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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进了城,与父亲的联系便以电话为主。电话打过去,几句家常之后,再也找不出可说的话来。我和父亲都不擅表达,“我爱你”、“我想你”这样的话,根本不可能说出口。 忙。城市里总会有着各种各样合理或者不合理、愿意或者不愿意的应酬。时间长了,想父亲想得受不了,便希望父亲能来一趟,哪怕仅仅住上几天,哪怕面对面不说话。电话打过去,父亲却说,没什么事情,哪能总往儿子家跑呢……让村里人笑话……再说进了城,连头都晕呢!的确是这样,父亲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父亲不习惯城市的空气与人群。 只好跟他撒谎,说我在屋后开了一片小菜园,种了四垄豆角,如果您有时间,能不能过来帮我扎个架子?父亲说那倒可以,不过,你得来汽车站接我。 在城市,父亲根本分不清方向。 父亲来时,带了锄头,带了镢头,带了铁锹,甚至带了一小袋化肥。父亲进到我家,水也没喝一口,便向我打听地在哪里,豆角在哪里。我告诉他地还没开呢。父亲盯住我,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父亲知道我在骗他。可是父亲还是来了。父亲不但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农具。父亲是一个农民,一个农民进城,即使为看一眼儿子,也需要借口。 那几天,晚上,我推掉了所有的应酬。我陪父亲坐在餐桌边喝酒,偶尔说一两句不咸不淡的话,更多时候,便是沉默。父亲也曾经年轻过,曾经年轻的父亲也是虎背熊腰,满胳膊满腿腱子肉。可是现在父亲老了,父亲为我倒一杯酒,我看到父亲手背上的点点老年斑。 住在我家的父亲并没有闲住。白 天他转遍了小区和小区后面 的那片空地,然后,果真在那 里为我开出一个菜园。他在菜 园里种上辣椒和豆角,大葱和 胡萝卜。父亲冲我狡黠地笑, 父亲说,菜籽都是我从家里带 来的。父亲远比我聪明,他甚 至从老家带来了菜籽,我“欺 骗”了父亲,父亲也“欺骗”了 我,我向父亲“索取”了时间, 父亲也向我“索取”了时间。这 件事上,我们配合默契,这“索 取”同是“给予”——很多时, 索取和给予,同是快乐的。 非常小的菜园,甚至小过我的五步书房。可是父亲说够了,足够了。我理解父亲的意图。有了这块菜园,父亲就可以经常堂而皇之地来儿子家住上几天。跟儿子喝喝酒,或者,就这么看着我,笑笑,什么也不说。 今天夏天,难得有了几天空闲,便不顾一切回了老家。我们坐在小院里喝酒喝茶,看一群群麻雀掠过乡村的低空。然后,我们不再说话。 不再说话,也是交流。一个时代与一个时代的交流。一段时光与一段时光的交流。一个儿子与一位父亲的交流。 然后,要走时候,父亲问我,今年那块地,长势还不错吧!我说,还不错。我发现父亲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我急忙说不过也不是太好……有些菜,似乎长了瓢虫。 父亲就笑了。父亲说,过几天我去看看……种了一辈子地,还对付不了几只瓢虫? 我和父亲在“斗智”交流着我们彼此的岁月。我和我的父亲,其实都在一天天老去。 □周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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