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的境界 2021-04-11 15:00
对于沉迷在收藏中的人来说,这份注定要营务一生的事业常常由爱恋与占有开始,慢慢地却都会幻化成一种责任,推不远、戒不掉。局外人只看得到收藏品堆砌出的琳琅满目,却读不懂那些蕴藏在取与舍中的煎熬,和藏家们对这份煎熬的甘之如饴。跟随他们,倾听岁月流转的故事,品味积聚起来的生命果实,各种赏心悦目就会驱散单调,形成一首美好的乐曲,让生命得以滋养。
砚心藏息
见到王耀之前,我曾对他的两样东西特别期待:一是他制的砚,那是怎样地雍容方正,袭得古风,才能一枝独秀地在近年的拍卖场中屡创上百万元一方的佳绩?二是他的眼睛,凡有缘结识他的人,常赞他“双眸清炯,真诚而又温暖”,又是怎样的经历和修行,方可凝结成如此的气度?
王耀
字坤,号林西居士,砚雕艺术家,藏息堂主人。浙江溪口人氏,制砚、藏砚已近三十载。作品追求浑朴自然、雍容方正,于朴素中见绚丽,天然中得工巧,摆脱了解放以来制砚行业单纯以工代艺的民俗趣味,透露出温和平淡的传统文化气息。其作品历年入选嘉德、翰海春秋拍卖,屡创佳绩,为海内外诸多收藏家、书画家和博物馆机构争相收藏。制砚之余,他将部分藏砚以及他和弟子的作品进行整理归纳,出版了《砚藏》一书,也被学界奉为歙砚研究的经典书目。现在北京通州台湖地区创办了“藏息堂”,集生活美学研究、文房雅器创作和写经法脉传承于一体。
藏息堂的多功能厅中,青砖铺地,一条水渠环绕厅堂,几尾游鱼自得其乐。来自均天坊的残荷、枯蓬和芦苇伸展出优美的弧线,左下角是一方唐代的牡丹砚,中央摆着一件明代的石雕。王耀倚在来自钧天坊的古琴桌旁,手中抚摸着他自己制作的一方“焦田半亩”歙砚,琴桌上的大漆花瓶由藏息堂出品。
王耀的部分砚藏,中国四大名砚中的端砚、歙砚、洮河砚及澄泥砚都包含在内了,其中有汉代、宋代和唐代的古砚,也有一部分是他的作品。
王耀的工作室,一方紫砂山子(圆盘上)和一方歙砚正在制作过程中。
藏息堂的写经堂,草席和木质屏风围出一片自然天地,汉式的木质写经桌椅仿佛将人带到了古时候的私塾课堂,王耀会在这里燃起几屡木香,教授学生们写经法脉。
端详、抚摸一方古砚,王耀与那些连名字都未曾留下的古代匠人便能进行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那种高山流水遇知音般的酣畅,只有置身其中方能体会。
藏息堂的砚藏展厅,展品中一部分是他收藏的几十方古砚,由汉至清,让人可以一窥砚台在形制上的发展脉络;另一部分则是他自己的作品,以古为师、琢而不艳,却不乏创新。
王耀在多功能厅中抚琴,他背后是青石砌墙,墙上流水蓄入池中,旁边挂着一块明代的砖雕“鲤鱼跃龙门”。
怀着一份探求之心,我们来到王耀位于通州台湖的藏息堂。院门之内,葫芦藤蔓撑起浓荫,果蔬绿叶装点着小径,若不是远处工坊中隐隐传来的造作声响,你会以为错入了哪座闲适的农家院落。王耀着一身麻衫,趿着一双拖鞋迎接了我们,随性而谦和。他请我们先到楼上的展厅参观砚藏,那里一部分是他收藏的几十方古砚,由汉至清,让人可以一窥砚台在形制上的发展脉络;另一部分则是他自己的作品,以古为师,却不乏创新。用手摩挲柔润细腻的砚心,寂寂无纤响,平滑如肌肤。尤其是摆在展厅一角的一块歙砚眉纹原石,浸没在水中,更显出珍珠贝母、星莹夜空般的光华,不禁伸手去碰触,涟涟水波一下就涤荡走了我们从城中带来的燥热和风尘。
出生于歙砚故乡的王耀,自幼就在当地的砚厂中长大,徽州文化的浸染,让他很小就开始接触书画,十几岁便踏着父亲的脚印步入了制砚的行当。他曾拥有黄山屯溪老街上的名店“碎石斋”,广泛收集砚石并结交砚友。几年后又反思如果过于入市和入世,留给自己制砚、思考的时间便少了,因此毅然关掉店铺,成立工作室,研习书画、探究佛学,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虽然不求闻达,在识货的行家眼里,他却早已声名在外。自称“石君”的他,生活跟石头密不可分,性格上也颇具石头的倔强,那时在自己的砚台王国里安做着帝王,大有李白敢用贵妃斟酒、高力士脱靴的气势。
