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青田石雕的地位与价值

思雨

一场“大革命”令文人石印风靡天下   

        2015年12月11日 09:51

有着悠久历史的青田石雕，300多年前，越出故土，誉驰全球，在中国工艺美术发展史、海内外文化交流史和国际交往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光辉篇章。因此，其自身独特的历史地位以及文化、经济、政治和社会生活等多元价值是毋庸置疑的。

《滑疑集》

文彭偶得青田石图

1、青田石雕具有自身独特的历史地位。

青田石雕其自身独特的历史地位，首先体现在对中国印章艺术所作的贡献上。至今见记载的最早使用石材刻印的印学家是宋末元初的赵孟頫。清人韩锡胙在《滑疑集》中记载：“赵子昂始取吾乡灯光石作印，至明代而石印盛行。”之后，青田的石章在元末的王冕(字元章，号煮石山农)和明末的文彭(字寿承，号三桥)的倡导后，“对印学创作提供了有利条件。明、清两代印学大发展，与花乳石的应用大有关系”(沙孟海《印学史》)。

文彭(1498—1573)，字寿承，号三桥，长洲(今苏州)人，文徵明长子，以明经廷试第一，仕为国子监博士，幼承家学，长于诗、书、画、印。因偶遇青田石而创造了中国篆刻史上的一项奇迹。

据《印人传》卷一《书文国博印章后》记曰：余闻国博在南监时，肩一小舆(乘一软轿)，过西虹桥，见一蹇卫(蹇意驽钝，卫指驴子)，驼两筐石。老髯复肩两筐随其后，与市肆互诟(辱骂，这里指争执不休)。公(文彭)询之。(老髯)曰：“此家允我买石。石从江上来，蹇卫与负者，须少力资，乃固不与，遂惊公。”公睨视久之，曰：“勿争，我与尔值，且倍力资。”公遂得四筐石，解之，即今所谓“灯光(冻石)也。下者亦近所称“老坑”。时谼中为南司马，过公，见石累累，心喜之。……先是，公所为印皆牙章，自落墨，而命金陵人李文甫镌文。李善雕扇边，其镌花卉，皆玲珑有致。公以印属之，辄能不失公笔意。故公牙章半出李手。自得石后，乃不复作牙章。谷共中乃索其石满百去。半以属公，半浼公落墨，而使何主臣镌之。于是，冻石之名始见于世，艳传四方矣!

正是文彭偶得青田石，喜极而篆印，从而开创文人自篆自刻的风气，使宋元以来有治印雅兴、面对坚顽铜印又兴败气馁的文士群，终于寻觅到了自篆自刻的理想印材，从而调动、激发出文士们前所未有的刻印热情。文彭的倡导，时代的需求，文士的期盼，一时间以石材刻印的风气应运而生，风靡天下。

文彭、赵孟頫、吴昌硕等篆刻大家作品14枚

青田石素以“质地晶莹，色感雅丽、硬度可人、奏刀脆爽”称著。赵孟頫偶以青田石充作印材，有意无意间引发一场篆刻用材大革命。

青田石在篆刻领域的应用和推广，使沿袭了20个世纪的铜印时代寿终正寝，以石替铜、印起八代之衰，在煌煌中国印章史里，青田石自有其不可磨灭的划时代贡献。正是它托起了一个海内外最负盛名的印学社团——西泠印社。从赵孟頫发端，到“印学鼻祖”文彭大为倡导，再到西泠派的开山鼻祖丁敬，到治印名家赵之谦，到篆刻大师吴昌硕，无不对青田石喜爱有加。丁敬认为：青田石“久而愈妙”; 西泠八家之一的黄易则认为“奏刀易于得心手”;赵之谦也认识到“求其坚刚清润，莫青田石也。”

时光转入21世纪，“天下第一社”西泠印社百年华诞，印社与青田石的联姻终结硕果。百名中外印社社员、篆刻大家以“青田印石千秋誉”为题，用青田石刻制了一百多方精心佳作。方寸之中充满了艺术的意趣与巧思，洋溢着对青田石的钟爱与深情。如今这百方印章珍藏在青田石雕博物馆内，见证了青田石与浙派印学如影相随的渊源关系。

其次，因材施艺，以色取俏与精湛的镂雕工艺，丰富了中国工艺美术，完善了石雕技艺。青田石雕以浙南特有的青田石为主要原料，其艺术基调守实而尚意，精妙而大气。在长期的工艺实践中，结合了多种雕刻技艺，其中又以镂雕工艺堪称一绝。艺人创作讲究因材造型，精雕细刻，俏色利用，形成了极富地方特色的石雕工艺。其长期不断地对雕刻技艺的探索与完善，对工艺美术的发展具有启示性的作用。

