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家具的年代指示灯:穿越千年的螭龙纹(图) 2016年02月14日 12:01
作者:张辉 经过春秋战国至两汉,螭龙纹发展已经十分充分,此后历代一直有所传续,唐代衰落。宋明风尚复古,螭龙纹又一次大为流行。晚明期它现身于硬木小件上,清早期活跃在明式家具主流图案中。它贯穿清早、中、晚期,延绵演化,身姿的每个异化,都映现出年代的变迁,成为是年代识别的指示灯。
纵观螭龙纹,从汉代到明晚期,螭龙纹基本保持着象生写实的状态,一千多年未变。但是,明末清初,螭龙纹附丽于黄花梨家具上后,似乎历史行进轨道没有直路前行,出现新型的造型------“侧面、张嘴”式螭龙纹,由写实变为写意的法则发生了效应,明式家具的快速发展激发了艺术规律活性。(但是,玉器、铜器等其他类别工艺品与明式家具不同,象生写实状态(趴状)的螭龙纹一直到清中期仍保持未变。
由于螭龙纹教子的社会寓意获得新的深化,螭龙形象突显主题,侧面“张嘴”讲话之态成为定式,第次演化,“具象再现”遽变为抽象再现。
由具象到抽象是图案发展的基本规律,考古工作者对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纹饰进行“器物排队”后,普遍认为彩陶纹饰发展演变的轨迹是从写实图形演变为写意,最后符号化,从形象模拟的再现发展到抽象化表现。这正是一个由内容到形式的变化过程。几千年来,在众多的器物及其纹饰上,这个普遍规律不断体现。明式家具上的螭龙纹历史演变亦如是。
考古类型学的“器物排队”方法对于合乎“逐渐进行变化”条件的任何历史遗物及纹饰都是可以运用的。明式家具及纹饰具有考古类型学要求的“逐渐进行变化”的特点,以考古类型学的方法仔细分析,可以梳理出螭龙纹如下特点:
1、由螭龙形象的写实逐渐演变为抽象化、符号化,由(螭龙)内容逐步变为形式。由象生性动物演变为几何形纹饰(到清中期,螭龙纹彻底完成了几何形纹饰的进程);
2、螭龙头部由正面逐渐演变侧正面、进一步演化为侧面,最后螭龙头部拐子纹化;
3、螭龙身体由走兽形逐渐为演变龙蛇形,进而草叶化,再为拐子纹化。最后演变为拐子纹图案,年代最晚的螭龙头部亦拐子纹化。
它们变异的节奏也许并不是这么规整平均的,甚至存在跳跃,但大体走势与普遍规律是和这三点相一致。
螭龙形象由写实逐渐演变为抽象化、符号化,由(螭龙)内容逐步变为(符号)形式,由象生性动物形象演变为几何形纹饰图案(清中期后,有的螭龙纹彻底完成了几何形纹饰的进程),这些也合乎一般图案化装饰的普遍发展逻辑。
明式家具的家具形态是由线条形的框架化向立面化发展,但其主要纹饰螭龙纹则是从形发展到线。
个别清代实物中,可见到“正面双目,四肢俱在”的图案,它们存在两种情况:
一是其面带明代螭龙正面双目的特点,但身尾已变异良多,无兽身写实之貌,充满清式图案化趣味;
二是自身形象虽与万历朝标准图案相差无几,但同一器物上,有定性明确的晚近符号,表现出匠作中的偶然滞后和摹古。此类器物的年代判定,当然以同器之上晚出纹饰或变异纹样的年代为标准。
概论之:曲龙式、团龙式、草龙式等螭龙纹,都保留着战国、两汉、宋元以来螭龙尾部双叶相对外卷(“分叉卷曲”)的旧式者,年份偏早(不排除个别滞后的案例,年代确认亦要参考器物上其他符号),而其尾部渐变为拐子式纹或直接与拐子纹相连者,年代偏晚。
清早期家具上形成的侧身螭龙纹的演化,成两个相反方向:
1.趋向繁缛,以上述草龙式、多草叶组合式为代表,翼龙纹也是另一种表现;
2.趋向简化,以单草叶式为代表,多见于椅子靠背板上开光中对称螭龙纹上,空间狭小而又对称设计是重要成因;
螭龙纹由于“子母螭”(大小螭龙)内容含义(以往笔者在本刊已有专论),成为明式家具的主流纹饰。它在发展中,由兽形变蛇形、由正面形象变侧面形象,演化为多种式样图案,成为便于装饰横条、竖条、圆形、方形、三角形各类空间的形象,由需要而调整,收放自如。
明式家具图案包含浓厚的观念、象征意义,随着岁月的变迁,清中期后,内容和象征的意味也逐渐的、多多少少地有所流逝,螭龙纹成为一般的、习惯的审美符号。
顺带说一句,到清中期,这种纯粹视觉美往往让我们感到缺乏原先“有意味的形式”的强烈的视觉冲击,这可能是因为内容的抽离和干缩。
此时图案的审美是第一性的,原有的功能观念是模糊的。
从标型器和大量实物看,清早期螭龙纹,为适应雕饰时代的图案布局,对“趴式、正面、双目、闭嘴”“万历螭龙”的原型形态进行改造,“侧面、单眼、张嘴”成为新的基本特征,同时纹饰越来越趋向草叶化装饰形态,由写实变为写意。整体发展狂飙突进,各式形态接踵而至。
