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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以后，日本侵略者践踏了东三省，东北的沦陷使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东北辽阔土地成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使东北的三千万父老乡亲生活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陷入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日本人为了他们能长期霸占东三省，把一九二四年被革命党赶出皇宫的末代皇帝溥仪从天津押解到东北，于一九三二年四月九日在吉林省长春市成立了满洲国，改长春为新京，让薄仪做了满洲国的傀儡皇帝。日本鬼子打着这块招牌干尽了掠夺中国富产资源、疯狂屠杀中国人民、镇压抗日联军的法西斯罪行，这笔帐是几代人都算不清的。事实胜于雄辩，侵略者注定要灭亡！ 我的姥姥家原本生活平静，只因来了小鬼子给破坏了。先是征用土地，后来是修北满飞机场，把小鬼子征用的地区全用铁丝网圈上，把被圈进去的十几个村子里的所有村民都赶走，使他们无家可归，颠沛流离。侵略者放火烧掉一切，原来的美丽的村落被夷为平地。说是征用土地，可是一分钱也不给，其实就是强盗土匪伎俩。姥姥家搬出来后，先是住在我们葛家园子里的一个休息房，那是夏季干活人躲雨的临时小房，过冬不行，所以爷爷又让姥爷住进了大院。分家后，爷爷分的房子由于年久失修所剩无几，让姥爷先挤着住。姥爷是个很要强的人，觉得给亲戚添麻烦很过意不去，只勉强呆了一年，又在亲戚的帮助下来到石河子村，租了两间茅草房，一家五口在这里安顿下来。那时的大舅已结婚，老姨已嫁人，姨父在哈尔滨教书，家里只有姥爷、姥姥、大舅、大舅妈、老舅。本来都是壮劳力，生活应该好些，可是农民没有了土地也就没有了生活来源，为了生存只能到外面帮人干活挣点钱养家糊口。那时想找点活干也不容易，日子过的有上顿没下顿的，有时不得不向别人家借些，但也很难借到，所以有时只好拿野菜充饥。剜菜砍柴还不能让日本鬼子看见，要是见你四处乱串，他们会开枪打你。也不能打猎，不能钓鱼，甚至不能上山，老百姓只有忍饥挨饿。 饥寒交迫的人们挣扎在死亡线上，可日本鬼子他们不拿中国人当人，要搞什么细菌战，拿中国人当试验品。有一次，村里的维持会通知一家出一个人去打什么防疫针，正赶上姥姥不在家，家里只有姥爷和舅妈。姥爷听说打完针胳膊还得肿几天，怕耽误干活，便让舅妈去了。舅妈其实模样很好看的，粉白的小团脸儿，毛嘟嘟的大眼睛，五官都很端正，就是太老实不爱说话，再加上没念过书，不读书不懂科学知识。本来知道自己怀有身孕是不能随便打针吃药的，可那时候的女人很封建，对老公公说又磨不开面子，也不太懂这个防疫针是什么，又不好意思和别人说，就犹犹豫豫随人去了。回来后不久，整个胳膊都肿了，等姥姥回家一看气坏了，骂姥爷说：“好你个老东西，你不去让儿媳妇去，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你这不是要她命嘛！”姥爷也急了，跺着脚内心恐惧愧疚地说：“哎呀，这我可不知道，她咋不说呀，这可怎么办！”急忙找来本家看中医的太爷，也只能抹点药罢了。到了晚上，整个人都肿得不行了，发着高烧，昏迷不醒，没等天亮就去世了。真是杀人的针，一尸两命，姥爷一家人哭作一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恨小鬼子杀人连血都不见，这群没人性的魔鬼，世界上竟有这么卑劣的民族，天理不容啊！ 舅妈去世半年后，姥姥同别人捡柴禾时无意中捡到几个日本人扔在飞机场铁丝网外面的面果子，因为太饿，想拿给家里人吃。一起捡柴的人都抢着捡，人们的腰还没等直起来，突然跳出几个鬼子，用枪托狠砸人们的头和腰，当时姥姥就被砸昏了。跑得快的人回家报信儿，姥爷和大舅等鬼子离开后，用门板把姥姥抬回家。姥姥连惊带吓又受了内伤，从此便一病不起。在腊月里最冷的一天，外面飘着烟儿雪，鬼子进村要搜查带细菌的病人。人们知道，他们不是给人治病，而是做实验，做完了不是活埋就是火烧，凡带去的人无一人生还。姥姥吓得忙喊大舅快把她藏起来。于是全家人手忙脚乱地把她藏到一个放农具的八面透风的下屋（仓库）里。以为鬼子很快就会走过去，不曾想这群强盗又抢东西又抓人，在村子里折腾了大半天，等日本鬼子走了，再看姥姥已浑身冰凉，僵硬了。在那个吐个吐沫就是钉的鬼天气，别说是个病人，就是条壮汉子在冷房里呆上半天也会冻僵的。 姥姥去世不久，大舅又被鬼子抓了劳工，到黑龙江最北面的边境要塞修工事，每天像狗一样爬山洞、背石头、背土。