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堵“南墙”我不撞了

文华

父亲这堵“南墙”我不撞了                                                         2020-11-11 16:51                    
                          作者简介：卢燕 ，笔名虔德旺姆、老扎、海牙，四川金川人，撰写发表新闻评论40余万字，主要代表作：中篇小说《一木清秋》、短篇小说《玉米地里的淘金者》《月亮割坏的耳朵》、散文集《二爸二婶》、诗集《蒙着我眼睛的风》《时间里的母亲》。
我的性格，一言不合就和父母顶撞起来，借着读过几年书，甄别几个道理，便用文字打嘴仗，半句话的亏也不想吃，好在父母不和我一般见识。
“哇，二爷穿上了新皮鞋，还是红蜻蜓哦”
父亲盯着我不好意地笑了，回了我一句“轻脑壳”。
二爷是平时我对父亲的称呼，父亲的朋友都叫他“卢二爷”，调皮起来的时候我也称呼父亲为二爷。起先他眯缝着眼睛说我没个大小，年岁日益增长，父亲的面部表情渐渐僵化，加之脑萎缩，卢二爷就真的像个爷爷了。
父亲低着头仔细看着脚上的新皮鞋，这是前年春节的时候我在成都专门为父亲买的，平日里他总穿弟弟穿过时的鞋子，要么不合脚要么鞋子已经变形，年轻人的时尚穿在父亲脚上显得格格不入，况且是已经变形甚至破旧的时尚，虽然清洗得很干净，看着父亲的脚仍然很心疼。
去年春节只正月初一穿了一天父亲就把皮鞋放回了鞋盒子里，因为鞋子是冬季加绒款，我当时还劝父亲穿，只见他用手指擦了擦鞋尖，便立即合上了盖子。
第二回见他穿是去亲戚家喝喜酒的时候，那时候已经农历四月初了，天气明显回热的时候，父亲穿着加绒的新皮鞋走了一趟亲戚。
两年，加上这一次，应该是第三次穿这双皮鞋。
父亲在院坝里走过去转过来，低着脑袋仔细看他脚上那双皮鞋，甚至走在大公路上也时不时盯着脚上的皮鞋，我想揭穿父亲内心的喜悦，又怕不经意的语言会打碎他保存完整的体面。想想还是作罢，我就跟在父亲身后，看他蹒跚的步伐一直向前，也是我莫大的福气！
时间突然过得很快，2020年的冬天说来就来了，在不经意的时候，我还没有整理出应对这个冬天的毛衣，父亲的眼睛就已经看到了霜花。
“白菜叶子上白尽了，一层霜，天气硬是冷起来了”
“霜一打，叶子就落得快”
父亲的冬天，从一层霜开始，然后是一层冰，再接着是一场雪，最后一场雨，冬天就结束了。
今年父亲67岁了，他见过六十七载霜花，走过六十七载酷寒，淋过六十七场雨雪，他的春天，他节约下来的喜悦、他积攒下来的春风，都温存在了岁月里，或者全部倾囊给了他的儿女。我承认，我拿的最多。
父亲和颜悦色的善待是我向他索取温暖的通行密码；变本加厉的严肃是他教养儿女的手段；没有规矩不会有方圆，父亲的规矩是他定的，后来我发现，父亲一退再退，甚至一再妥协，他是爱我的，他甚至已经妥协退让到了自己修筑的南墙边。只是我喜欢把不高兴的说出来、把不痛快的事直接表达出来、把解决问题的时间提前到此时此刻，甚至正在争论的时刻，所以，据理力争的后果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家庭战争，我和父亲各自一个阵营，以前总是我赢，现在他老了，挣不过我了，反而，他赢了。我输得心服口服。任何争辩基于他都是本能的保护，在他的女儿历经各种实践之前，他不过是想教会我一些道理，避免吃亏。
可是父亲，我遗传了你老实本分的个性，吃了不少亏，还用你积下的善德于人前受到庇佑，写风又写水，却把顺风顺水这类词语藏在辛苦背后，夹着尾巴做人，与谁都谦和，想高调的时候照照镜子，嘿，这不就是我吗？父亲，你会理解我孤独的顽皮吧！
父亲，你的女儿已经三十多岁了，中年妇女的年龄，还坚持用自己的理解在触摸与感知一切，你这堵南墙为我遮挡过多少风雪雨露？南墙外的世界我去过，尘土飞扬的世间里，只有你筑起的南墙才是温暖的巢！
南墙与北坡，可能女儿注定要去跋涉北坡，你这堵南墙，我不撞了。我们和好！甚至和解！以后，我带你去北坡看看女儿播种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