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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决的日子近了,这几天小军又做了同样的梦:他跪在大舅的面前,被问到“我敢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你信不?”小军不敢抬头,条件反射地喊“信”! 惊醒的小军爬到姥姥耿元芝的床上,窝在姥姥的脚下。夜已经很深了,小军试探着问姥姥,“姥,我爸还有几天回来? ” “快了! ”没想到,姥姥也没睡。“等我爸回来,我就不用做饭了。 ”嘟囔了几句,孩子睡了,老太太还是睡不着,她不知道姑爷到底能不能回来?多久能回来? 她嘴里的“我儿”,说的是姑爷。而“死倒”,说的是亲生儿子。 这本该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老理却让她无限纠结——她的姑爷打死了她的儿子。而她的决定是,拯救姑爷。 一老和一小的家 空荡的房子里,最值钱的只有那很久未缴有线费的电视。 81岁的耿元芝赤裸着身体独自躺在空荡的房子里,裹在一块被单里的身体缩在一起,拼成两个枕头大小的形状。 苍蝇绕过她的脑袋直奔床头,那里是11岁的外孙子小军(化名)前一晚蒸出来的,已经硬到可以当陀螺的馒头。 判决很快就要下来了,老人越来越不安,饭吃两口就再也咽不下,整夜整夜的失眠。那双被糖尿病和眼泪折腾得几近瞎掉的眼睛想睁开,却被眼角的黏液生生拉了回去。 一夜又过去了,邻居小伙伴敲门找小军去玩,小军摆摆手,“我还得给我姥做饭呢,盆里还有3件衣服没洗,你们去玩吧。 ” 回到屋子,小军把凳子摆在水盆前,站了上去,半蹲在凳子上洗起了衣服,虽然家在二楼,但老鼠还是不知道怎么爬了进来,以致现在去厕所,小军手里都要拎着棒子。“姥,那你说我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军又给姥姥熬了粥,一口自己吃,一口喂姥姥。“等你爸回来啊,咱就把你妈也接回来,咱四口人啊,就好喽! ”姥姥闭着眼睛,说着说着眼角就湿了,不敢让小军看见,她把被单抻到了头顶,蜷着的双脚就露了出来,皮肤沟壑般干裂、多年的瘫痪已让肌肉开始萎缩。 作业本、棉签、尿布、口罩、腐乳、没有灯泡的台灯……属于小军的写字台上几乎找不到可以放下胳膊的地方,空荡的房子里,最值钱的只有那很久未缴有线费的电视。 此外,就是这一老一小,相依为命。 这一切的窘境都从2011年12月2日那天开始。 第一个决定:不报警 “你报案?给你弄走怎么 办?孩子怎么办?给你抓走,给 俺们不都扔下了吗? ”耿元芝 不同意。 “妈,我哥让我打死了! ” 林永库回到南屋,对床上的岳母耿元芝一字一句地说。 耿元芝顺嘴说了一句,“打死就打死吧,打死他就像打死个狗,咱们也得好了。 ”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老太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打死了? ” 确认后林永库问,“妈,我报案啊? ”“你报案?给你弄走怎么办?孩子怎么办?给你抓走,给俺们不都扔下了吗? ”耿元芝不同意,她坚持的理由是:姑爷被抓走,这个家就散了。 时间拨回到2011年12月1日,王树全叫来小军,给情妇发短信,因为输错了一个字,小军被罚跪在王树全面前,又是一顿毒打,林永库冲过来护儿子,也一起被打,仅剩的8颗牙松动得能薅下来。 2011年12月2日下午4时,弄不到钱的林永库正喝闷酒,王树全也凑过来喝,酒很快没有了,林永库不打算再下楼买,王树全便边骂边打,说自己有电棍有枪,又到厨房拿了刀,说要杀了全家:林永库、林的妻子、儿子和老岳母。 借着酒劲,“想起眼前这个人对这个家造成的种种伤害”,林永库终于还手…… 那一晚,对耿元芝来说,比80年来的任何一晚都要漫长:一边是被打死的儿子,一边是打死人的姑爷。“小库要报警,我不让报。罪过在我身上。 ”耿元芝坚持这是自己的决定。 最终还是没有报警,第二天林永库把情况告诉了王树全的两个姐姐,并通过社区办了死亡证明,对外的说法是喝酒摔倒致死。 两天后,准备火化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还是发现了尸体的异样:头部严重外伤、双眼青肿、牙齿掉了几颗。 该工作人员表示要报警后,林永库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并在电话中承认是自己杀死了王树全。林随即被警方带走。 暴虐的儿子 王树全不止一次说,“老 太太要是死了,房子就是我的 了。 ” 噩梦的开始源于2005年12月21日因强奸罪被判刑12年的王树全出狱。 1995年,狱中的第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妻子跟王树全离了婚,带着孩子走了,房子判给了女方。王树全的老父亲也在同一年因胃癌离世。 耿元芝还记得,1995年那时候,从沈阳坐火车去一趟凌源监狱要30块钱的路费,为了攒这路费,还有买给儿子的衣服和食品,老人要捡上几个月的破烂,肉不舍得吃。“你好好改正吧,改邪归正吧,别这么样了。”耿元芝去一次,劝一次。5个孩子中,这唯一的儿子也随口答应,“妈,你放心,我一定能改好。 ” 耿元芝没想到,再回来的儿子变本加厉。 从监狱出来的王树全没了住处,只能跑到老妈家,耿元芝和林永库商量着不给他开门,但把南北屋玻璃都砸碎的他还是住了进来,自己住北屋,林永库三口人和老母亲挤在南屋。