到了笔和纸写了纸条:“两斤饼干,两盒烟,两瓶汽水,过后一定给钱。一个饥饿难耐的人。” 我们迅速离开了村子,靠在水沟里的坡上吃了起来,转眼就将饼干汽水消化掉了,又抽了支烟,精神抖擞的回到了场院,象没事一样和大家白话了一阵。后来放假回农场抗震,我去小卖点送钱,老板娘笑了好半天,原来是你干的事?这个可没想到,我给她的印象稳重老实,根本不象做这种事的人,她认为能写条子,那一定是饿坏了才做的,再说没多少钱,她自己也能赔得起,根本没将小卖点被盗的事报告大队。老板娘不是我们连队的人,我很感激她,后来在我们连队杀猪的时候,送了一块肉给她,表示感谢,当然都是暗中做的事。 一个整夜,场院里整垛的稻草被烧掉了。天放亮了,农场下了令,知青一律轻装回城过年,汽车火车都停运了,只能步行回城了,要集体搭伴前行,令一下知青就发毛了,尤其我们沈阳大连的知青,离的远怎么走啊?鞍山营口知青结着伙,没和大家告别就步行走了。 我们没走的回到知青点,食堂根本不能做饭了,需要维修房子,大锅灶也裂了大缝子,烟囱也有裂缝,一个大水缸也裂开了,满地冰水和厨具家伙冻结一起。寝室更加惨,喷水的屋子别说住人了,被褥都和泥水冻在一起了。大队干部来到连队:“都得走,门窗钉死,一个不许留下,还有余震,房子都歪斜了不能住人,青年点有民兵照看。” 大家聚在一起研究怎么走,男同学慷慨激昂要坚持走回家去,女同学急的直哭,好几十人没吃的,几百里怎么走啊?大家正在着急时,一辆大卡车开到了青年点前,原来是我们连队74年一个新知青的父亲开车接大家来了,他和单位的车来盘锦办事正赶上地震,天一亮就从几十里外赶到我们知青点,大家热烈欢呼,并每人可带五十斤大米回家,大家激动的没有了饥饿感,快速装好车起程。 一路上,到处都是步行的知青在往家走,下午4点多种,我们的车进了沈阳,道路两边马路牙子上站满了大妈大叔,车子慢行中回答他们的问话。哪个农场的?大洼的。哪个农场的?大洼的。大家不厌其烦的回答问话,盘锦震的怎么样?这个可就不好回答了,大妈大叔看到我们很多人都在流泪,就我们那小样,满身灰尘暴土,破棉衣棉帽子,我们到没觉得什么,在他们眼里就很心疼了。 我们只是很难忘记那样的经历,那样的感受和丰富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