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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贾母听书的启示——“戏改”杂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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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13 19:09: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红楼梦》贾母听书的启示——“戏改”杂谈    2022-12-13 10:30                                       

                                       

“客满”的背后

戏曲必须改革,这本来是以前经过多次讨论并已趋于一致意见的问题,但现时又在一些报刊杂志上重新争鸣起来,似乎成了新的课题,这实在值得深思。

据说,对戏曲改革持异议(或曰无须改革,或曰无须大改,或曰无须急改)的同志,其重要依据是今天传统剧目的上座率仍然很高。一些新戏现在卖不过老戏,这也的确是事实,道理何在呢?一方面,这固然说明了传统戏曲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另一方面,却又不能回避这样一个事实:被“四人帮”长期打入冷宫已沦为历史陈迹的传统剧目,一夜之间变成了新的历史画卷突现在人们面前,老观众与之久别为着“温故”,年青观众从未见过为着猎奇,自然一涌进剧场。

毫无疑问,这是“四人帮"”倒行逆施的结果。而这种结果我以为并不表现为是人们本来应有的要求。因为,就历史本来的发展,这些传统剧目照原样演出是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盛况。

周恩来总理观看 庆祝北方昆曲剧院成立演出《游园惊梦》

六十年代传统剧目的冷遇(记得华君武同志有幅并不夸张的漫画:台上的演员比台下的观众还多)就说明了这一点。假若没有“四人帮”的破坏,传统剧目不被禁演而又要赢得观众,势必求改革,图进取,那么,传统剧目就绝不会是今天这个老样子了。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今天传统剧目的“客满”,并不表现为是历史的前进。现在,历史的车轮已经拨转,进入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新时期。如果戏曲工作仍停留在六十年代初的水平上,显然是合不上时代的节拍的。

据此,“戏改”工作非但不能停止,而且要更加花气力,深入地做下去。如果被一时的“客满”遮住眼睛,盲目乐观,以为改革不足取,或者以为传统剧目还可以吃许多年而漠然置之,那么,今天的“客满”就掩盖着明天的萧条。

目前,戏曲艺术正处于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我们正好抓紧这个时机,一方面扩大其影响,使人们(特别是青年人)逐步熟悉、喜爱这个艺术形式;另一方面,不观望,不等待,不悲观,发奋改革,不断注以新鲜血液,使京剧不断获得新的观众。

形式的改革

解放后的戏改工作中,常常有只须改内容,不必改形式的看法,因而忽视了形式的改革,使其同时代的步伐相距愈来愈远,自然也就慢慢失去了观众。事实上,我以为内容的改革倒是比较容易做到的,而形式的革命却是一件颇困难、颇复杂、颇为细致的工作,因而在当前也就显得愈加重要。

张君秋之《状元媒》

我们知道,中国戏曲是一种意象与形象相结合的表演艺术,它的表现形式不是实际生活的简单重复,而是高度概括、集中、美化了的,因之产生一套完整、谨严的表演程式,并用此来诉诸于观众的丰富想象以达到表现的目的。中国戏曲这种独特的表现形式在世界剧坛上占有重要的位置。

可是,随着京剧的日益“宫廷”化,随着表演程式的凝固和僵化,随着封建文人的单纯追求形式之美,以至把它作为一种消遣玩赏之物,京剧不幸堕入了形式主义。比如只演行当而不演人物,卖弄技巧而不顾剧情等等。加之戏班里正统的、保守的观念根深蒂固,稍有不轨就被视为大逆不道,使得京剧的表演形式殊难变易。

但是,尽管如此,京剧界的有识之士还是顺乎历史发展之需要,冲破了封建正统的禁锢,不断改革,刻意求新。正是这种变革才使京剧繁衍至今。王瑶卿废跷工,解除了有碍旦角表演的束缚;梅兰芳加二胡,大大丰富了京剧乐队伴奏的表现力;继承谭(鑫培)派的后人中,余叔岩不主故常,发展成独树一帜的余派,王又宸虽有几出看家戏,却无建树不能自成一家,谭小培更是拘泥成法,不肯变通,自然也就“子不如婿、婿不如徒”了(谭小培、王又宸、余叔岩分别为谭鑫培之子、婿、徒,因有此说)。金少山曾被誉为铜锤正宗,但现在唱花脸的却几乎是“无腔不学裘”.……凡此都说明只有随社会的发展而发展,方能为人接受,生生不已。

今天社会“天地翻复”,变化深刻,戏曲艺术形式当然要适应这种变化。警如,那种单纯地以某种形式作为表现手法的演出,恐怕难以为观众特别是青年观众所能接受。

《赤桑镇》是花脸、老旦的重头唱工戏,裘盛戎、李多奎唱的精彩自不消说。但就剧情的曲折、主题的深刻、人物的鲜明等方面来看,显然不如吉剧《包公赔情》。可以想见,如果用吉剧的本子,以裘盛戎唱、做、念俱佳的高超技巧来表演,本来是可以打动更多的观众的。

裘盛戎、李多奎之《赤桑镇》

贾母的启示

一部优秀作品问世以后,常常有一批作品步其后尘,不学实质,单纯模仿,造成一个时期的雷同,使得新意变成了旧套,这一点连贾母也看出来了。《红楼梦》五十四回中,贾母不待新书说完,便猜着了结果,因之发了一通“破陈腐旧套”的议论,指出“这些书就是一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这实际上是曹雪芹反对艺术上千篇一律的见解)。

尽管贾母的立场、观点跟我们不同,她在分析造成这种陈腐旧套的缘故时,带有明显的维护封建礼教的色彩,但毕竟说明了这种“就是一套子”的现象是历来有之,而且在传统戏曲中(特别是才子佳人一类)相当严重地存在着。这就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在贾母告诫后数百年的今天重演这些传统剧目时,是依样画葫芦呢,还是翻旧改新、赋予新意呢?仅此一端,就可见老戏内容须得改革之一斑。