“大钱挣不来,小钱不爱挣。 ”没有收入,还要吃喝玩乐,不时往家领女人的王树全只能贱卖家里的东西:老妈的薄被卖了、吃饭的钢盆卖了、床架上带铁带钢的地方都锯断卖了。大米吃多少买多少,成袋的大米是不敢买的,否则你上班刚走,他转身就能卖掉。 林永库的工资几乎都得给王树全花,不给就打,20颗牙在六年里先后被打掉。 王树全不止一次说,“老太太要是死了,房子就是我的了。 ” 2007年,对这个家又是毁灭性的一年。为了拦着继续要钱的王树全,耿元芝被儿子一下打倒在地,摔伤了胯骨,王树全甚至没带老妈去医院,不敢跟别人说的她只能贴上所谓的接骨偏方,结果耽误了治疗时间瘫在床上。 同一年,吃了王树全一个鸡蛋的妹妹,也被他拳打脚踢,哭了一夜的妹妹第二天疯掉了。 孝顺的姑爷 父母早亡的林永库把耿 元芝当亲妈看,那时老人还能 下楼和老伙伴们唠嗑,每天姑 爷下班回家做好了饭,都冲着 楼下吆喝,“妈,上来吃饭吧, 回来吃完你再去接着唠。 ” 耿元芝回想起来,儿子在狱中那些年,竟是家中最风平浪静的一段日子。 1999年,林永库走进了这个家,娶了耿元芝小女儿的他,次年有了小军。那时做环卫工的他,加上晚上出去捡破烂,一个月能赚到2800多元。 父母早亡的林永库把耿元芝当亲妈看,那时老人还能下楼和老伙伴们唠嗑,每天姑爷下班回家做好了饭,都冲着楼下吆喝,“妈,上来吃饭吧,回来吃完你再去接着唠。 ” 邻居们都羡慕的不行,耿元芝见人就夸,“我上哪儿找那么个好姑爷去? ” 林永库赚钱,王树全花,甚至还要给他洗衣服,任何有不满意的地方,都是一顿毒打,一家三口下跪像条件反射,只要王树全一举手就全家下跪。 受不了的三口人也搬出去过,搬走的那七天,三口人终于不用跪了。可第七天,回家看岳母的林永库又心软了:七天,老人连饭都吃不上。 三口人又搬了回来,那一次工资卡彻底交给了王树全。挨打,依旧。 林永库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你能看着老太太在床上饿死? ” 散了的家 11岁的小军成了这个家的主人,甚至学会了蒸馒头。早晨给姥姥做好饭,小军白天还要上学,中午放学立即跑回家,给姥姥热一热早晨剩下的饭,接着跑回去上课。 事发后,家,如耿元芝的预料,散了。 被王树全打成精神病的妹妹出走6次,最终住进了沈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因为其他三个女儿远在宽甸农村,家中只剩下11岁的小军和常年瘫痪在床的耿元芝。 家中无奈,做了最坏的打算:把老人送去敬老院,把孩子送到孤儿院。 小军执意不走,只想在屋子里等爸爸妈妈回来。 孩子不走,耿元芝也决定不走,陪着外孙,等着这散掉的家能有改善的一天。 11岁的小军成了这个家的主人,简单的菜小军都会做,甚至学会了蒸馒头,虽然有时会很硬。早晨给姥姥做好饭,小军白天还要上学,中午放学立即跑回家,给姥姥热一热早晨剩下的饭,接着跑回去上课。 瘫痪的耿元芝只能闭着眼、读着秒,等着外孙回来,两人说说话。 337元的低保金,200元要花在买手纸上,因为下不了地,大小便都要在床上,为了省手纸,耿元芝喝水只能抿湿嘴唇就要停下。 零食是只有亲属来看时,小军才能吃到的。 母亲的祈祷 老人看不见眼前的姑爷 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双手从 姑爷的脑袋一寸一寸的摸到 脸,从脖子一寸一寸的摸到 手。 还是那条被单,耿元芝蜷缩在里面,被家属们抬进了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庭。七个月没见,老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耳朵冲向被告席,想听听林永库说的每一个字。 2012年7月的第一次开庭因故中止,老人却意外被获准与姑爷独处。“儿啊,能吃饱不? ”“能吃饱! ”“穿的能冷不? ”“别人都给我,妈,你放心,不能冷。 ” 老人看不见眼前的姑爷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双手从姑爷的脑袋一寸一寸的摸到脸,从脖子一寸一寸的摸到手。 10分钟的时间里,老人的手最终停留在姑爷的脸上,反复抚摸着。“帮我照顾好妈……”临走时,林永库一步三回头地嘱咐着亲属。“我等你回来照顾我……”耿元芝朝着姑爷离开的方向用力喊。 2012年8月14日,第二次开庭,被单里的耿元芝又来到了法庭。2007年瘫痪后,她只下过两次床。即便是儿子火化,骨灰被撒到鸭绿江中,老人也没有下床。“我要去啊,费劲我也得去啊,林永库没有罪啊,罪全是我的,我要是不养活那个死儿子,小库不就不能遭这个罪了吗? ”耿元芝还在把罪过往自己的身上揽。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到法庭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几次想把姑爷对自己和这个家的重要性讲给法官听,但因为法庭的纪律始终没能一口气说完。 辩护律师也将减刑甚至是监外执行作为努力方向,加上亲属、邻居的联名求情,一切似乎正在朝着耿元芝期望的目标前进。拯救?老人不太懂这个词。她只能做她认为对的,比如最初的隐瞒,比如最后,只剩下默默流泪和祈祷。 本报记者 杨帆耿元芝被儿子打成瘫痪后,每日只能蜷缩在床上,盼着姑爷能早点回家。 记者 杨帆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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