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朱国纯 于 2018-12-22 17:15 编辑
一场一个人的音乐会 尤春久 (悠悠岁月)
大家都听过音乐会吧?但没有助演、没有伴奏,整场只有一个演员的音乐会你听过吗? 那是一九七一年的冬天,也是我下乡的第二个年头,天气奇寒,青年点失去了往日的热闹与喧哗。男知青全都跟着老农去赵圈河苇场割苇子去了,只剩下女知青在点里闲聊。 在那个年代,从春到冬干了一年,不但挣不着钱,还要倒挂,这个词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那就是挣不出口粮钱,吃粮得赊账。人们只有在进入严冬之后去苇塘给人家割苇子,卖苦力挣点现钱才能维持过年。知青也不例外。但是割苇子的活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在盘锦有句俗语叫:“驴进磨坊,人下苇塘”,足以看出割苇子是什么份量的活了。 本来我也随大家去了苇塘,可是只干了两天就干不动了,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青年点;傻等着放假回沈过年。闲着没事坐在炕边,操起二胡东一段西一段地排遣心情,毫无兴趣可言,有时连自己听着都闹心。一天,突然队长推门走了进来,我当时一楞,忙问:“张队长,不是又让我去苇塘吧?” 张队长摆手说:“苇塘的活你去干了两天,也知道有多苦多累,大家累了一天,吃完饭就往炕上一躺,一点生气都没有,情绪都不高,你看怎办?” 我听了一头雾水:“队长,我有什么办法呀”? “你不是有二胡、小提琴吗?你拿着跟我去苇塘,给大家表演几段,鼓鼓劲,活跃一下气氛,调动一下精神多好哇。"“就我自已一个人?”“对呀!咱队还有第二个吗?”。 就我这半斤八两,充其量是个烂芋充数的业余水平,面对高抬不免胆怯。没等我再想,张队长说: “就这么定了,明早吃完饭一块跟我去苇塘,给大家演出。”说完出门而去。 望着队长的背影,我心里还是直犯核计,这能行吗?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二胡和小提琴来到了队部,大车早己套好,“上车”,队长二话没说。车老板大鞭子一扬,大车颠颠地朝西直奔苇塘而去。 经过四个多点的颠簸,大车到了苇塘驻地,人们还没收工,只有大厨师在做饭,我就过去帮忙干零活。 傍晚时分,披着斜阳的余辉,老农、知青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陆陆续续回到了驻地,见了我都一脸惊讶:“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只是笑笑没作回答。 晚饭过后,人们在土炕上横躺竖卧五拘六受地闲扯淡。这时队长把我叫了过去,告诉就在门口空地上,等把大家喊出来你就开始吧。 没有任何迴旋的余地,我只好木然地点点头。门口临时演出场上光秃一片,什么也没有,在门前扯上一盏100瓦的白炽灯就算是灯光了。这就是舞台?还没等我琢磨过味来,就听队长喊:“都到门口开会啦!开会啦!”“开会,开什么会呀?”“累得跟王八犊子似的还开什么会?"大家骂骂咧咧、叽叽歪歪、磨磨蹭蹭地来到了门口,也没有椅凳,仨一群俩一伙地围了一圈。队长看人都到齐了,就高声向大家宣布:“今天不是开会,我把二队青年尤春久请来了,但他不是来苇塘干活的,而是来给大家演一出节目,大家欢迎吧。” 话音未落,大家的目光齐刷地全集中在我身上,充满了惊异,仿佛在说,就他一个人,不能吧? 在大家疑惑的注目中,我忐忑不安的心反倒平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拽过二胡来到场地中央,自已报幕:二胡独奏《扬鞭催马运粮忙》。当时也不知怎么发挥得那么好,拉得那么流畅,完全忘我在音乐的旋律之中。一曲终了,大家稍一迟疑,接着马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的情绪也一下子被调动起来,《江河水》、《赛马》一曲又一曲。拉完二胡,我又操起小提琴,《梁祝》、《花儿与少年》等还有什么曲子就记不清了,尽兴表演。当时气温在零下十多度,寒气逼人,正常手都不愿意伸出来,可我不但没有感到冻手,而且感到周身有股热气在沸腾,决心要把最好的演奏技法全部展现出来了,献给这些在冰天雪地里辛苦谋生的底层劳动者们。大家也都忘记了寒冷,全神贯注地看我表演,好像是在欣赏一场盛大的专业音乐会。 很快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的演出结束了,面对大家开心的笑容、掌声以及北风摇撼苇子的哗哗响声,觉得都像是在为我的演奏喝彩助威,一切都那么美好;自己也为队上做了一件好事,感到了为劳苦群众服务的价值和欣慰。 回城之后来到企业工作,又参加了企业文工团,同样是器乐演奏,并参加了无数场演出;但是回想起来,都没有那次演出的效果与激情,没有一次像那样全身心地投入,当然,也再没获得过那样的风苇和鸣与冒着严寒哈气的老茧大手震动心魄的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