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屋，是记忆里最美的风景

文华

故乡的老屋，是记忆里最美的风景                                2022-06-23 00:31                                       
                                       

文/安冬悦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宋代李觏《乡思》
01.
苏轼的《定风波》里有一名句：“此心安处是吾乡。”意思是：心安定的地方，便是我的故乡。
远离故乡漂泊在外的人，常引用此句。也许是真的坦然，也许是为了缓解些许乡思。
曾经，我也在外漂泊多年，心中的故乡却从来只有一个。如今不再漂泊，心也安定，故乡却还是那个早已消失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故乡是经不起怀念的，一怀念就会伤感，就会忍不住落泪。
当泪水模糊了视线，记忆却越发的清晰。故乡的山水、田野、院墙、老屋，如一幅泼墨画一点一点呈现在脑海。
关于故乡，我最不能忘的，便是那几间老房子。那是我祖父建的房子，泥墙黑瓦，共五间，住了几代人。
十二岁那年，在外地打工五年的父亲，终于回了家。
那一天，我在屋中写作业，忽听院外传来父亲的喊声，于是扔下笔飞奔出去迎接。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父亲不如从前那般高大挺拔了，头顶还多了很多白发，看上去满脸沧桑。莫名地，泪水夺眶而出。
父亲在家的日子，心很安。即便夏天下暴雨，电闪雷鸣，也不像从前那么害怕了。
只是，每下一次暴雨，就不得不为老房子担忧。它实在是太破旧了，再怎么检修，还是常常漏雨，家里的盆子罐子全部拿出来都不够接。我常常想，要是我们家也能建新房，就好了。
是的，那时候的我，非常嫌弃自家的老房子。因为，它已经不能很好地为我们遮风避雨了。
后来，因为一件事，我对老房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不一样的感情。

02.
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我挨着母亲好不容易睡着。
忽然，屋外传来重重的打门声，还有三叔的喊声：“哥，快起来，快，屋里进水了……”
我和母亲猛地惊醒，连忙喊醒对面床上的父亲。此时，地面积水已到小腿，鞋子已经找不到，又停电，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沉闷的“咚咚”声，那是父亲和母亲淌水行走的声音。
屋外，三叔还在大喊：“哥，快，起来没有，快出来，这土墙泡久了怕是会塌，你们快点！”
父亲和母亲惊慌地喊道：“起来了，起来了，马上就出来。”
下一秒，父亲又十分镇定地安抚我。他说：“别怕，这房子塌不了，你们不用慌张，外面雨很大，先不要跑出去，你和弟弟留在屋里，我们先去看一下情况。”
我十分紧张地“嗯”了一声。
那时弟弟只有六岁，他的小床在房间另一个角落。此时他已惊醒，颤声地问：“姐，屋里进水了，房子是不是要塌，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我深知事态严重，却故作镇定地说：“爸爸说这房子塌不了，放心吧，我马上过你那儿来。”
我跳下床，淌着水，慢慢走到弟弟的床边。
弟弟很怕，我也怕。于是，我在水里摸了一会儿，找到弟弟拖鞋并给他穿上，再牵着他摸着黑慢慢走出房间，来到堂屋门口。
此时，父亲母亲，还有三叔不知干什么去了。我想到四岁的堂妹还在屋中，便找了把伞，带着弟弟穿过屋檐往三叔的房屋走去。
瓢泼大雨，一把破伞根本没多大用处，刚踏出去就溅了一身的水。走到一半时，见堂妹打着伞呆呆地站在屋檐下。
我们三个，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就这么不知所措地站在屋檐下。

03.
不一会，母亲从外面跑了回来，她全身已经湿透。
母亲说：“屋后边的田坎被雨水冲垮了，旁边的水沟又很久没清理，全堵上了，水流不动，就渗到屋里了。你爸和三叔正在掏水沟，好把洪水引开，我回来换一把好使的锄头，你们赶紧进屋去吧！”
堂妹颤颤地说：“伯娘，我爸爸说不能留在屋里，房子可能会塌。”
我和弟弟连忙说：“是啊，妈妈。”
母亲想了想说：“那你们先在这等着。”
母亲拿了锄头又冒雨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父亲与三叔回来了。
父亲与三叔合力搬了两块盖猪圈没用完的石棉瓦，平放在院里的洗衣板上，临时搭了个“小房子”。
我带着弟弟和堂妹钻进了“小房子”，因地面有水不能坐，三人只得蹲着。外面雨势丝毫未减，雷电仍在继续。
弟弟问：“姐，你说房子会不会塌？”
我说：“爸爸说塌不了，我想应该不会吧。”
堂妹说：“我爸爸说很可能会。”
弟弟又问：“那你们希望这房子塌还是不塌呢？”
堂妹抢先说道：“不塌，塌了我们住哪呢？”
我笑着问：“弟，那你说呢？”
弟弟说：“房子要是塌了，我们就没地方住。房子要是没塌，那我们今晚就白躲在这里了啊！”
堂妹觉得哥哥说的有理，也开始纠结起来。
我说：“房子要是塌了，就得重建，重建就得花钱，钱花光了，就没钱吃饭，没钱上学，没钱就要挣钱，那爸妈就又要出去打工了。所以，我觉得还是不塌好些。”
弟弟和堂妹恍然大悟，赶紧祈祷房子不要塌。

04.
那一夜，房子没塌。天微亮的时候，雨也渐渐小了，我们从洗衣板下钻了出来。父亲母亲还有三叔，冒着瓢泼大雨清理水沟，忙了大半夜，总算将洪水引开。
天大亮的时候，雨完全停了，看着历经风雨依然屹立不倒的老房子，忽然觉得很亲切。
如果那一夜，老房子塌了，我们就成了全村的焦点，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也许，老房子也是有骨气的吧。所以，它挺过来了。
又或者，老房子对我们也有了感情，不忍心见我们成为“难民”。所以，它拼尽全力撑到了雨后天晴。
只是，老房子真的老了，它再也经不起更大的风雨了。
那场暴雨之后，父亲做了一个决定，拆掉属于我们的那两间屋子，在原地基上扩建几间小平房。钱不够，就借，等房子建好后，他再外出打工，挣钱还债。
拆房的前一天，我们将屋里的东西，全部搬到了院里搭的临时住处。
老屋被清空后，一下子变得格外宽敞，亮堂。就像一个垂暮老人，忽然变年轻了。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老屋，很陌生，又很亲切。仿佛带着记忆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它刚建成的时候。
据说，我们这几间老房子在刚建成的时候，是全村最洋气的呢。
岁月更迭，时代变迁，从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从前的荣光再也寻不回……

多年后，家乡修建水电站，一切的一切，都没了。
最遗憾的是，那历经数十年风雨却始终屹立不倒的老房子，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故乡远去，时光远去。我只能在梦里，重回故园，重拾温馨。
老房子里的故事，永远是我生命中最深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