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最大书画作伪团伙揭秘:四件伪作现藏于美国博物馆
2021-01-08 08:55
1947年端午节前夕,当时的上海收藏界翘楚谭敬找到了造假名手汤安,请其为自己收藏的元代赵孟頫《双松平远图》复制副本,两人一拍即合,于是谭敬提供场地——一处位于上海祈齐路(今岳阳路)175弄2号的旧式花园洋房,并由汤安牵头,组织了许昭、郑竹友、胡经、王超群等一班人马,俱是上海最出色的造假高手,开始了近代历史上最著名的书画造假活动。(注1)
元赵孟頫《双松平远图》卷 造假主谋、收藏家谭敬其人
谭敬(1911—1991),字和庵(龢盦),斋号区斋。祖籍广东开平。他的祖上是著名的广州十三行之一,主要做海外贸易,时在清朝。自祖父起定居上海,在上海汉口路小花园附近开设谭同兴营造厂,经营数十年,成为上海滩的富翁。
谭敬的父亲在家排行老三,人称谭老三,早年留学英国,与民国著名外交家王宠惠是同学。1912年1月,王宠惠任南京临时政府首任外交部总长的时候,谭敬的父亲在外交部任主事,英年早逝。谭敬的母亲唐佩书,出生富商家庭。唐佩书的哥哥、即谭敬的大舅就是著名的大茶商唐季珊,包销世界三大红茶之一的祁门红茶,也是上海联华电影公司的大股东,娶了电影名伶阮玲玉。母亲唐佩书对儿子谭敬的教育很重视,聘请岭南词人、“近代岭南六大家”之一的潘飞声(1858—1934)为家庭教师,教习谭敬学诗文。
谭敬像(1911—1991) 谭敬于1936年上海复旦大学商科毕业,1939美国纽约大学研究院国际贸易系毕业。回国后,任华业信托公司、华业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长、东南信托银行常务董事等职。1948年任香港华商总会理事。
谭敬出生于世代富商家庭,耳闻目染,培养了他出色的经商能力,对于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早已驾轻就熟。1939年他留学回国后,长期从事金融和房地产业,生意做得很成功,成为上海滩商界的新锐,至1949年他离开上海去香港为止。
1939年至1949年,这短短的10年间,谭敬从一位商界新锐一下子成长为上海滩的收藏大家,与庞莱臣、吴湖帆、张珩等老牌收藏名家比肩,收藏了许多历史名作。这得力于三点:一是由于战争不断,社会动荡,收藏家为了生计开始不断出货;二是谭敬生意顺遂,财大气粗;三是他获得了近代收藏巨眼张珩先生的大力帮助,为其长眼,并因受了张珩的影响,谭敬的收藏也偏重于宋元字画。
张珩(1914-1963),字葱玉,号希逸,出生于浙江南浔大家。在清朝道光年间,张家是中国的首富。张珩为著名收藏家张石铭之孙,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祖父的亲自指点,年轻时就有盛名。1934年张珩20岁时,就被故宫博物院聘为鉴定委员。
张珩的书画收藏,不仅数量多,且质量精,拥有众多国宝级文物藏品。比如,他最负盛名的收藏当数唐代张萱的《唐后行从图》轴(绢本设色)、唐代周昉的《戏婴图》卷(绢本设色),以及大宗元人画件。张萱是盛唐时期的宫廷画家,擅长人物画,尤工仕女题材,常以宫廷游宴为题作画。《唐后行从图》就是皇后宫廷生活的写照。周昉是唐代最有代表性的人物画家之一,他画人物“衣裳劲简,彩色柔丽”,题材也多表现贵族阶层的生活。《戏婴图》相传是清末从皇宫中流出来的,张珩花了重金从北京买来,极为珍爱。
张珩在16岁的时候,即1930年,继承了200万银元的家产,是当时有名的富少。他不光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且还有个嗜好,就是嗜赌成性。他的许多朋友证实,张珩曾经在一个晚上把上海的大世界输掉了。张珩做生意,选择的大多是地产、银行类的大买卖,可他并不是做生意的料,总是赔本。这样一来,他的金山银山崩溃了,于是就不得不卖画。
