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不仅仅发生在教室”——这位“国家年度教师”让课程与每个孩子切身联结，帮助自

远山

“教育不仅仅发生在教室”——这位“国家年度教师”让课程与每个孩子切身联结，帮助自我价值感建立                                                         2022-07-08 23:44                                       

                                       

2022 年 4 月 19 日一大早，俄亥俄州欧柏林高中的师生们身着红色、白色、蓝色三色校服齐聚学校大礼堂，观看哥伦比亚广播电视公司“早晨”（CBS Mornings）节目。当主持人 Gayle King 宣布，来自该校的黑人历史教师库尔特 • 拉塞尔（Kurt Russell）从四名候选人中胜出，获得美国“国家年度教师”的最高荣誉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八天后，美国总统约瑟夫 • 拜登携夫人吉尔 • 拜登在白宫亲自为库尔特颁奖。“库尔特帮助学生建立了自我价值感。”身为教师同行的吉尔对库尔特给予高度评价。
现年50岁的库尔特是一名拥有25年教龄的资深教师。在距离大城市克利夫兰 31 英里的小镇欧柏林，库尔特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人物，不仅在于2021年他成为俄亥俄州首位获得州年度教师桂冠的黑人男性，更由于在这片方寸之地，邻居们看着他长大，如今他又反过来教导乡邻们的孩子。因为非洲裔的敏感身份，也因为和乡土的深厚联结，库尔特在教学生涯中始终致力于融入文化视角，促使学校课程能够反映学生多元化的背景与身份，从而让他们在课堂上遇见自己、看到自己。

“我是谁？”

在欧柏林高中，库尔特开设的种族、性别和压迫史（Race,Gender,and Oppression）课程是最炙手可热的选修课。
“大约在十三或十四年前，我萌发了开设这门课程的想法，当时，有学生跑来问我，拉塞尔先生，你还能教其他课吗？我们希望在美国通史之外，了解更多的历史。”库尔特回忆。
这门课从1848年在首届妇女权利大会上发表的《权利与情感宣言》讲起，把学生引入极端年代下女性面临的困境以及为争取平等权力所做出的斗争。随着课程的逐步展开，库尔特向学生发起挑战，请他们描述发生在当前的一个不平等事件如何影响妇女或者其他面临边缘化危机的群体。学生们彼此之间开展合作，共同探究，分享信息。
“为什么不公正会发生？”“为什么我们社会中的一些个体会遭受歧视？”“为什么人们需要对此做出反抗？”在课程中，库尔特会发出一连串的诘问，作为抛给学生的脚手架，学生可以选择口头发表演讲或者书面完成文章的形式回答这些问题，这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学习过程中的利益攸关方。
“当学生开始做出思考，把自己带入要讲的故事的时候，他们就能够看见自己了。”从女性权益出发，这门课的内容还包括黑人的生命价值、少数群体的社会属性等。
“我希望历史课不只是在故纸堆里做文章，而是和每个学生都产生切身的关系。因此，除了必修的美国通史和 IB 美国历史课，我坚持开设三门选修课程，除了‘种族、性别和压迫史’外，还有‘非裔美国史’和‘美国黑人音乐’，后者是我和另一位音乐老师商量一起开发的，包括蓝调、爵士等。”库尔特为学生提供了包容和安全的课堂氛围，鼓励所有学生发出自己的声音。
有时候，观点并不一致。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学生们的观点哪怕不是对立，至少也有很大的分歧，不过，在库尔特的课堂上，学生们总是能够做到尊重彼此。“我们制定课堂公约，内容很简单，只有一条，那就是尊重他人的意见。学生们学会了倾听，在课堂上讨论的任何事情仅止于课堂。”在库尔特看来，他的历史课堂就像是一个微型的美国社会，学生们对热点话题持不同的立场，但是涉及到尊重，所有人的立场都保持一致。
不公正问题、恢复性实践（restorative practices）和文化间接纳构成了库尔特上课的基本主题。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库尔特的非洲裔历史选修课堂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白人学生的身影。
“库尔特最伟大的地方是在教室里创造了一种文化，每个人都可以舒服地进行对话并发出自己的声音。”欧柏林高中校长 Brent Betts 评价。
恢复性实践，也就是安排产生冲突的各方坐在一起，争取谅解，共商对策的做法，还被库尔特延伸到了课堂之外。2020年白人警察暴力执法造成非洲裔男子乔治 • 弗洛伊德死亡事件发生后，有学生找到库尔特。“拉塞尔先生，我们可以为此做些什么？”库尔特建议并帮助他们成立了非裔学生会（Black Student Union，BSU）。
“我读大学的时候加入过学校的非洲裔学生联盟，里面的一些运作机制和条约规定，我和学生们做了分享。”作为欧柏林高中BSU学生组织的顾问，库尔特参与筹划了双周会（bi-weekly meetings）的活动，定期邀请名人入校演讲，组织学生实地考察。每一场活动中，来自不同种族、性别、经济背景、宗教信仰的参与者围成一个圈，平心静气地交流探讨，一起分析事情的原委。BSU对全校学生开放，总共45名成员中，白人学生有17人，占到三分之一以上。
“在双周会上，我们不仅讨论问题，同时也解决问题。”早在2020年BSU成立之初，库尔特就牵头邀请欧柏林警察局的官员来学校，和师生们就部分警察对青少年有色人种粗暴行径的话题进行交流。作为反馈，相关人员在回去之后着手组建了青少年事务咨询委员会，并以一个月碰面一次的频率，为欧柏林地区法治和青少年发展相协调出谋划策，对地域文化起到了促进的作用。
这样的影响是深远的。通过恢复性实践，欧柏林高中黑人学生的辍学率持续下降。仅BSU成立至今的两年不到时间里，有色学生的不良行为问题发生率从60%下降到 45%，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学生之间形成了共情和积极的关系，打破了旧有的印象和观念。
BSU之外，库尔特还常年组织每日午餐的活动，邀请不同背景的学生结伴前来，和他们共进午餐的同时探讨学校里关于种族问题的氛围。有学生从讨论中受到启发，发起组织了多样性日（diversity day），聚焦主题：我是谁？“学生们把社区邻里请入学校，分享自身的经历和对于文化意识的想法，这让他们意识到，每个人对社会都很重要。”