然而事业上的成就并没有驱走他的困惑,时时的自省也注定他会走得更高更远。由战乱和政治原因造成的歙砚文化在近代的断层,让他陷入了艺术之路该向何处去的彷徨。古人制砚师法自然、天地,做出的砚台为何就那么实用而经久耐看?他悟出若想找到自己的那片天地和自然,须得先师法古人遗作,于是便开始大量收藏古砚,再细细钻研、揣摩。
王耀回忆刚开始收藏的时候,看到古代的东西都会觉得很好,渐渐才能进行比较和分别,产生取舍和境界。因此他虽然前后有几万方古砚过手,到今天依然留存在身边的,不过200多方,却个个都是某一时代、某种审美特质下的佼佼者,堪为教材,无可替代。
王耀对砚,绝对担得上一个“痴”字。在一块绝佳的老坑眉纹石前,他的目光和声调都会更加温柔谦恭起来。一次去看望一方曾与他擦肩而过,却最终落入别人手中的罗纹金星砚时,友人分明见到他在那方砚的跟前长久伫立,两眼含泪,一言不发......他那双天生用来发现砚石的眼睛,在20多年前众人还执着于翻挖龙尾砚山的老坑时,就看到了山下芙蓉溪中静静沉睡的籽石,整车整车地收入囊中。如今这样的籽料仅仅一块就已价值不菲,以至于行内人常常望洋兴叹“:石头都在王耀那里!”但是“好石一块不卖!”这边却是砚友奉劝的一句狠话落在他执着的心上,以至他有段时间几乎断了生活来源。而珍贵的龙尾老坑砚石,也由此源源不断地向他汇集而来,只待他举起手里的刻刀。
从一块顽石起步,砚台经过巧构、雕刻、反复琢磨,来到案几之上,不喧哗、不造作,陪伴一代又一代文人写下“砚边寄语”,宣泄出心中的才华与情愫。因此王耀相信,在文化繁荣的世代,砚藏必定会重新成为收藏中的重要一门。而他的“野心”,就在于通过砚石来打磨现代人的生活方式,让人距离物我同一、和谐安处的境界近一些,再近一些。
2012年,经国画大师李可染之子李小可的点拨,王耀离开了生活舒适的黄山,来北京寻求更高的艺术造诣。初到京城时,为营建两千多平方米的展厅和工作室,他多年的积蓄几乎消耗殆尽,不得已只好出售珍藏的砚台来弥补资金上的不足,一些材质独特、可遇不可求的好砚,由此被忍痛割爱了。幸而舍与得总是相继,如今王耀站在他的藏息堂中,眼前已是一条更宽广的文化传承之路。
即便现代社会中,大多数年轻人的生活看似已经离一方研墨的砚台颇为遥远,王耀依然不担心砚文化的接续,他相信中国人对笔墨纸砚的喜爱是深入基因和骨髓的。“刚出生的孩子,给他砚台和毛笔,他就能很喜欢地去涂涂抹抹。大家看到字写得好的人,很自然地就会心向往之。”而他在藏息堂开设的写经公开课,已经吸引很多年轻人重新迈进了书法的大门,去享受那份力发于心,运行于指尖,而游走于纸上的文化修行。
佛家讲万物皆空,收藏却恰恰是一种对物的执念。既是佛学研究者又是砚藏大家的王耀,怎样看待这两者间的矛盾关系?他的答案倒是有些四两拨千斤的禅味:“如果你今天连美都没有见过,何谈追求美?如果连色这一关都没过,何谈色即是空?经历、了解和参透,这个过程无可逾越。等到将美好物质所蕴含的空间和磁场都装进你的头脑中,你便是聚足的,走到哪里也就腹有诗书气自华了。”对比起来,其实古人对于器物才更讲究,那是一种执拗而可贵的高要求,一种精神层面的洁癖,而宋代文化的精髓也正在于此。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藏息堂里目之所及不乏古董物件,却并不显得陈腐。它们让赏心悦目无处不在,也让人感受到这个白墙黑瓦的简朴空间“不俗”。来到这里的人,无论境界多高或是多低,都能体会到空间中蕴藏着一些未知的东西,因此便不敢造次,也就去了火气。“藏息”二字的神奇力量,便由此升腾起来。
