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熟了~2017-06-20 09:22李笑萍

扬帆

“杏子噢，杏子，香甜可口的杏子噢，便宜卖了，别错过啊”！时间刚到阳历五月初，鲜黄的杏子已一板车一箩筐的出现在菜市场和街头巷尾旁。每天上下班的路上，都能碰到拉着板车卖杏子的商贩。
“杏子熟了吗？好吃吗？”看着鲜艳无比的杏子，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尝一尝看好吃吗，”商贩甜甜地笑着，殷切地推荐着，“贵妃杏，你是知道的，好吃得很！这筐十元二斤，这筐十元三斤！”已经卖了将近一月了，价格还不便宜。是啊，这是陕西那边的杏子，平凉本地的杏子要熟好还得二十天左右呢。商贩拣一个既红又大的杏子递给我。
——给自家孩子和学生常说不要轻易拿别人的东西，但这回儿我却情不自禁地拿了商贩递来的杏子，用纸巾边擦边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起来，——儿时家乡杏子熟了的时候我们摘吃杏子的情景已然历历在目......

我的家乡距离庄浪县城有二十几里路，在县城的北面。地处偏僻，山大沟深。儿时交通十分不便。那时家乡没有什么果树，唯有杏子是最奢侈的果实了。家家户户的园子里，大门外都有四五棵枝繁叶茂的杏树。在那块贫瘠的土地上，好像最适合杏树生长似的。那郁郁葱葱的大树，那香甜可口的杏子，曾慰藉了我们童年幼小的心灵，填补了我们童年视觉的空白，激发了童年的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村里，最能让我们安安心心吃上杏子的，就是勤娃爷家的了。小时候因勤娃喊“爷爷”，于是，我也跟着勤娃一起喊“爷爷”，后来就称“大爷”了。其实，那时大爷按年龄只是个中年人。我家和勤娃家既是上下邻居，又是前后邻居，我俩又是同龄人。所以，童年一起玩耍呀，一同入学呀，一起上下学呀，聆听同一老师讲课呀，一起到我家或她家写作业呀，我俩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从我记事时起，她家也只有她爷俩相依为命。从我家出门朝北走盘过一个“7”字形的小路就到了勤娃家。破旧的大门，进门上面有一间破旧的上房，右侧是一间侧房和一间厨房，房内陈设很是简陋。左面靠门处的两面院墙不知啥时倒塌了，没有再砌起来。只用好几大捆枯树枝遮罩着。夕阳西下时，由于没有院墙的遮挡，夕阳的余晖照得院落十分明亮。即使夕阳已沉下天际好久了，院落依然不黑暗。但瞅着那树枝罩着的院墙处，总感觉会有野兽或坏人出没，心里很没有安全感的。靠大门外水穿眼处，生长着几棵毛桃树，毛桃树周围滋生了半人多高的杂草，有时进她家时真害怕从草丛里窜出蛇呢。
从勤娃家出来靠左边就是她家的场和园子了，场墙围圆有五六棵杏树；尤其场前边有一棵杏树枝繁叶茂，主干粗壮，但不是很高，从主干爬上去后，主干向四面又伸展出了三四枝分杈，攀爬上去很容易也很享受：可以从左枝爬到右枝，从后枝爬到前枝，像只小猴子跳来跳去。树下蹲着的大爷会侧过身来，异常和蔼地说：“小心摔着啊！”“小心擦着啊！”大爷时常在场边杏树下蹲着，好像这是他的唯一嗜好似的。他家又地势较高，对面的高山庄稼，眼下的沟壑村庄都会一览无余。不管早晨还是下午农闲时，老人总是平静地眺望着远处的山峦，端详着雾霭缭绕的村庄。那时还不更事的我，不知道老人心中的悲凉。

每到杏子熟了地时候，和勤娃写完作业，就在她家杏树上摇杏子。虽然家里也有几棵杏树，但树粗不好爬，再说，别人家的杏子就是比自家的诱人。一到下学路过，总爱丢下书包，盘上去，一会儿双手抓住树干使劲摇一摇，一会儿用脚使劲蹬一蹬，就有够不着的大熟杏蹦儿蹦儿地掉下来。大爷总是蹲在树下，侧着身望着我们：“少吃些，吃多了会伤胃的！”一边叮嘱，一边两眼眺望着远山，那时候，我们不知道老人内心的凄苦！
有时候摘杏时，大爷没在树下。正在树上折腾的起劲，忽大爷出来了，“碎孙，你把作业写完了么在吃杏，小心你爹看到了看不拾掇你！”大爷边说边又蹲在了杏树下，两眼眺望着那熟悉的山峦，炊烟袅袅的村庄！那时候，我们不懂得老人内心的孤独！
勤娃读到初二就辍学了，过了两年就出嫁了，而且嫁的比较远。虽然她常抽空回家看老人，但家里只丢下了爷爷一人，无论春夏秋冬，杏树下面总有位老人孤独的蹲着，两眼始终眺望着远处的山峦，眺望着炊烟袅袅的村庄。就这样，他常常会蹲到深夜才进家门！那时候，我们不知道老人心中的寂寞！

