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名妓到名媛，她用一生诠释，越幸运，越被爱

紫蝶

从名妓到名媛，她用一生诠释，越幸运，越被爱                                                         2019-07-07 08:18                    

                          

来源/易简读书（ID：yijiandushu）

1625年，长街春意正浓，街上聚满了人群，围着一对母女指指点点。

春风楼的老鸨正上街采集胭脂，好奇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贫苦妇女，卖女葬母。

一张竹席，一张白布，一大一小跪在一旁，旁边竖着一个木板，“世道艰难，妾难度日，母饿致死，卖女葬母。”

顾母心之所愿，无非是女儿冬可避风雪，夏可遮骄阳，好好活下去，不必跟着她，三餐不饱腹，苟且度残生。

老鸨花了二两，把6岁的顾小媚带回春风楼。

老鸨不惜花重金，找来各个领域的师傅，来辅导顾小媚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诗书礼乐，闺中礼仪等知识。

历经家变，目睹死别，辗转被卖，年仅6岁的顾小媚，在一瞬间看清了人生百味，也在一瞬间醒悟过来，从今往后，她背后空无一人，只能靠自己。

这世间，有人住高楼，有人住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深陷红尘，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自己变得有价值，只要自己值钱，就不会轻易被抛弃，更不会让人随便蹂躏，便能活得有底气，有尊严。

她知道，只有位列南曲，才能以艺事人，不出卖肉身，且身侧有人侍奉，否则沦为北曲，只能以色侍人，凄凉度日。

有些事情是努力求不来的，但有些事情是努力可以挣来的，譬如尊严，譬如声誉地位。

于是，她样样做到极致，样样学得出息，最为人追捧的莫过于是绘画、诗文、歌舞。

顾小媚所绘《兰花图》扇面今藏于故宫博物院中

《图绘宝鉴》称她：“长斋事佛，画兰石山水，天然秀绝，气韵在笔墨之外。有善诗词小令，有唐宋风味。”

盈盈秋水自横波

浅着红衫胜绮罗

顾小媚10岁时，老鸨安排她在青楼头牌李凌波身边侍奉，学着察言观色，为人处世，以待将来。

那天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正来找李凌波喝酒听曲，看到站在一旁的顾小媚，觉得面生，便问她姓甚名谁？

他觉得“媚”字实在俗气，于是当场赋诗一首，给她取名为“顾横波”。

盈盈秋水自横波，浅着红衫胜绮罗；自是江南春色好，清塘行看涌新荷。

顾横波13岁时，老鸨便安排她首次接客——登台演出后，开价竟筹，价高者得，陪客人一个晚上，卖艺不卖身。

皇天不负有心人，百花夺魁夜，顾横波在戏曲，音乐，文学，书画，围棋，焚香，诗词等比赛中一举夺得头筹。

尤其是那咿呀咿呀的歌喉，让人听了欲仙欲死，犹如醉里看镜花。

陈圆圆一支《红梅》名震秦淮，而顾小媚的歌喉却在陈圆圆之上，被誉为“南曲第一”。

时人夸赞其歌喉：

  才女好歌喉，极尽风流。惯将欢笑起人愁。尽说合情独为我，魂魄出窍。舍命作缠头，不死不休。蓬莱琼瑶竞相投。桃李全然都失色，尚羡娇柔。

自此，顾横波名震秦淮，艳名远扬，文人墨客列位为秦淮八艳之一。

余怀著《板桥杂记》中赞顾横波：

  “庄妍靓雅，风度超群。鬓发如云，桃花满面；弓弯纤小，腰肢轻亚。通文史，工诗画，善画兰，追步马守真，而姿容胜之，时人推为南曲第一。”

民国有林徽因发起的文化沙龙，明朝有顾横波的眉楼宴会。

顾横波住的地方叫眉楼，环境优美，绮窗绣帘，牙签玉轴，堆列几案；瑶琴锦瑟，陈设左右，香烟缭绕，檐马丁当。

当时的人还戏称为“迷楼”，迷楼可是隋炀帝的逍遥宫。

眉楼的饮食精巧奢华，官宦子弟、江南名士都以能到媚楼请客为荣幸，甚至被贴上了风雅的标签。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江南文宴如果请不到顾横波出场，算是一场憾事。