锦绣奇缘
张信哲爱收老东西,而在各种老东西中又对跟人最贴近的绣衣情有独钟。从外曾祖母留下的那批老衣裳开始,他就像开启了一场穿越时空的锦绣之恋,每多收一件,就如多拿到一块拼图,一片片拼出那绮丽柔软的旧时光,窥视其中的美与哀愁。最后低唱浅吟,让这些动人的故事都在自己的歌声中重新演绎。
张信哲收藏的清光绪时期的红色绸绣八团彩云金龙纹吉服袍局部细节,精致到令人屏息凝神。
前景处是清代同治年间的红色纳纱彩云金龙纹龙袍,当为同治皇帝大婚时为皇后阿鲁特氏置办的婚庆吉服之一。后景处是清代同治年间的石青色纳纱八团喜相逢瓜瓞绵绵纹吉服褂。其上的绣花用的是打籽绣的绣法,十分精美。配色也相当考究秀丽。图中家具:Neri & Hu为Moooi设计的“Scholar”凳 from 忠泰生活开发。
张信哲
1967年3月26日出生于台湾云林,著名歌手、收藏家,他演绎的作品《爱如潮水》、《宽容》、《过火》、《爱就一个字》等均为传唱度超高的经典歌曲。而他也因清亮高昂的歌喉、细腻婉转的情感表达,而被大家誉为”情歌王子“。在个人生活中,他可谓是个”收藏痴“,对各种老物件都怀有深厚感情,尤其是那些绮丽的明清绣衣,更是让他窥见了那已逝的美妙世界。300余件的宫廷绣衣收藏让他也成为华人收藏家中在此门类的代表人物,其藏品曾多次登上各大拍卖公司的会场。今年6月4日至8月9日,他与台湾历史博物馆联袂推出的”潮代——清绣的天衣无缝“清代女性服饰展,在岛内大获成功。目前他正在与大陆博物馆接洽,希望能将这次展览也与大陆朋友一起分享。
清中期,浅绿色缎八团云龙纹无水吉服袍华美的绣花细节,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其上的龙纹选择了夔龙纹,这在清代皇家绣衣中是非常少见的。
从左至右依次为:清光绪时期的红色绸绣八团彩云金龙纹吉服袍;清中期浅绿色缎八团云龙纹无水吉服袍;清代同治年间的红色缂丝喜相逢牡丹瓜瓞纹氅衣。
清光绪时期,红色绸绣八团彩云金龙纹吉服袍美丽的衣袖部分细节。
张信哲在收藏绣衣的同时也一并收藏与衣服相关的鞋子和饰品。图上由远及近依次为:清光绪时期月白缎绣梅花纹绣鞋;清光绪时期的红缎地踩绣兰花纹花盆鞋;清代点翠镶珠石花卉钿子,钿子是清代后妃在吉庆时节佩戴的一种冠帽,多与吉服袍相配;清光绪时期,粉色缎纳纱曲水兰花纹绣鞋;清光绪时期的蓝缎片金边双鱼纹绣花鞋;清光绪时期,盘金地彩绣花鸟纹元宝鞋。
张信哲唱情歌总是婉转曲回、情深款款,让人不禁遐思:他拥有怎样丰富的情感经历,才能让歌声如此动人?殊不知在这无数“爱情”背后隐藏的竟是一位超过百岁的女人——“我小学5年级时,外曾祖母去世。外婆整理她的遗物,找出一箱她年轻时的绣衣。我印象中的外曾祖母就是一个典型的清代老人:一生都穿黑色绸缎衣、戴黑色眉勒、缠三寸金莲,少言寡语,过年也不例外。彼时突然看到她年轻时的绚烂绣衣,那精致华美的花纹、璀璨活泼的色彩简直吓了我一跳!一个记忆中纯黑色的身影竟也有如此娇艳的青春,这就是生命啊!”虽然当时只是懵懂地被这些绣衣之美所震慑,但从小喜欢收集旧物的他还是“仗着”长孙的地位把这批原本是要烧给外曾祖母的衣物拦截下来,成为自己织绣类的第一批收藏。“看到这些绣衣,总感觉看到了从时光深处走来的青春美丽的外曾祖母,她也曾经调皮,也曾经灿烂,也有过爱情......”如此的想象与感动让他开始了自己的系统收藏,也开始了深情如水的歌唱。
