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棵花树

文华

七棵花树                                                         2021-10-20 07:53                    
                          

作者|水兵

来源：花洲文学（微信公众号）

我砍了我心爱的花树，仅仅因它在窗外遮挡了一点阳光，遮挡了我躺在床上遥望明月的一点小心情。
作为作家、诗人或一个书写者深知：对你喜欢的万事万物，情虽热，诸色虽美，诸事虽好，但春光、此生、众恋皆短，珍惜生命之外，唯有爱、美德和善良的思想才能流芳。
即使善行，没有有血有肉的温度和爱，都是枉然。
“我砍树了！”我在心里大喊。
大清早起来，不知是什么想法，竟掂起斧头，刷刷刷，一念之间，把陪伴我十年之久的七棵紫荆花树齐齐地砍掉，七个即将迎来中秋的生命戛然而止，结束了它们从前和今后的春花秋月，结束了它们生命的努力、萌动和绽放，更结束了它们女孩子笑靥般灿烂的容颜。即使春夏秋冬，阳光明月，它们再也不能风情万种。
它们有什么罪过，瞬间竟遭灭顶之灾？昨天，不，刚刚，就在我拎起闪亮的黑色斧头的一刹那前，它们还亭亭玉立，冠盖如伞。

是它们不好么？临了中秋，它们还顽强抗争着季节的变换，叶子厚绿厚绿的，舞动自然的风。可能为了讨好天地主人，还时不时跨越时令，零星地开放出一簇一点碎花，万绿丛中一点红。
是什么瞬间扼杀了它们的生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一时的随心所欲，是一个不珍惜万物与自己同命的荒唐糊涂残暴的人，更是一个看似文明实则有野蛮心态的所谓“主人”。
——高兴时，它是你随风起舞的奴仆，紫色花瓣像烂漫的天使，你拥抱它，称赞它；恼怒时，它是你遮挡阳光明月、诗意远方的障碍、绊脚石。
“砍了它！”你在心里发出这般杂乱的意念和想法。就在那一刹那，刀光一闪，可爱的七个生命——七棵紫荆花树就生生倒下，坠落千丈。
还是刚才，我还在听着最美声音的濮存昕《濮哥读美文》，里尔克的《秋日》还磁性地在我的耳边轻轻滑过：
让风吹过牧场。
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满。
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
催它们成熟，把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
还把这美好的声音随着清晨微信的问候送给远近的朋友们。
可怎么这般诗意的清晨，这般美好的声音，竟是杀伐的前奏！
这七棵紫荆花树是我十年前从朋友的大苗圃中选择起回养大的。
当初只是指头粗的七棵小苗，我把它们围在一起，种植在我的大阳台上。浇水、施肥、修剪，孩子般呵护它们。功夫不负施爱人，几年间，它们葳蕤地疯长，高高地过了人头，超过了楼层。它们七棵环围，树冠相接，像七个兄弟拥抱而生。每当春天来临，它们早早地孕出花苞，叶子还没生出一片，它们就满树满枝地开放，一团团，一簇簇，你简直分不出树身和花枝，像一个桶状的大绣球，用紫色的高贵引来人们抬头仰望。眼看直了，忍不住“啧啧”夸几声：“这花真漂亮！”
就是这等漂亮美丽的花树呀，今早被我锋利的七板斧草草断了性命。
它们没有反抗拒绝。（或许，它们的反抗拒绝没有被我感知。）它们没有言语。
难道不能反抗拒绝就意味着同意，不会说话就代表着没有声音吗？
凭什么？
难道手里有刀就能践踏生命，兜里有钱就可以扼杀它们的一生吗？
我想到了宇宙人类。据说，在太空中看地球，地球只是一个小点，再远点看，地球只是一粒尘埃，甚至虚无到看不见。而面向地球、宇宙，时代和人类，每一个人也只是一个小点或虚无。作家余华多年前在《活着》一书中写道：“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信然。

我砍了我心爱的花树，仅仅因它在窗外遮挡了一点阳光，遮挡了我躺在床上遥望明月的一点小心情，年轻健硕的七棵花树，亲密无间相拥相抱的七个兄弟，浓荫下为小草小花遮挡风雨的大哥大姐，就这样在我残暴的屠刀下湮灭了。
难道人类想享受的，就是去主宰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命？
很多时候，我们在其他生命身上看到了友爱和人性，却在我们自己身上，看到了物性和兽性。
法国著名思想家伏尔泰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而我想说，世界的邪恶是由每个人的邪恶堆积的。
面向柔软的小草，你肆意刈割，任意践踏，剥夺它们微小的生命，它们向哪里控诉呢？
正如我砍下这七棵紫荆花树，它们向哪里诉说呢？
爱在哪里？诗意在哪里？美丽的生命在哪里？
忏悔的我，不敢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