秦淮画舫，桨声灯影，丝竹管弦，乱世佳人，正所谓是一枝篱下晚含香，一河秦淮多少梦。

顾横波艳名远播之后，无论是文人学士还是达官贵人纷纷找上门来。

山东八府巡按杨公佩便是如此，见兮不忘兮，垂涎她的美貌，借索诗画为名邀请她参加家宴。

顾横波岂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杨公佩有权有势，得罪不起，只能迂回行事了。

杨公佩一看，这女子幽默又机灵，哭笑不得，也罢也罢。

聪明的女人，遇上权贵压迫，不会以鸡蛋碰石头，非要硬杠，而是用迂回策略化解，既能全了别人的面子，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倘若李香君有顾横波这份幽默胸襟，机智勇敢，是不是就不会有血溅桃花扇的悲凉了？

当时狎妓成风，一来二去，便有人为了抢顾横波作陪，发生争执。

当时有两台桌子点名要顾横波相陪，一个是词人，一个是大老粗，顾横波自然去了词人那里。

大老粗虽然内无文墨，但是权力还是有的，于是为了报复顾横波，他喝酒生事，诬告顾横波藏匿金犀酒器，把她告上衙门。

此事闹得纷纷扬扬，余怀见此，为她打抱不平，把她救了出来。

清初文学家，字澹心，时称"余、杜、白"，代表作有《板桥杂记》——记载金陵秦淮河畔的梨园、秦淮群艳、趣闻。

余怀，写了一篇檄文激烈声讨大老粗，把信寄给他任南京兵部右侍郎的叔父。

他叔父也算正直，一看到此文，立刻痛骂了一顿大老粗，并且叫他回家，顾横波这才免于难。

顾横波当时位列南曲第一，为向余怀表示感激，放下身架，亲自登台为其贺寿，莫不羡煞旁人。

顾横波一旦认定一个真心朋友，便会为其赴汤蹈火，正是她的讲义气这份胸襟，让余怀更加敬重。

自此，他们交往频繁，她抚琴来他吹笛，她作曲来他填词，像知己一般惺惺相惜。

书生薄幸，空写断肠句。

秦楼应被东风误

未遣罗敷嫁使君

崇祯十二年，年仅24岁的龚鼎孳途径金陵，听顾横波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亦来眉楼，一响贪欢。

龚鼎孳，少年早慧，十二三岁时即能做八股文，亦擅长诗赋古文，人称“合肥才子。

明崇祯七年进士，他十八岁进士及第，任湖北蕲水县令，少年得志，后与钱谦益、吴伟业并称“江左三大家” 。

在此之前，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在此之后，他用尽全力，只为把她娶到手。

他写了4首诗，来形容自己遇见她时的怦然心动。

其一

晓窗染研注花名，淡扫胭脂玉案清。

画黛练裙都不屑，绣帘开处一书生。

其二

芳阁诗怀待酒酬，粉笺香艳残篝火。

随风珠玉难收拾，记得题花爱并头。

其三

彩奁匀就百花香，碧玉纱橱挂锦囊。

淡染春罗轻略鬓，芙蓉人是内家妆。

其四

未见先愁别恨深，那堪帆影度春阴!

湖头细雨楼头笛，吹入孤衾梦里心。

他在金陵停留一个多月，只为能与她多点时间朝夕相处，日日重金邀请她作陪，或同游金陵山水，或静坐楼中赏夕阳，观星辰，偶尔心血来潮便吟诗作画。

欢情太短，离恨久长。龚鼎孳前往北京赴任的时间到了，他提出带顾横波同往，言下之意，从此以后，我护你周全。

顾横波思索再三，没有同意。说带她回家的人有很多，但真正愿意护她周全的没几个。

如今趁着容颜尚好，青春尤在，与其嫁作他人妇，追寻看不到的未来，还不如多多存下银两。

身在勾栏，见惯风花月雪，从一而终的男人万里挑一，还是寥寥无几。

她不敢用下半生的幸福去赌一个浪迹青楼男人的承诺，何不如挣钱，守心，往后游山玩水度此生，亦是妙事也。

龚鼎孳无奈，只能伤心赴京，走之前在她的《佳人倚栏图》上题诗一首：

  腰妒垂杨发妒云，断魂莺语夜深闻；秦楼应被东风误，未遣罗敷嫁使君。

“才解春衫浣客尘,柳花如雪扑纶巾。闲情愿趁双飞蝶，一报朱楼梦里人。”

男儿柔肠，相思倾城

不惧浮沉，不言沧桑

顾横波那经久不起波澜的心，始终还是起了涟漪，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现在有个人来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真的有个人是把她放在心尖，割舍不掉。