在刚结束的与台湾历史博物馆合作的“潮代——清绣的天衣无缝”展览上,他在自己诸多收藏类目中,特意选择了清代女性服饰做主题。流连于此次展出的他私人珍藏的70余件清代绣衣之间,一位女观众恳切地说:“请一定帮我转告张信哲,谢谢他把这些收藏与大家分享,太棒了!”在牧师家庭出生、在神学院长大的张信哲,原本该是个严肃刻板的人。还好,因为从小接触传教士们的“遗产”而恋上旧物的他,很早就跟小伙伴结成了“天不怕地不怕探险队”,到一个个老宅废屋去“淘宝”,“宝物”不过是些残破的碗盘桌椅,却成为他通向那美丽旧世界的时光机。又因为从小爱画画,得过的绘画奖项无数,所以他对色彩和细节尤其敏感。光是画还不够,美术史也让他迷恋。初中时为了买套西洋美术史,挨饿省下午饭钱,还是不够,就干脆把书中资料都摘抄和摹画下来——哥特、罗马、巴洛克、洛可可、Art Deco......一路下来,他竟然自制了好几大本美术史笔记,后来内化成胸中资料,成为自己的收藏“秘笈”。
因为外曾祖母留下的那批绣衣,他可算是一入“绣门”深似海,也因此找到了自己收藏的主要方向之一。后来做歌手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事,“现在想来,艺人跟时尚关系密切,而我的绣衣收藏不正是历史对我的时尚启蒙么?”同样收藏成痴的姚谦说张信哲:“平日里总穿着旧衣服、背着旧书包,一屋子旧家当,身边全是旧朋友。”但当张信哲面对这一室老衣裳时,还是坚信:时尚不是追新潮,而是一种时代故事。那有什么比这些暗藏脂粉香与女儿泪的绣衣更会讲故事、更时尚的呢?上至明代中期,下到民国初年,光是宫廷绣衣他就收了300多件,“也是在接触这些古代绣衣之后我才发现古代人的色彩表达是如此大胆。胭脂色的马、紫红色的草,还有大量对比色甚至带着魔幻主义的风采,比马蒂斯还夸张,却又保持得很雅致,给我们现代人很多启发!”
他也不是一个只贪视觉美的人。接触老绣衣,他就更钻历史,要在中西古代美术史上横向纵向去比较。“不光往前看,也往回看。探究每个历史时期流行什么时尚,对应的艺术风格又怎样,再看这二者之间有什么互相作用?当你能把这些东西全盘连起来时,就会很清楚这个艺术与时尚发展的脉络是什么,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他说自己凡事喜欢追根求源,总要到文化和历史的源头去看一看才明了。他花钱购买的第一件宫廷绣衣就是1992年首次来北京时找到的。那时刚当完兵的他来到大陆,真是来到了所有收藏牵系的文化母体。当他买到那件蒙古王爷家流出来的紫藤花底的绣衣时,一种奇妙的缘分将他、外曾祖母和这陌生的蒙古格格联系起来,这衣服就像一条管道,让他忽而走入另一时空,看到另一故事。从此开始,他一发不可收拾,不论是古董店、拍卖会、博物馆,他都不放过。甚至还上山下乡,访遍了两岸三地的各个角落。有一次,他还在美国eBay网上拍卖到了电影《末代皇帝》里的一件格格戏服。
但要说最有缘的一件收藏,还要从10年前讲起。当时在巴黎闲逛的张信哲偶然走进了一家小古董店,见有一位老太太和几件中国老绣衣。当场的绣衣没有满意的,他便问有无别的选择?老太太说衣服是有,但都在家里。当时老太太刚办完一个织绣主题的展览,出了一本书,书封上印着一件乾隆的龙袍。张信哲买下这书带回台湾,通过搜索资料才发现那老太太原是欧洲织绣收藏界的有名藏家,她收藏的一套乾隆大阅甲曾拍出过2000多万港元的天价。而在他买回来的那本书里刊印的每一件绣衣都规格极高,他这才感觉“自己反正是买不起的”。直到今年初,纽约佳士得为去年去世的大收藏家安思远的藏品举行专拍,全球收藏家们都为此齐聚纽约,也包括张信哲。“本来我只是想去见识一下,看当今世界的收藏大咖们都在干什么。没想到,在安思远专拍之外的一场拍卖上,那位老太太的书封上的龙袍竟然在场!我很惊讶,询问后方知原来那位老太太也去世了,她先生把她的遗物拿来拍卖。我想这次真是不能错过了。又因当时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安思远的藏品上,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我只举了一次牌就以底价成交,真是不得不信缘!”