“我从哪里来？”

库尔特是土生土长的欧柏林人，却是移民的后代。20世纪60年代末，库尔特的父母为了逃离南方种族主义的余孽，从阿拉巴马州迁居到欧柏林。在此之前，马丁 • 路德 • 金领导的美国黑人民权运动已经发生，库尔特的父母在阿拉巴马州上的是种族隔离学校，母亲在高中时候参加过游行，亲眼见到过马丁 • 路德 •金。库尔特就是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对寻找家族的过往、探查历史的真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990年，库尔特从欧柏林高中毕业，进入著名的文理学院——伍斯特学院学习历史，辅修非裔研究（Black Studies）。在找工作的实习阶段，库尔特参加了一个教育工作坊，老师告诉学员们，教育不仅仅发生在教室。多年后，这句话仍旧在库尔特的耳边回响，也是他决定回到欧柏林和母校任教的原因。“欧柏林是个小镇，我在这里长大，这里的老师曾经对我有过教诲。我不仅和学生们有紧密的联系，和他们的父母甚至祖父母都相识，家长们对我很信任和放心。”
从成为教师的一刻起，库尔特就承担起学校和家庭之间联络人的责任，尤其是那些弱势家庭。“我把自己当成一个资源中转站，为家庭提供帮助，为学生就业提供机会。”利用积累的人脉，库尔特同当地部门和机构取得了密切的联系，拓宽学生的学习和实践机会，鼓励他们积极参与家乡的发展。
“在历史课上，我会花很大的篇幅介绍乡土历史。”在库尔特的眼里，欧柏林拥有丰富、多样和有影响力的历史，甚至影响了美国的历史走向。这里是美国南北战争前运送逃亡黑人的地下铁路的终点，大量黑人从此地离开奔向自由。学院路上至今保留着当年的建筑，黑奴在通往加拿大的旅程中曾经躲在房屋的地窖中。
“每当我提到上述地点的时候，学生们都会惊呼：哇，我知道这个房子。”经过和当地的历史协会——欧柏林遗产中心的沟通，库尔特的学生成为了临时讲解员，带领初到欧柏林的游客开展历史之旅。六月节（Juneteenth）是庆祝在美国被奴役的非裔美国人获得解放的日子，每年的 6 月 19 日，学生们都会走出校门，带游客参观地下铁路，讲述废除奴隶制的历史。
实际上，在校园内外的各个场合，人们能够经常看到库尔特的身影。他是欧柏林高中男子学生篮球队的首席教练，并因此而获奖无数，包括所在县篮球协会颁发的年度最佳教练和俄亥俄州东北部地区年度教练等。与此同时，他还是当地教堂的志愿者、文娱活动的监督员等等。
“我告诉自己，我的形象很重要！既然我所在的社区以我为傲，我就要以实际行动来回馈社区，成为全体学生，尤其是黑人男性学生的楷模。”