谭敬与张珩都是在上海滩长大的富少,幼年时就彼此相识,及至成人,交往益深。张珩缺钱的时候,常常向谭敬借钱,谭敬自然非常乐意,但条件是要用张珩收藏的古画做抵押。当张珩还不出钱的时候,张珩收藏的那些名画就只得归了谭敬。王季迁回忆说,“不幸的是他(张珩)有个坏的嗜好,他爱赌。他出名的一件事是一个晚上把上海闻名的大世界输掉了。他的地产有些是输掉了,有些是银行买卖不得意,他得赔钱。他闻名的书画收藏也抵押给了谭敬。”(杨凯琳编著《王季迁读画笔记》,中华书局2010年12月北京第一版。)谭敬与张珩的交情不浅,甚至到了可以“强夺去”的地步。比如,张珩收藏的元颜辉《钟馗出猎图》卷,在张珩的日记中有载为谭敬“强夺去”,以后在《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中又记:“谭敬为余童年友,长而好嗜相同,故交好不衰,而强夺去……”
富有三代收藏的张珩就这样开始破落,大收藏家庞莱臣(1864—1949)此时已经渐渐老去,而吴湖帆也呈现出有心无力的样子,所以谭敬就此成为了上海滩雄起的新大佬,他甚至趾高气扬地说:“目今虚斋(庞莱臣)落伍,葱玉(张珩)无力,上海之收买宋元字画一门,谁与我敌!”谭敬所藏的宋、元及明初书画名迹有:宋代赵遹《泸南平夷图》、南宋赵子固《水仙图》,元代赵孟頫《双松平远图》和《赵氏一门合札》、赵原《晴川送客图》、倪瓒《虞山林壑图》、柯九思《上京宫词》,明初夏昶《竹泉春雨图》、解缙《自书杂诗》和明杨一清《自书诗》等。
在张珩的指导下,谭敬购进柳公权《神策将军碑》、米芾《向太后挽词》、马远《踏歌行》、柯九思的《上京宫词》、夏仲昭《竹泉春雨图》、黄山谷《伏波神祠诗卷》、沈周《移竹图》等名作。
至此,谭敬已成为上海滩收藏界的新一代的代表人物。
倪瓒《虞山林壑图》,美国纽约大都会美术馆藏。 谭敬的造假及其团伙成员
收藏家历来有几种类型,一类是真心热爱艺术的,视珍藏如性命,如清代的高士奇(1645—1704),即使是皇帝索要的藏品,他也敢于用赝品去顶账,而更自私的是明末的吴洪裕,人之将死,还要命后人将其收藏的《富春山居图》焚毁殉葬;二类也是真心的热爱,但人不为物累,一旦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慨然出售自己的珍藏,张珩就是如此;三类是居奇射利,目的就是为了获利,换了今天的话说,收藏的目的就是为了投资趋利。
谭敬大致属于第三类收藏家。他的眼力向来不受行家称道,而且,他搞收藏,利字当头。例举之:
1. 著名收藏家张叔未(1768—1848)旧藏了一件有“建文”款的明代笔架,稀世珍品,后来被谭敬弄到了手。以收藏明清瓷闻名的仇炎之欲得之,谭敬以奇货可居就是不让,其实是个价钱的问题。后来仇炎之拿出了独缺“建文”款的明代各个年款的瓷器,终于做成了这桩交易。
2. 他搞收藏,常常是乘人之危,拼命杀价,不讲人情世故。“一次谭敬点名向庞莱臣(号虚斋)商购赵孟頫一门所画的《三竹》卷,其时庞虚斋急于套现,竟被他狠狠杀价。虚斋高谭一辈,且年长五十余岁,平时为谭敬所钦仰,此时谭敬恃才(财)傲物,置道义于不顾。”(《海上收藏世家》,郑重著,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第一版。)
谭敬本身就是一位精明的商人,在他的眼里,艺术品与其他商品并没有不同之处。而且,是商人就应该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而造假更是一本万利的活,是收藏界里最血腥的暴利,所以,谭敬为趋利而突破道德底线、走上造假的道路是源于他对金钱的贪婪,当是不会有误的观点。
造假是一门专业性极强的技术,有欲望还远远不够,关键还要有造假的能力。当年谭敬拜在潘飞声门下学诗文时,他有个大师兄,叫汤安,为他提供了这种造假能力。
汤安(?—1965),字临泽,浙江嘉兴人,年长谭敬二十余岁(注2)。他本是药店学徒出身,擅长金石书画,以造假历代名家篆刻、书画而声名狼藉。
与汤安相熟的上海篆刻家陈巨来(1904-1984),在其《按持人物琐记》中对汤安的造假颇多揭露,指出汤安造假古董有三类,其一是印章,造假的有类似沈周、文徵明、唐伯虎、仇英等明代吴门四大家,还有文水道人(文嘉)、金俊明、方孝孺等一大批历代名人的印章,这些假章的材质有犀角、象牙等,其造假的虫蛀、裂痕尤为逼真;第二类是紫砂壶,曾经借得吴湖帆藏明代陈鸣远紫砂壶,仿造后令吴湖帆也分不清真伪;第三类就是书画造假,陈巨来还亲自参观过汤安的造假作坊:
渠(汤安)尝招余至其家中自述其事,家在当时之拉都路兴顺里,两宅一楼一底,一宅为其居家,一宅乃做假字画之工场也。渠一时高兴,偕至工场间一看,为一裱画间,只一工友。天井墙壁上什么文天祥条幅、史可法对联、祝枝山等等等等,几十纸均雨打日晒,无一完整者矣。余呆了,问之曰:破得如此,有何用处呀?汤笑云:要他破损不堪后,再取下修修补补,方能像真的了,可以骗人上当嘛。又告余云:渠曾在嘉兴张叔未后人处以二元买得清仪阁残拓片一包,包的纸头为一二尺之旧皮纸,尚是张翁亲手所包者,于粘口处亲自写“嘉庆某年某月叔未封”九个字。写包处,适在左下角,吾遂拆开将“封”字撕去,写阔笔墨荷一幅,撕去角上,钤一点点假廷济印于上,卖给了姚虞琴,得价二百元也。姚君得后大喜,求吴缶老(吴昌硕)题字。缶老竟只认叔未亲笔,以为作画绝品超品也,遂为长题诗句于上。
汤安的年龄大,造假的资格老,做鬼的名气亦大,又是谭敬的大师兄,所以由他出面组织策划谭敬的造假团伙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汤安为谭敬造的第一幅假画,是谭敬收藏的赵孟頫的《双松平远图》,时在1947年端午节前夕。
郑重先生对谭敬造假有深入研究,他撰写的《沉睡了六十年假画背后的故事》中写道:“汤安找了许徵白(昭)、郑竹友、胡经、王超群等一班人马分工合作,许仿画、郑摹款字、胡做印章、汤全色做旧,以后又有金仲鱼仿画,最后由王装裱成轴。仿制古画谈何容易,要把流传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书画所经历的沧桑,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来,没有几下子是无法达到的。他们先把画画好,裱在板子上,用水冲得似有似无。完了以后,又像旧画流传过程那样,反复揭裱,并要像修旧画那样进行接笔补残,最后进行全色,使之古貌盎然。”
“造假工场设在岳阳路175弄2号,那是谭敬的一座旧式花园洋房,平时进出走的是开在永嘉路的后门。谭敬对此极为保密,只带徐安(懋斋)来参观,连张珩也不让看。徐安的妹妹徐懋倩是张珩的婶婶,收藏钱币大王张叔驯的妻子。徐安收藏古钱、字画,和张珩也是好朋友。徐安家藏各种古印谱,也经常提供一些旧印泥、上等毛笔及旧的纸绢给汤安用。复制的旧纸及绵绢等材料,也有从北京故宫买来的旧物。”
由此我们可见,在谭敬的造假团伙内,分工明确,各施所长。
仿画的,是许徵白。“制造历代古画,人莫能辨,允称个中高手。”
许徵白(1887—1948年后),名昭,字徵白,以字行,又字清簌,室名箕颍草堂,江苏江都(扬州)人,工山水及人物杂画。任上海美专教授多年,并参与发起组织“蜜蜂画会”,旨在“提倡发展研究中国美术”。抗战时期曾在上海参加画展。
摹款的,是郑竹友,长期与许徵白合作仿古画,混迹收藏江湖。
郑竹友,扬州人,系扬州名书画家郑箕(1809—1879)的后人,当时混迹上海的书画家、仿制古画的高手。
据《按持人物琐记》记载,郑曾说,创作不是自己擅长的,但只要有“真本(原作)”,就可以临摹,一丝不走样。与郑竹友合作者,还有上海的装裱匠刘定之(字春泉,江苏句容人),凡是有需要修补的地方,都找郑竹友帮忙。
郑后为上海市文史馆馆员,1962年被调至北京故宫博物院,在北京故宫专做修补古画的工作。
做印章的,是胡经。“胡经描摹印章之准确,不但与摄影无异,而且有虚有实,精神毕现,锌板的做手也好,足与日本锌板斗胜。先后做了大小印章数百方,上至宋元名人下及历代公私藏印。而且书画印章与纸绢旧气多能逼真。”(《海上收藏世家》,郑重著,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第一版。)然后由汤安全幅着色做旧,最后是王超群装裱。
后来,因为谭敬拖欠工资,许徵白一怒之下撂挑子走人,而接替他的人就是金仲鱼。
金仲鱼也是扬州人,生于绘画世家。其父金纯,字俭吾(一作建吾),是民国时期扬州名噪一时的画家,晚年定居上海,设案售画。
1960年,故宫修复厂成立摹画室,专门复制故宫书画藏品,以代替原件供展览和收藏。金仲鱼和郑竹友一起来到北京故宫工作。
元朱德润《秀野轩图》卷(局部),原件藏北京故宫博物院,谭敬仿制品藏美国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 “谭敬造”今在何方?