近两年来,一般地说,才子佳人(即“三小”戏)较之帝王将相似乎更能博得观众的欢心。这大约一方面是因这类爱情作品被“四人帮”禁锢多年的缘故,另一方面这类戏多为喜剧或悲剧,被“四人帮”的“正剧”(不许笑也不许哭)统治了多年的观众,对此大有“为之一新”之感,因而刮目相看。既然观众多,影响大,就更须我们借以宣传积极的新的东西,不要总是一般的“公子落难,小姐私奔”,“佳人深居不出,才子伺机打入”等等。如《春草闯堂》、《姊妹易嫁》等戏,通过改编整理,赋予了新意,就非一般才子佳人的戏可比了。不然的话,“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时间长了,“就是一套子”了。

“票房价值”和“艺术价值”

能够使票房价值和艺术价值统一起来的作品无疑是上乘之作。但是也有些戏票房价值高却无什么艺术可言,或者艺术价值高却又一时无多少观众欣赏,我们常说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在某种程度上概括了这种情况。所以,不能把票房价值简单地作为衡量艺术价值的圭臬。

“只要观众爱看,这个戏就对了”的说法,一般并不为错,但也不能绝对化。当年《大劈棺》、《纺棉花》曾经疯魔了许多观众,那些大搞机关布景、真刀真枪,卖弄噱头的连台本戏也曾大上其座,是否能说“这些戏就对了”呢?显然不能:问题在于这句话还意味着“只要可以赚钱,不管你是个什么戏”一一这绝不是故作引申,把本不能成立的论点加给对方来进行反驳一一实在是这种倾向已见端倪。

童芷苓之《纺棉花》

这就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一个戏当然是要观众爱看,票房价值当然要讲(再不能搞“四人帮”的“只算政治帐,不算经济帐”了)。而且现在的情况是,上座情况已经不能同两年前相比,传统剧目也非出出都有号召力,大家开始觉察到,戏是越来越不好唱了,因此选择剧目首先考虑能否上座是很自然的。

但这只能更加促进我们艰苦地去进行各项工作(搞好剧本、提高表演水平、加强评论宣传等),创作出更多高质量的文艺作品,以陶冶人们的品性,培养高尚的志趣,激发人民大干“四化”的热情,这是我们争取票房价值的最终目的。我们绝对不能把“只要能赚钱”奉为宗旨,把文艺当作商品,甚至不惜用一些庸俗低级的东西迎合某些人的落后意识,以招徠观众。

自然,这比花气力去提高作品的艺术价值简单得多,但这也是把人们引向歧途、把艺术推入死路的害人误己之道,万不可取。历史上“劈”、“纺”一类恶作尽管叫过一阵座,但到底还是被淘汰了。相反那些严肃的(指创作态度)艺术作品,可能一个时期卖不过那些“文艺商品”,但却保留了下来,在文艺史上占有一席位置。

写到这里,想起洪深讲过的一段故事。他在决心正式从事戏剧工作时,有一位老先生曾告诫他,一向中国的优伶,都是用“妾妇之道”取悦于人的。洪深对这告诫十分称道,担心“在作品方面,说不定有时会得志气一软,写出‘投其所好的东西来。”(见《中国话剧运动五十年史料集》第一辑)因此,他表示当永远记住这位老先生的这个警告。这位老先生的这个警告,我们也该是要记住的吧!

几点建议

一、领导必须重视。“戏改”工作并非不急之务,更非可有可无之举,这应是起码的认识,否则,一切无从谈起。三十年来,戏改工作取得了一些成绩,但由于“左”右干扰,可以说迄今尚未成功。今天艺术民主重得发扬,“戏改”也就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打破多年的徘徊局面。积多年正反两方面之经验,我们是可以大大作为一番的;

二、我国戏曲表演形式是举世无二的,有极其丰富的表现力。但是,由于历史上戏曲理论工作远远落后于戏曲艺术实践,没有能够系统、全面地从理论上阐发戏曲艺术的规律,因而无从分辨取舍,产生了瑕瑜互见、菁芜并存的局面。戏曲界的仁人志士,虽也从不同角度进行过这类工作,但却是分散、零星、不带有指导全局性的。今天,我们愈要改革传统,就愈要精细地学习传统,分析传统,总结传统,使戏曲理论工作适应戏曲艺术实践的发展并反过来指导戏曲艺术的正确发展;

三、有关报刊杂志辟出专栏,大张旗鼓、深入细致地开展争鸣。选择一些有代表性的剧目进行专题讨论,让领导、群众、专家、内外行都来评说,不要只限于少数人。一些本来有争议的剧目,应当开放,用今天的思想水平来重新认识、解剖;

四、不断进行艺术实践,重点宜放在新编剧目上。原有的传统剧目经过几代艺人的锤炼,已经深入人心,不宜(也不易)作大的改革,一般除特别明显的问题需作改动外,大体可依原样演出。在新编剧目上进行艺术形式的新的探索,其框框较少,容易突破,更可注重内容的现实意义,还能丰富上演剧目,较之死啃已定型的传统剧目当是一条捷径。

花,一方面要让其大放特放,另一方面又须修整、培植,让其放出新的光彩来。所以,既要百花齐放,还要推陈出新,二者相辅相成,不可偏废也。我只提出这么些现象和问题,解决这些问题还是相当困难的。不过我坚信我国会有许多有志之士,有才之人,通过艺术实践,逐步解决这些问题的。

(《戏曲艺术》198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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