90年我结婚了，带着老公一起上去吃杏子，老人就在树下蹲着，见到我们还笑着对我老公说：“我咋看你没我们三平俊呢！”“你老人家心偏着呢么！”老公笑着说。我抬头一看，树比以前更繁茂了，杏子也很鲜艳，只不过树下的杂草很多，也很长，以前光溜溜在树底下能弹杏核的地方被杂草覆盖了，树干也没有小时候被我们攀爬得铮亮亮的，杏子在草上落了好多。我比小时候矜持了许多，不好意思再上树，只站在树下看着满树的红杏。老人拿出了长杆子，拨着给我们吃。大爷已七十多岁了，从后面看苍老了许多。听说他一直一个人生活，虽吃着香甜的杏子，但心里却堵得慌。

回到家，我才想起向娘问起大爷的身世……
大爷只生了一个女儿，老伴不知啥时去世的，但他给成年的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生了俩女孙子，但在俩孙子四五岁的时候，他的女儿不知和女婿之间发生了什么，女儿丢下了孤单的老爹和年幼的女儿，在家后面的水井里投井自杀了！女婿丢下了俩孩子回原来的老家了！无奈之下小的孙女被送给了远方的亲戚，留下了大孙女——勤娃给爷爷作伴......
........
小时候，我们就像那没有成熟的青涩的杏子，能懂得多少事儿，又能明白多少事儿呢！我忽然想起了我摘抄的几句话，很符合我大半生的人生写照：

“一生过了大半儿，才知道驻足想一想，回头看一看，开口问一问！”
“我们像白马一样奔跑，总想追上诗和远方！”
“我们总是在春天将要完结的时候，才珍惜一朵花的香！”
“我们总是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才想起山下悠悠的日子！”
.......
原来生活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顺畅！那么甜蜜！
.......
第二年杏子熟了地时候，我回家给娘说，我想看看老人去。娘说，“奥，你大爷现在被嘉良夫妻俩接到她家去了，现在和嘉良在一起过了。”
“真的吗！？”我心头猛然一亮。
嘉良家和勤娃家是前后邻居。
“嘉良和媳妇看到老人太孤单，加之他家老人都已过世，便商量着接去了，并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大上房，夫妻俩对老人很关照。哎，老了，总归有个人照应了。孤单了一辈子，看来晚年不再寂寞受罪了。”娘自言自语的说：“一辈子人难活的很啊！”
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幸福温馨的画面：
“爷爷，我放学回来了。”嘉良的儿子放学后直奔上房跟爷爷打招呼。
“奥，回来了，”爷爷笑眯眯的从沙发上坐起，一手拉住孙子的手，一手抚摸着孩子的头，疼爱地说：“碎孙，饿了吧！赶快洗手吃饭啊！”
“爷爷，您快坐下！”儿子扶着爷爷坐下。
“儿子，给爷爷端饭来！”嘉良媳妇在喊儿子。
“好来！”儿子打了个响指蹦向了厨房。
“叫你妈给你爷爷把面煮烂些。”嘉良刚干完活儿，进房摘了帽子，和爷爷一块儿坐上了饭桌。

大爷活到七十多岁，才第一次享受到了人生的快乐和幸福——鸡鸣狗叫，家全人全，三世同堂，儿孙绕膝。上天给予大爷的太少了，也太迟了。一生经历了无数次和亲人的生离死别，经历了无数个孤独寂寞的三百六十五天，将近八十岁的大爷在他的生命快走向尽头的时候，能享受到人生的天伦之乐，他已经很满足了。
饭菜上桌了，一家人围坐桌边，饭菜的清香扑鼻而来，小花猫“喵，喵”的在爷爷腿上蹭来蹭去，小黄狗在门槛外偏着头向里张望，儿子，媳妇，孙子三人挣着给大爷夹菜吃！一幅儿孙绕膝吃饭的幸福场景！
“嘿---嘿嘿”我不由地笑出了声。

“我的杏子很熟吧，是不是很香甜啊?”卖杏子的妇女信心满满地问。
“是啊，熟了的杏子真的很甜，很耐吃！”我尝着杏子，心里很美，“称二斤吧！”
是啊，杏子真的熟了……

龙凤

好帖！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