谭敬的这个书画造假团伙寿命不长,前后达两年多,即从1947年端午节前夕,至1949年上海解放后不久止,但战果辉煌,罪证不少。
现在已经访知的谭敬团伙仿制品有四件,计:
宋赵子固《水仙图》卷,原作藏天津艺术博物馆,谭敬仿制品藏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元赵孟頫《双松平远图》卷,原件藏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谭敬仿制品藏美国圣圣那提博物馆;
元朱德润《秀野轩图》卷,原件藏北京故宫博物院,谭敬仿制品藏美国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
元盛懋《秋江待渡图》轴,原件藏北京故宫博物院,谭敬仿制品藏美国华盛顿弗利尔博物馆。
另,1949年谭敬前往香港前,曾经将一批仿制的假画交给了他的密友、当年上海珊瑚缝机厂的资方代表洪玉林。洪玉林将这批假画交给了原上海古玩商戴福保(1910—1992),还未来得及处理,解放军的炮声就响起来了,随后洪玉林因为“走私文物的组织者”罪名被新中国法院判刑。
戴福保悄悄将这批仿制书画带往美国,放在自己的库房里沉睡了六十年。戴福保去世后,这批假画出现在美国佳士得拍卖会上,注明是“谭敬造”。共有九件:
元赵孟頫、管道昇、赵雍《丛竹图》卷,原件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元赵善长《秋山幽树图》卷,原件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元张逊《竹石图》卷,原件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明董其昌《仿古山水册》,原件藏美国纳尔逊博物馆;
明项圣谟《松涛散仙图》卷,原件藏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
明项圣谟《江南诗意图册》,原件下落还未查到;
明项圣谟《招隐图》卷,原件藏美国洛杉矶艺术博物馆;
清恽寿平《山水花卉册》,原件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无款《秦府十八学士》,原件不知下落;
……
“谭敬造”,显然不止以上这几件,据国家文物局谢辰生先生介绍,1949年后,谭敬所仿赵原《晴川送客图》轴,藏者欲售给故宫博物院,该院书画掌眼人写了一张条子给张珩,要他在鉴定时不要讲话。《晴川送客图》真迹原是张珩的收藏,他知道这是谭敬仿的,身为国家文物局文物处的领导,张珩怎能不说话?他说了,才使赝品没能进故宫。后来,张珩原藏真迹倒是进了故宫。
有一位居住在北京的外国人,闻名谭敬的收藏,就托洪玉林介绍认识了谭敬。谭敬也通晓英语,话很投机,洋人托洪劝说谭敬相让几件。谭敬要和洋人开个玩笑,半推半就将仿制品卖给洋人,第一次卖出八件,合金价一千两,扣佣金二成。
同时,谭敬又通过徐安之手,将一些复制品卖给了一位在美国姓薛的华侨。流散在海外的复制品,有可能就是这批东西。
以上所录的事迹,说明两点:
1. “谭敬造”的数量不少,已经流散各处。目前所知的是对临本,即原作尚在,“谭敬造”已是在劫难逃,很容易被识破骗局,而事实上,造假者怕暴露马脚,防止秋后算账,常常会生造一些古画出来,令人无法核对。这样的假画,直至今日似没见到。
2. 从“谭敬造”的销售方向上来看,谭敬书画造假团伙仿造的假画主要是为了骗外国人,向境外销售,在国内的销售当在少数。
谭敬造假团伙成员的人生结局
这个造假团伙的主谋谭敬,于1949年5月上海解放前夕,带着书画去了香港,任香港华商总会理事。因驾车出了事故,吃了一场人命官司,因此入狱服刑。保释后预备出走澳门,为筹备资金,把手边的真品、精品都卖了,得款合当时金价六百两。谭敬从此与书画绝缘,虽然是邯郸一梦,毕竟还是狠狠地玩了一把。余下的一批精品藏在母亲唐佩书处,经郑振铎、徐森玉、张珩的策划,徐伯郊的奔走,陆续购回。
