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家颜真卿：拿起笔是文人，提上刀是将领

凌云

书法家颜真卿：拿起笔是文人，提上刀是将领                    2022-05-08 09:56                                       
                                       

天宝十四年（755），范阳、河东、平卢北境三镇节度使安禄山悍然起兵，率领20万部众长驱南下，兵锋直指长安。而唐朝上下享惯了太平盛世，面对猝然爆发的“安史之乱”，陷入一片混乱，来不及抽调边境精锐兵力回防。一时之间，偌大的唐朝竟然无法组织起半点有效抵抗，导致叛军在极短时间内就占领了河北、河南大片州郡，甚至连东都洛阳都沦陷了。正在形势岌岌可危之际，叛军腹地河北却突然传来意外之喜：平原太守颜真卿起兵了，目标：诛杀叛军！

颜真卿起兵是早有预谋的。作为南北朝著名的琅琊颜氏后人，他具有得天独厚的政治素养和天资才干，他的弟弟颜杲卿同样如此。开元年间，颜真卿考中进士，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在五原郡巡察时立辩冤案，巧逢旱地降雨，当地人喜称“御史雨”。颜杲卿在魏州做录事参军，性格刚直，在任期间“振举纲目，政称第一”。也许是天意所在，这两兄弟殊途同归，颜真卿因为得罪了杨国忠，被贬为平原太守；而颜杲卿由于政绩出色，“安史之乱”爆发这年被擢升为常山太守。没有人能料到，这河北腹心的二郡日后无意间成为了唐王朝安插在安史叛军后方的两枚“大钉子”。

在平原郡当太守的日子里，颜真卿敏锐地觉察到了安禄山的野心，开始暗中联络颜杲卿，共同谋划应对可能爆发的叛乱。要想平叛，手中得有兵。颜氏兄弟以防备雨水为名，把城池河道修竣完毕、全力储备军粮物资、还统计人口壮丁以随时补充兵力。两郡路途遥远，往来不便，为了协调行动，颜杲卿的幼子颜季明担任信使穿梭于两郡之间传递消息。

仅凭两兄弟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一来他们拉拢了参军冯虔、前真定令贾深、藁城尉崔安石等人，相约安禄山一旦叛乱，就立刻连兵切断安禄山退路，来延缓他西攻长安的步伐；二来他们联络了驻守河东的太原尹王承业，“密与相应”。安禄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被他们堂而皇之地打造了两个河北重镇，而这两柄利刃，正是指向安禄山自己。

安史之乱爆发后，短短十天之内，河北地区就几乎完全沦陷。沉浸在温柔乡的唐玄宗终于惊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军逼近，哀叹道：“河北二十四郡，岂无一忠臣乎！”满朝文武无人应答。正在此时，蓄谋已久的颜真卿兄弟揭竿而起，前者一出手就俘杀了安禄山派来巡视河北的段子光；后者先是诱杀李钦凑，生又擒活捉了何千年、高邈，将常山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在唐朝朔方军郭子仪、李光弼大破叛军高岩秀后，他们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舆论节点，派遣使者到河北各州郡散布唐军即将收复河北的消息，还恐吓道：“先下者赏，后至者诛！”一时之间，颜氏兄弟在河北全境一呼百应，十七郡全归附朝廷。

正当形势一片大好时，变故却陡然发生了。原来太原尹王承业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看上了颜杲卿起兵平叛的功劳，于是趁着何千年、高邈被押送经过太原时将其扣留。祸不单行的是，安禄山下决心首先消除后方的威胁，直接让史思明率大军脱离正面战场，直奔河北镇压颜氏兄弟，首当其冲的就是仅起兵8天、“守备未完”的颜杲卿。而背信弃义的王承业对于颜杲卿的求援置之不理，坐视常山城被大军围攻，于是颜杲卿只能孤军奋战至“井竭，粮、矢尽”，最后常山城被叛军攻破。

敌人把他的幼子颜季明抓起来，刀架在脖子上向颜杲卿喊话：“再不投降，就杀了你儿子！”威胁一名视死如归的硬汉是没用的，颜杲卿沉默不答，叛军手起刀落，颜季明被残忍杀害。而颜杲卿、袁履谦等人也被生擒活捉，押送至洛阳听候安禄山发落。面对给自己造成重大损失的“叛徒”，安禄山暴跳如雷，让人把颜杲卿绑在桥头柱上，当众活生生肢解以威慑众人。受此酷刑时颜杲卿依然破口大骂不止，把安禄山祖宗十八代数落个遍，直至气绝。而他的幕僚、部将、儿子竟同样无一人屈服，真可谓满门忠烈。

颜杲卿死后，颜真卿也独木难支，只能苦苦支撑。再加上唐玄宗急于求成，希望一战而胜，斩杀了镇守潼关的大将高仙芝和封常清，又逼迫继任统帅哥舒翰放弃优势守战，出城与叛军主力展开决战，结果葬送了前线二十万大军，形势由此急转直下。见状唐玄宗仓皇带着后宫妃嫔和满朝文武跑路去了蜀地，把都城长安拱手让人。安史叛军士气大增，先是逼走了郭子仪的朔方军，又把孤掌难鸣的颜真卿赶去河南，没过多久，河北全境陷落。

好在大唐的底蕴还是有的，内有江淮、蜀中等地战略物资源源不断的输入，外有回纥等强大援军，局势很快稳定下来。而唐肃宗上台后痛定思痛，启用郭子仪、李泌、李光弼等文臣武将，准备整军再战。至德二年（757），不得人心的安禄山被其子安庆许杀死，安史叛军大乱，唐肃宗终于抓住机会收复了长安和洛阳。

光复河山在际，颜真卿这才有机会去寻找自己被杀害的至亲遗骨。几经波折后，颜真卿找到了颜杲卿缺失一足的遗骨，和颜季明仅存的头颅。在这场战乱中，“颜氏一门死于刀锯者三十余人”，惨烈至极。面对侄儿遗骨，颜真卿满腔的悲愤终于爆发了出来，挥笔写下了气吞山河、流芳千年的《祭侄文稿》。

这篇于激愤之下写出的不朽之作，通篇一气呵成，将寡不敌众、独守危城、外援不至、城破身死的悲情故事用奔放不羁的线条勾勒出来。无论是章法布局、笔法墨法、还是字里行间的悲情，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颜真卿一泻千里、恣肆汪洋的书法技艺。正是因为其把儒家士大夫独有的家国情怀汇入笔尖，将舍生取义的道德意识融入出神入化的技法中，这才让这部作品引发了文人群体强烈的共鸣，也在书法史上博得了“天下第二行书”的殊荣。而颜氏兄弟英勇尽忠的故事也被一代代文人效仿追随，在各个时代谱写着文人群体投笔从戎、以身报国的英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