感动是真的，不敢轻易把自己托付给他也是真的，于是再次拒绝了他。

而他停留一天，便离开了，前有战乱要平，后有妻儿要守，他不敢继续任性求美人。

哪怕顾横波心如磐石，也被他的执着真诚打动了。

凭他主动踏出99步的勇敢，顾横波决定踏出最后一步，勇敢地闯入婚姻的围城，不怕庭院深深，不怕家族是非，不惧浮沉，不言沧桑。

此时，李自成的大顺军，已伸出他满口的獠牙，只待将京城吞入其中。

顾横波一路向北，遍地烽烟，随时有丧命的危险，但她不怕，为了爱情，她愿意风雨兼程。

  “怪年年碧海，成双非易。尽畴昔、罗裙画簟，无数销魂，见面都已。”

莫怪临危艰授命

只因无奈顾横波

虽然佳人在侧，但大丈夫行走于天地之间，怎能让奸臣把控朝政呢？

龚鼎孳身为谏官，连续十七次弹劾其亲信重臣，惹崇祯震怒，以“冒昧无当”将其打入狱。

  “为人臣，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求得一寸心安便好。
  与其拼死保护奸臣专政，不如保全自己，日后能有一己之力，为民办事。”

龚鼎孳行事不羁，胆大妄为，蔑视礼教，又喜好直言，弹劾权贵，他身上多了几分其他文人不曾具备的豪情壮志，这也许是顾横波爱慕他的原因。

龚鼎孳听了这番话，惊觉他们彼此之间，情趣相投，三观契合。

  “霜落并州金剪刀，美人深夜玉纤劳。停针莫怨珠帘月，正为羁臣照二毛。”

  “一林绛雪照琼枝，天册云霞冠黛眉。玉蕊珠丛难位置，吾家闺阁是男儿。”

很快，龚鼎孳就被放出来了。自此，他不再过问朝政，只一心和顾横波沉醉于闺房之乐。

1644年，李自成入关，龚鼎孳立马投降，别人都骂他没骨气，他却留下来一句千古名言，“我欲死，奈何小妾不肯。”

是真爱也好，是挡箭牌也罢，这个故事流传千古，郁达夫也据此写了一句，“莫怪临危艰授命，只因无奈顾横波”。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李自成的政权维持不了几天，大顺军便攻入京城了。

这个时候，龚鼎孳带着顾横波双双跳井，想着以死殉国。岂料，被村民所救。

如果龚鼎孳学冒辟疆一样，带着顾横波隐于民间，从此与清风明月为伴，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只不过，此时的龚鼎孳对明朝，早已心淡，更何况，清朝政局已稳，无谓作没必要的挣扎。

于是，他又降清了。在清朝的仕途，几番大起大落，倒是顾横波因此，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在当时的舆论来看，在他身上，“降闯又降清”是一污点，“千金置妓专宠妓”又是一污点。

顾横波是幸运的，在风雨变幻中，龚鼎孳待她如最初，为她馆发，为她画眉，为她作诗，为她填词。

浮生一场，山水几程，暮色四合，烟云收卷，两心相倾，得酒且醉，得诗且吟，快意人生。

“伏念顾氏，根染凡尘，结缘伉俪。惟我佛能度有缘……”

他们一起走过繁华，走过暖阳，走过凄寒，走过风霜，以云为被，以水为湄，一家三口与平湖秋月朝夕相伴。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个时代的医疗设施落后，她们的女儿只有5岁，便被一场大病带走了，不留一丝眷念。

顾横波人到中年，盼子盼了十年，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儿，只陪伴她短短5年，便离开。

她开始精神恍惚，不知道女儿去哪里了，在那些地方，可能吃好？睡香？一个人走在路上，可是会孤单怕冷？

可怜天下父母心，顾横波怕女儿着凉了，总是抱着她的棉袄，想跟着去另一个世界照顾她。

可惜，丧女之痛这个坎，她还是走不过去。

康熙三年(1664年)七月十五，顾横波一病不起，卒于北京铁狮子胡同，年仅45岁。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原来，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

  “岁岁香灯忆水滨，慧光应不堕幽燐。独怜爱海何时竭，每到西风泣泪新。

她长于草根，童年被卖，沦落青楼，亲情淡漠，不能享受父母之爱，也不能孝顺双亲。

“笙歌画舫月沉沉，邂逅才子订赏音。富慧几生修得到，家家夫婿是东林。”

你看，李香君，为侯方域守身如玉，血溅桃花扇，最后还是落得住进养鸡园，抑郁致死下场。

*作者：酒肉鲁班，江湖人称“七爷”，年少以为金钱是最重要的东西，现在长大了才发现，的确如此。关注易简读书，用阅读对抗无趣。易简读书：500万阅读爱好者的聚集地，阅读决定思维，思维改变命运，每天早上8点，和我们一起用阅读对抗无趣！微信公众号：易简读书（ID：yijiandu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