“我到哪里去？”

为了成为非裔男性学生的榜样，库尔特时刻以严格的要求约束自己。每天到校，他都会在衬衫外面系上领带，并热情地和遇到的每一个学生打招呼；上课的时候，洪亮的嗓音可以传遍整个走廊。库尔特表示，这是星火相传的动力。
至今，库尔特仍叫得出成长道路上每一位老师的名字。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和其他小伙伴围坐在一起，听白人教师Francine Toss读绘本，讲的是关于马丁•路德 • 金的故事。“哇，这个人看上去和我一样。”多年后，库尔特还记得当时的第一反应。
八年级的时候，库尔特又一次遇到了看上去和他一样的人。数学教师 Larry Thomas 是库尔特的第一位黑人男性老师。Larry 穿着得体，每天打一条领带，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给库尔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Larry 亲切地把每个学生唤作弟兄或者姊妹，他就住在镇上，学生们经常可以遇到他；同时，他也非常热心地参与学生们组织的各项活动。
“在文化上我和 Larry 产生了亲近感。”库尔特回忆，Larry 的家庭也来自南方的阿拉巴马，因此在课堂上的一些对话是属于 Larry 和库尔特个人的。“我想我可以和他一样。”一个念头闪现在库尔特的脑海中，并且在日后的岁月中生根发芽。
“我们有必要在学校课程和教师队伍中提升公平和多样性，学生需要长得和他们一样的教师出现在面前。”在获奖后接受的各路采访中，库尔特从自身经历出发，反复提及面对社会动荡、粗暴歧视、新冠肺炎疫情等时代弊病对年轻一代造成的身心压力，更需要发挥教师的引领作用。为此，他计划利用年度教师的身份，在接下去为期一年的全国巡讲中，为精疲力竭的教师群体发出呼声。根据美国《教育周刊》发布的最新调查，美国教师的职业满意度正处于有史以来的最低值。
“当前美国教师中仅有20%是有色人种，非洲裔男性教师更是只占到2%。”除了期待增加教师在族裔上的多样性，库尔特还呼吁更多男性教师进入低年龄段，以及更多女性教师进入STEM领域任教。
“不管我在未来从事什么职业，我都要和拉塞尔先生一样，杰出而有影响力。”欧柏林高中十二年级学生 Caleb Peterson是库尔特的粉丝，从九年级入校开始，每年都选修库尔特的课，今年更是选了三门课。
“在我父母当年就读的种族隔离学校，因为缺乏基本的资源、资金和安全的基础设施，造成白人和黑人学生之间表现的巨大差异。如今，这样的差距仍旧存在，原因却是由于当前教育面临的一个大问题——缺乏文化上的联结。”欧柏林高中坐落于相对闭塞的农村地区，学生来自于不同的种族背景，有色人种在标准化测试和学术成就上始终逊色于他们的同龄人。数据显示，白人学生在俄亥俄州期末考试中的成绩比黑人学生高 10%。
几年前，库尔特和另外一名同事发起了一个项目——“为成功而穿着”（Dress for Success），在他看来，非洲裔男性学生需要改变自我认知，并由此改变同伴对他们的看法。就像当年库尔特模仿老师Larry 的穿着打扮那样，每个周三，他要求非洲裔学生身着衬衫，把纽扣从上到下一丝不苟地扣好，并戴上领带。几周过去了，其他族裔的学生也开始效仿。这项活动提升了学生的归属感和摆脱陈旧印象的积极性，增进了他们的自我价值感。库尔特注意到参与活动的学生在态度和行为上的转变，当他们变得越来越自信，学习成绩也开始进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老师，不是吗？是不是有的时候觉得有点难，有的时候觉得令人沮丧？是的。但是每天结束的时候，你还是会感到度过了非常充实而值得的一天。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职业可以像教师那样产生巨大的影响力。”库尔特从白宫领奖回来后的一周，正是全美上下开展得轰轰烈烈的教师感谢周（Teacher Appreciation Week），包 括第一夫人吉尔 • 拜登、副总统哈里斯等在内的名人政要纷纷在推特上发文，回忆自己印象最深的一位老师。“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在库尔特看来，这是教师职业的力量，也是自己带领学生发现自我的这趟旅程的终点。

本文由“優教育”编辑推荐，选自“《上海教育》杂志”，版权归原创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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