1950年,谭敬接受上海市文管会的邀请从香港返沪。此时,潘达于捐献青铜大鼎给国家,引起轰动,谭敬受此鼓舞,也将自己所藏的“陈子禾子釜”和“陈纯釜”捐给了上海博物馆,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颁发奖状予以表彰。谭敬还将所藏北宋司马光《资治通鉴》稿卷孤本捐献国家,现由故宫博物院收藏。
新中国带来了新气象,但谭敬显然未能像他的发小张珩那样与时俱进,他终因玩蟋蟀赌博,于1958年以赌博之罪被送往白茅岭改造;大女儿因发起组织化装舞会,也被送到白茅岭。上个世纪60年代谭敬的小女儿谭端去了香港,以后又去了台湾,嫁给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善。杜维善以收藏丝绸之路古钱币闻名于世。
1977年,谭敬获释回上海。改革开放之后,他又精神起来,重振东华足球队的雄威,那是他在最兴盛时组织的一支球队,曾亲自率队到香港表演。1991年在上海去世,享年80岁。
造假团伙的组织实施者汤安去世最早。据陈巨来说,汤安晚年患了一种怪病,即使在六月依然要盖着厚被并用“汤婆子”来取暖。1963年“病逝”于上海第六人民医院,尸体送进太平间后,他居然半夜复苏过来,大呼“吾没有死呀”。及至1965年,汤安终于真正死去,一生活了八十多岁。
1949年后,受老朋友、国家文物局局长郑振铎之邀,张珩在国家文物局担任文物处副处长一职。1960年,北京故宫修复厂成立摹画室,专门复制故宫书画藏品,以代替原件供展览和收藏。张珩深知郑竹友和金仲鱼俩人在古画的修复、复制方面的能力,就邀请他们来北京工作。郑竹友和金仲鱼成为新中国古画修复、复制的创建人,为文博系统育人无数。
1963年4月,北京荣宝斋收购处收到了北宋大家米芾名作《苕溪诗》卷,系从长春伪满皇宫流出,被人为撕毁,已成碎片,全缺的有“念、养、心、功、不、厌”六字,半缺的“载、酒”二字,少缺的“岂、觉、冥”三字。李东阳篆书大字引首和卷末项元汴题记,也多失去了。故宫博物院收得《苕溪诗》卷后,由杨文彬补纸重装,再由郑竹友根据未损前照片,将米帖缺字勾摹补全。杨仁恺《国宝沉浮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3月彩印版)、徐邦达《古书画过眼要录:晋隋唐五代宋书法》(湖南美术出版社,1987年6月版)都有记载。
故宫那时展出的展子虔《游春图》、张择端《清明上河图》都是郑竹友和金仲鱼他们做的复制品。
“谭敬造”其他成员如许徵白、胡经、王超群三人,晚年的情况不明。
注1:上海的郑重先生出版了《海上收藏世家》(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第一版),内有《聚是他,散亦是他——谭敬和他的收藏活动》一文,揭露了谭敬、汤安等人的书画造假活动,资料十分珍贵。文内载“一九四七年端午节的前夕,谭敬来找汤安,席间谈论书画,语气谦恭,并问汤的生活状况,手头有无佳品。其时汤临泽(即汤安)因生活所迫,已将原有字画变卖殆尽。谭敬说‘须动动脑筋’,又说:‘我现在所藏的画,想来看的人很多,时间长了必遭损坏,我想复制一些副本,以应观者。你是否有办法?’汤说:‘可以试试。’谭敬随即将所带赵子昂《双松平远图》卷交给汤安去办理。”
谭敬是这个造假团伙的主谋,汤安是具体组织和实施者,已是明了。我们不知道的是,谭敬与汤安的这次如此私密的谈话,其出处由何而来。甚憾。
注2:汤安的卒年是1965年,陈巨来著《按持人物琐记》有明确记载(上海书画出版社,2011年1月第一版,p19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