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枫叶不那么红的时候

江水

当枫叶不那么红的时候                           

2025-12-10 08:53                                        

发布于：山西省
   
那日一早醒来，一边赖床一边寻思，今朝可做点啥。
于是想到那几日朋友圈里，有数人晒出红叶照片。顺手掀开窗帘一角，天气还好，那就去看枫吧。
说到看枫，想起一个古早的年代梗。
那还是“芳华”时代，再小的单位也有文艺小分队，农村亦然。
那时还没有主持人一说，叫报幕的或报幕员。
当年一句口误：“请听下一个节目，独子笛奏《当红叶枫了的时候》”，成为天下笑谈。
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那时大人小孩都不怎么看枫。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呢，哪有这份闲心思。
即如我十六岁下乡，所住茶头山附近，有座坳山庙。庙前庙后，就有很多枫树。去街上寄信，过了河就是一大片枫林。
每年枫叶红了的时候，我们都还没回来探亲，应该是看得到的。
但若去问所有同学，恐怕无人留有印象。
可见，如“一边送快递，一边看风景”之说法，都很靠不住。
那时我们只知道，枫木做砧板最好。几时锯一段下来带回上海去。
当地有“空搁千年枫，水养万年松”的说法，即将枫木架起来放，千年不坏；将松木浸入水中，万年不烂。
《唐诗三百首》亦属封资修，是“大毒草”，家里的学校的都被一把火烧掉。
很后来，方于江西某财主家阁楼上发现一本（当地识字者毕竟少），才有幸读到“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等句子，也还是没联想到近在身边的枫林。
最近，电影《芳华》似乎又被揪了出来，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毒草”二字。
当年，大家也看不惯《舞台姐妹》、《早春二月》，很快就只剩下《地道战》、《地雷战》了。
后来，晓得了红叶之美，也有了些闲心。
廿五岁那年去南京9424看望家父，独自一部老坦克去了趟栖霞山，总算第一次看到了漫山红遍的样子，震撼的。
再以后，回城了，谈朋友了，每年此时，都会记起。上海看不到，就去苏州天平山。
退休以后，更是几乎年年都去。谁知口罩以后，竟有数年没去了。
不得不说，进入新世纪后，总觉得枫叶不如以前见过的那么红了。
每年朋友圈里的红叶图，多半是槭树而非枫香，而且镜头多半是中近景，包得很牢，不用全景或大全景，终归是怕不够红吧。
想来想去还是气候变化所致。
现在都是暖冬，枫叶未红先枯，干巴了，究不讨人喜。
听前辈朋友说，天要一记头冷下来，以至于叶片里水分尚存，却已被迫因冷变色。
那样的红，才会有一些光泽，自然是观感更好的。
2008年初冬，我们正在抓紧制作电视纪录片《激荡》。
经常在一起闲聊的，有来自北京的罗先生，和来自杭州的吴先生。
也曾聊起过时令话题：当枫叶红了的时候。
尽管那时，已进入新世纪，枫叶已经不那么红了。
至今还记得，吴先生说，老早看啥个枫叶啦。西湖杨公堤两旁的梧桐树，都红得耀眼。说得罗先生和我无比艳羡。
当然，他说的老早，天都是说冷就冷的。
过去的美好总是不再。
但是，枫叶不那么红了，也还是去看。
那天的天平山，还是挤满了游客。
不时能在人群中听到乡音，可见像我这样特特会会赶过来的也不少。
天平山的样貌也变了很多。
入口处似西移了不少，十景塘、高义园那里反倒成了出口处。
据苏州朋友讲，老早天平山下的枫树只有五六百棵，且曾逐年越来越少。
近年又新植了两千棵。多则多矣，此红却非彼红了。

于是，出得园来，沿灵天路走走，看看初恋时走过的茶厂小路。
过木渎，寻寻老街上当年的那些香火小店，及石家饭店旧址，也都有故事。
也特会去登了新开放的阊门城楼，想象一把曹雪芹笔下的“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当然，亦不可免俗地去裕面堂吃了一碗面，在杜三珍买点焖肉，然后回来。
枫叶不那么红了，亦算不了什么。
前些年红极一时的东西，什么GDP、房地产、光棍节，都不那么红了呢。
毕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虽出于《岳阳楼记》，也是同一位范文正公说的。
大可不必“满目萧然，感极而悲”，亦可以“宠辱偕忘，把酒临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