自然而然,这些锦绣华服带来的善因缘不仅成为他美丽的收藏记忆,也化为他歌声中婉转的挚爱真情。但是有情就会有牵累,不论对物还是对人。收藏超过40年,张信哲说自己饱尝收藏之苦,如何经历“舍得”的淬炼,从恋物到惜物,正是岁月为他带来的思考。他坦言目前的自己也并不能取舍自如,但慢慢训练,总有一天能做到达观。“爱收藏,不就是要从物锻炼到精神吗?”
同时给予他锻炼的还有这些锦绣华裳与文字间的关联。借由精贵的绣衣,视觉之美反而让他更回到文字本身。“它们让我对文字有了更深的理解。我从来不认为唱歌只是把音准节奏唱对就算了,它一定是基于对歌词的理解而酝酿出的情感,再通过旋律将这情感散发出来。”所以他那绮丽幽玄的锦绣奇缘,我们或许也能从他的歌声里去寻找、体会那一如他新歌所唱般的“爱你的宿命”!
台式家具,落叶情深
收藏台式老家具超过40年,林宪能对这连接着土地深情的民艺古董有不可言喻的钟爱“。看那些台式老家具,总感动于那憨厚感性的可爱。是这些原始先民的真诚让我看到了设计的初心——爱比美更重要!”
林宪能
设计师、收藏家、商人、文化人,1954年出生于台北坪林乡,1978年成立自己的设计工作室,1986年陆续代理欧洲精品家具,如Cassina、Flos、Zanotta、Ceccotti等。1998年筹备“前后象”文化馆,2008年在上海创立空间美学馆——一座探讨设计、艺术和生活的美学馆。
在林宪能位于坪林茶区的第二居所“前后象”里,他专门保留了如此一处舞台式的空间,将他几十年来收藏的台式家具展示在这里,别有一种情味。而他说台式家具那种憨厚的线条与诚恳的美感,也让他十分醉心。
原住民制作的各种小凳,竹、木、藤是主要材料,而上层左起第二张白色小凳是以海岛特有的罕见的鲸鱼骨头所制,是从一位原住民老奶奶手里买的。
这张柜子是早期卖米糊的小贩所挑的担子的一边,本是两个,另一个被外国藏家收走了。这柜子上彩绘的方式是典型的台式家具特色,其中宝蓝、胭脂、朱砂等颜色也是台式家具的典型色彩。
中间这把是清朝富有人家请大陆名师来制作的苏式太师椅,其上的雕刻花纹更显精细。右下方这张孔雀椅是典型的台湾多文化结合体,有福建鼓形椅的形式,日本疏背的造型和原住民的图案。
来到前后象,正值8月台风肆虐后的次日。坪林茶区被暴风雨吹得歪七倒八,之前的柔秀之美不复见,反多了一分原始野性和生命力。此刻来探访林宪能收藏了四十几年的台式老家具,恰好不过。
身为明清时期从福建来台的闽南人后裔,林宪能对台湾地区这片土地有着不可剥离的深情。四十年前,学设计的他从收藏一只原住民的瓮开始迷上了台式家具与生活器。说到台式家具,我们现在能找到的相关资料并不多。曾举办过相关展览的林宪能带我们走进一堆古老台式椅中间,用实物释义道:“所谓台式家具,经历了几个演变发展的过程:最早是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所制作的家具;到明代郑成功来台之后,台湾地区的家具又大面积受到中式家具形制的影响;后来东西文化交流,除了保有原来的传统风格外,台式家具也开始加进如巴洛克流线造型与华丽装饰等西方特色;再后来日据时期,日式居家用具的影响深入民间,使台式家具又呈现出浓郁的和风。”这其中,跟台湾的移民性格相符的是,台式家具也具有多文化融合的特性。“明郑时代,过来台湾的大部分都是福建地区从事茶叶种植等工作的人,其中不乏富有人家。他们不仅带了劳工,还请了师傅过来现做家具。可这些师傅漂洋过海,只带了工具,没法带材料,便不得不就地取材,使用台湾的乌心石、红桧木、肖楠木等。这些上好的木材自带香味,很适合做家具,但唯独木质偏软,无法承受细巧的雕刻。于是师傅们便想办法,在家具上直接绘画来代替雕刻,形成了如今我们看到的老台式家具最大的特色之一——墨绘。”而这种绘画渐渐也开始有了色彩,恰是这些色彩又为台式家具注入了新的“标识”——因为是采用当地的植物、矿物原料,台式家具上的红不是正红而是朱砂红,蓝是偏紫的孔雀蓝,粉则是绮丽的胭脂色......又因为当时来台湾的闽南人大多不携带女眷,于是这些男人开始和台湾本地的平埔族女人通婚,这让原住民的家具也开始受到汉文化影响,而原住民的图腾纹样也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了中式家具的表面。