大舅穿着开花的棉袄，膝盖上已磨成了厚厚的血茧，长裤变成短裤，鞋都挂不住脚，衣不遮体；吃不饱的橡子面儿，大便都不畅，还常挨皮鞭抽打，整个人没了形。几个同乡在一起合计：“这样受罪还不如死了……干脆逃吧！跑出去就是活！”于是大舅和几个人商量，趁夜深人静大多数鬼子入睡时，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铰铁丝网的工具，只要铰开一个人能出去的窟窿就行，出去一直往东跑，那里有一片树林子，只要进了树林子鬼子就找不着了。机会终于来了，那是一个月黑天，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几个人开始分别行动。怕暴露目标，他们没敢叫太多的人参加，只叫上一起出来的老乡，有十多个人，分别行事。他们借助帐篷、河沟、树木躲过鬼子的探照灯，悄悄靠近铁丝网。当他们刚铰开靠地面的铁丝网时，还是被岗台上的鬼子发现了。大舅是绞铁丝网的，绞开后他不顾一切往外爬，拼命往东跑，子弹从身边掠过，头也不敢回，心里只有一个“快”字。大舅飞奔进树林子，又跑了一段路再也跑不动了，听后面没了枪声这才停下。他喘着粗气一头扑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大舅抬起头向四周看看，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平躺在地上，走近一看是一个村的老乡。他肩膀负了伤，但还能走，大舅忙帮他撕开棉衣，扯下布条包扎上。再看自己，开花棉袄被树枝刮得一条条没了棉絮，手臂和腿上划了许多血道子。但不管怎样，老天有眼，没挨着枪子。他们互相搀扶着，一路讨饭，躲躲闪闪快半年的时间才回到海林县。他们不敢回村子，在县街里找点零活干。大舅托人悄悄往家带个信儿，告诉姥爷他还活着，不必惦念。后来听说，一共侥幸跑出来三个人，其余的不是被当场打死，就是被鬼子抓回去扔到狗圈里喂狗了。 由于当时交通和通讯都被日本人封锁，所以姥姥家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姥姥去世的消息，过了一年多才从父亲的亲戚那里听说。母亲听到信儿悲痛万分，顾不上兵荒马乱，听不进父亲的好言劝阻，毅然抱着正在吃奶的三姐，冒着酷暑，拿着里面装着她们母女俩洗换的衣服、给大舅和老舅的衣服、给姥爷买的烟的大包裹，还有一些日用品上路了。车站上挤满了人，有难民、伤兵、警察，也有日本人。那时的客车很少有中国人坐，中国的穷苦百姓只能坐货车、大闷罐、大车厢，车一来都抢着上，不然挤不上去就走不成了。母亲在等车时认识了一位离姥爷家不远的另个村子的中年妇女。她是来安达串门准备回家的，也想找个伴儿。这人很热心，看母亲抱着孩子，还背着个大包裹就主动帮忙。母亲也真累得不轻，又怕挤不上车，先让她拿一下包裹，等上了车再自己拿。可上车的人太多，母亲好不容易挤上了车，再找那个妇女却无了踪影。母亲心想，先回姥爷家，然后再想法找她吧。上车后母亲抱着三姐靠通风口席地而坐，车快开时上来几个带袖标的乘警，连推带搡的抓走十几个人，使拥挤的车箱轻松了一些，母亲想：“这是些什么人哪，是好人还是坏人，可这个时候被抓的往往都是好人啊！” 母亲带着三姐回到姥爷家，看到了苦难中的姥爷和舅舅，又到姥姥和舅妈那长满青草的坟头痛哭一场。母亲擦着眼泪说：“娘呀，不要怪女儿不孝，女儿也无能为力呀！恨就恨小日本鬼子吧，有朝一日国恨家仇一起报！”母亲安抚家人，给姥爷一些钱，让他补贴家用，当然也只是杯水车薪。因那时父亲的薪水也不高，七口之家也是勉强维持。第三天，母亲来到帮她拿包裹的那位妇女所在的村子，真不错，一打听还真有此人。经人指点来到她家，办见一个三间草房大院套，院子里有车，有马，不能说是贫穷人家。那位妇女红着脸，十分尴尬地把母亲迎进房门，拿出的包裹眼见小了许多。母亲也没多说什么，心想：“人家也是好心，以为不能找上门，既然来找剩多少算多少吧。”给姥爷的烟是没了，日常用品也几乎看不见了，旧衣服还有几件，小孩儿的衣服新的也没了。母亲也没多说，道了声“谢谢”便走了。 母亲临回家时，告诉大舅让他把家里的事儿安排好，也到安达去。因怕他再被日本鬼子抓走，母亲让他先到我家，由父亲给他找工作，不然母亲也不放心。回家和父亲一商量，父亲也怕再出事，非常同意。后来大舅在我家呆了好几年，直到合作化，也就是农村成立集体合作社时才回老家。他一直没有成亲，是生产队的五保户。老舅结婚不久，姥爷于一九四七年春天去世。出殡时，父母、大舅也都赶回去了，总算尽了一份孝道。 | 
发表于 2014-12-6 16: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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