从前面的叙述中，我们不难发现，在中国工艺美术史上，青田石(雕)有两大显著的历史功绩：其一是因青田石绝佳的石质而为篆刻家喜好，引发历史上篆刻用材的大革命，享誉印坛，被列在“三大印石”之首，誉称为“印石之祖”;其二是，青田石雕走俏欧美，大批艺人留居他国，促成当今23万青田华侨群体的形成。如今，青田是全国著名的“华侨之乡”，青田石雕功不可没。可以说，青田石与青田石雕，共同见证着中国工艺美术发展与青田当地社会发展的一段历史。

再者，青田石雕对研究中国石文化乃至中国文明史都有极其重要的意义。青田石的开发利用历史久远，而青田又地处浙西南地区，毗邻温州。研究青田石雕，对探究江南地区尤其是浙南沿海一带先民的生活与生存状态意义甚大。其意义当不在河姆渡、良渚文化之下，因为石器曾经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代表着社会现实的生产力，而建立在现实生产力基础之上的石雕，则代表着社会的文化审美倾向及民俗状态。

“青田印石千秋誉”等书影

西泠印社社址

2、青田石雕具有艺术欣赏、经济、政治、人文、科学乃至社会生活的多元价值。

(1)青田石雕的艺术价值。谈到青田石雕的价值，首先应该是它的艺术价值。青田石雕作品普遍具有材质美、工艺美和意境美的审美特性，成为我国工艺美术领域里的一朵奇葩。从材质来看，青田石雕拥有中国独一无二的冻石;从工艺来看，青田石雕集中了石雕工艺的全部技艺精华;从意境来看，青田石雕仿佛无韵的诗、无声的画，或恬淡、热烈，或豪迈、洒脱，出世的、入世的，无为的、奋争的，凡古今所有高远的志趣情感均可表现。难怪这个世界会有那么多的石痴、石迷为之痴迷，为之沉醉。

(2)青田石雕的经济与收藏价值。石雕作品极高的欣赏价值引发了人们的收藏爱好。而凡藏品都有一定的经济价值，无论书画还是雕刻收藏都有潜在的经济效益。特别是印石，属不可再生的矿产资源，其储量有限，现在每年的开采量大，资源消耗快，可开采期不长。优质的青田雕刻石大多产自山口一带，双垟、塘古出产部分。山口一带叶蜡石储量约580万吨(C2级)，现每年开采约十五万吨，以此速度，此类宝贵印石将濒临着绝产，价格正随时间推移以惊人的速度上涨。一方25毫米见方、高10毫米的封门青印章，七十年代在当地价值二、三十元，到九十年代后几近百万元;当代石雕名家精品，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仅一、二千元，现在已达数万至千万元。

石头尤其是一块好的石头，供不应求。过去，青田石雕的上品即贵如拱璧，今后更是价值连城。

(3)青田石雕的社会功能与人文价值。青田石雕作为艺术品可以陶冶人，提高人们的审美情趣。青田石雕善用俏色，讲究色彩的变化与层次。一些石雕佳作在用色上，如印象派画家的杰作，时时给人以美的享受。“石”以载道，青田石，先有文化，再有石雕。文化底蕴是作品的灵魂，也是作品的生命力所在。每一件石雕精品，无一不是有着深刻的文化底蕴的。人石相契，潜移默化中，你仿佛可以听到心灵在歌唱。如同人类社会一切其他形式的艺术作品一样，石雕工艺品也有净化心灵的作用。

小小石雕见证了一个地方的历史沧桑;一部石雕史是一部民俗史，也是一部社会发展的记录片。它无声的言说着人类的心路历程与对美的追求。就石雕博物馆而言，它更是浓缩着地域人文，演绎一方民众以石为伴，走南闯北、漂泊海外的传奇故事，承载着传达人类崇高精神的使命，发挥社会教化人的作用。简言之，美育、德育与传承文明是青田石雕艺术承载的两大社会功能。可以说，在青田，石雕文化、华侨文化是很难分家的，它们共倡乐观、进取的人文理念和敢闯才会赢、互助才会胜的价值观。

(4)政治价值。新中国成立后，青田石雕作为国礼，促进外交，增进友谊。这一跨国流通不但见证了中外交活动史，又增进不同国家民众的相互了解，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促进不同民族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和谐相处。

(5)科学价值。从自然科学角度考虑，青田石作为地域性的矿石本身，就极具科研价值。作为矿物标本之一，可了解地球在上亿年时间的地质变迁。从人文历史来看，“石”与人的关系(当地人对青田石的利用，石雕工艺品的流传)可作为一个切入口，来考证一个地方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生产力状况、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状况以及民俗风情。

  

陈墨简介：

1965年出生，浙江青田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会员。1987年毕业于宁波大学英语系。1993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200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为中国青田石雕博物馆执行馆长、西泠印社青田印学基地秘书长、浙江省丽水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青田县社会科学联合会理事、青田县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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