经过文化DNA的多番交融,个性独具的台式家具便自然出现了。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61年,林宪能说他喜欢的就是台式家具身上那股血脉相连的土地情谊。他爱惜地拿出一只原住民时代的木碗,对我们说:“你看它是不是有种憨憨的美?我们说一个人憨厚,是说他很实在,而你看这些台式家具,都有种憨厚实在的可爱。”作为实用器,这只木碗在林宪能心中最美的就是拥有跟土地山林相连的“土味”。“可是上个收藏家把它清洗干净,把原本应该留在上面的山猪味都洗掉了,好可惜!”他又把这木碗转了一圈,让我们看它高低不平的碗沿与厚薄有别的碗边的搭配,“古代先民的生活智慧真让人惊叹!”他双目闪闪发光,说到自己作为一个设计人最重要的思考:“我们常说真善美,很多设计师也是从形体之美出发去考虑设计,但我想说在设计中,美本身不是错,但爱比美更重要!”什么是设计中的“爱”?他说这便是他从台式老家具中看到的那颗“初心”。“好的设计一定是生活的需要,它来自那颗‘初心’,表达的则是设计者对使用者的真诚和关怀。这些都构成了爱,而这份爱中自然体现着人类原始的智慧——它是跟我们的土地和文化紧紧相连的,充满感性的可爱。”尽管很多人都强调设计的理性,但在林宪能看来,真正好的设计却需要这可爱真诚的感性。
这份感性也贯穿在他收藏台式老家具的始终。从20岁收第一件开始,到25岁做设计公司后开始正式大收,40多年来,他从未用价格与升值空间来考量过这些老家具。“如果为了升值,我会去买黄花梨、买明式椅,但在我心中这些台式老家具虽然属于民俗艺品的范畴,不是古董,但因为它们同样见证了历史,同样由两岸文化的DNA孕育而出,所以也具有珍贵的历史文物价值。”很多人问他收这些台式家具会不会过于强调地区性?他却笃定地说:搞收藏,虽然需要国际观,但一定要找准一个点才能深入,让自己的收藏生涯变得立体。“我不只是收藏美的东西,我收藏的是历史的天空和文化的情感。这些台式家具就是在台湾地区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生活的遗留,这个对我来说比较重要。”所以在30年前,他舍得花20万台币收来一个明清时期的台式小钱柜,不过一个小化妆箱尺寸,却用了当时能在大陆买房买地的价钱。他坦言:“那真是要对这些东西很爱很爱,爱到超越一切金钱名誉的考量,才可以!”如今,他收这些与台湾先民生活相关的家具和生活器超过千件,除了在前后象展示的小部分,其他的分别“安居”在3个大仓库中。为此他花费的精力财力不可细数,同时也收获了不少惺惺相惜的感动。“曾经有人知道我在做这方面的收集和整理,就给我送来一个老台湾的柜子,而且不要我钱,就当彼此都为台湾文化的保存出一份力。”
今年正式退休的林宪能,把生意分别交给了儿子和女儿,自己则专心画画和做设计。同时,占据他很大精力的还有整理这数量庞大的台式家具与生活器收藏,成立基金会,并用国际视野来把它们与现代的西方家具搭配一处,打造出一个能让大家近距离接触和感受的“台式家具体验空间”。“因为我不是做博物馆,所以不用那么严肃,我希望采用预约开放制,让这些年代久远的文物跟大家的生活发生关联,让非专业的人也可以自然地接触台湾文化。”
也因为退休,他说现在自己再重拾设计就变得更纯粹。“我接下来的设计将更有趣,会把这股台式老家具中的‘初心’用现代的材料表现出来,并用一种国际观把这些古老设计的养分转化出来,让它成为超越国家民族性的存在,但究其文化的源头,还是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或许正如“前后象”这个名字,“前后”是延续的生命,“象”代表无限可能,而他在“前后象”里收藏、展示的这些台式老家具,则如同一种叶落连根的深情,把爱用设计延续下去。
| 来源:《安邸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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