这是一个充满想象力和设计能力的过程,以致今人观之,可能自叹弗如。此时期螭龙纹迅猛演变并分化为多种式样,各类式样分化中或多或少反映着各自的年代特征。它们大致有十类,分述如下:
1.曲龙式
(1)螭作侧面,曲体如蛇,鼻吻突显,下颚收缩,瞠目张口(张嘴状)、侧脸、独眼(个别双眼者,在侧面造型中的里边一眼,位置错位严重);
(2)肩胯消失,脊峰消失,蛇身如横“S形”曲线;
(3) 后肢消失为多,前肢尚存。有的前肢退化,肘部消失,或为一节如棍状,或作弯曲状;
(4) 传统的尾部分叉特征尚存;
此类单纯曲线式,多饰于牙板等横条构件,与“螭尾纹”组合为“子母螭”纹。
2.团龙式
(1)身尾后蜷,盘旋过头;(2)卷曲的尾部,可以随意铺张,纵横自如;(3)多数前爪尚存。
它们多饰于靠背板、挡板上等圆型和方型开光中。
在团龙型螭龙图案中,也偶见正面双目形象,但身尾盘桓成圆状,既非兽形又非蛇体,近乎环形装饰图案。
还有,某些交椅后腿前曲夹角角牙上的螭龙纹,身尾后翻绕首,为团龙式,双爪一般已被简化掉,有的呈拐子纹式,年份显然偏晚。
清早期黄花梨闷户橱(联二式)(见王正书:《明清家具鉴定》,上海书店出版社。) 黄花梨闷户柜抽屉面板上纹饰为团龙式螭龙 3.草龙(凤)式
(1)最显著特点为螭龙爪部变成卷草状,故得名;(2)身尾蔓卷,如一团翻动的草叶;3)图案多繁复富丽、热烈浪漫。
4.单草叶式
这是清早期螭龙纹中的一个特殊图案设计;(1)螭龙身体抽象为一个单独的草叶状;(2)螭首大嘴贲张尤为明显;(3)最后发展为螭龙的头、身、尾、爪蜕化为至为简单的二弯形图案。这种形态多数出现在椅类的独板靠背上,螭纹左右对称。
对称是大多数图案的设计准则,在明式家具上也充分表现。空间狭小而又要对称成双,图案不得不进行简化。匠师们在极小的空间中,要表现对称的双螭龙纹,只好将螭体缩小简化为一勾草叶,以相对突出“张嘴”螭首。突出重点和主体,其他部位简略处理,其道理如一些现代雕塑,只突出人的面部。这是设计的一种权变和简化智慧。
“单草叶式螭龙纹”造型为一个大口贲张的龙头加之一个卷草形的简化螭身,龙头也有草叶化颂向,形态距原初的侧面螭龙纹已差距很大,图案化程度很高(图一)。其再发展一步,龙头的大嘴简化为近卷草形,口眼在头上消失,对称的龙纹近乎正反向组合的“草叶纹”(图二)。
这种螭首形态的变化规律是纹样的细部越来越充满着草叶状的装饰意味,上颔逐渐加长,下颔日趋变短,最后口的形象近于消失。这也基本符合螭龙纹基本的演变规律,逐渐脱离螭龙“写实”原型,更加草叶化、拐子化或抽象化。
椅子靠背板开光中单草叶式螭龙纹:
图一 图二 5.多草叶组合式(多个“c形”草叶)组合(后期拐子化)
(1)螭龙头部与草叶状图案化螭身连接;(2)螭龙身体由多个草叶纹呈正向、反向多重组合,拼接渐次变小的草叶纹。(3)有正首型、回首型,有游动状,有行走状;(4)四肢荡然无存,由较小的草叶纹替代;(5)年代偏晚者,草纹由圆渐方,或与方钩状纹(拐子纹)相组合,年代应是清早期偏晚之式,与清中期的拐子纹只咫尺之遥了。
清早期紫檀炕桌(高束腰雕寿字纹式)(见台北国立历史博物馆:《风华再现——明清家具收藏展》) 6.创意异变式
清早期后期,螭龙纹一方面经过规则和定型,形成节奏化、对称化等更为定型的形式;另一方面,也有更恣意创变的无规律可循的新图案。螭龙纹演化成更繁复或更简单的抽象图案,个性强,少见重复者。这种创意性图像的艺术价值当然要远远高于许多雷同化的图案,创意性越强,价值越大。
黄花梨交椅靠背板上创意异变式螭龙纹 7.螭尾纹
家具牙板、前梃上,左右张嘴相向两条大螭龙之间,规律性地存在着“卷草形”(“分叉卷曲”状尾部)纹样,一如大螭龙卷草形之尾端(“分叉卷曲”状尾部),这种卷草形“螭尾纹”代表着小螭龙。
清早期黄花梨方香几(长方形三弯腿式)(北京元亨利艺术馆藏) 8.方折拐子龙纹
清早期清中期之交螭龙纹身体乃至头部成为方钩状,称为拐子纹、拐子龙纹、拐子螭龙纹:
(1) 身体由圆曲形成为方形;
(2)部分螭首头顶、额下、吻部、脑后均连接L形钩状纹;
(3)螭龙头部鼻部和下颌成方形线条,拐子纹化。
此时蜂涌而起的回纹与拐子纹相呼相映,多有组合。回纹貌似新出,实为元、明时期旧有图案的又一次回归和宏扬。
拐子纹如团龙形螭纹一样,同样便于图案纵横布局,伸缩自如,故生命力强大,下迨清中期,成为家具上的主流纹饰。
黄花梨供桌上拐子螭龙纹(柯提思《两依藏黄花梨》) 9.走兽式螭龙纹
走兽纹螭龙形象,为清早期(明式家具)晚期后段纹饰兼收并蓄时期出现的新纹饰,其头部如螭龙,身上饰兽毛纹,四腿立起或奔跑,呈兽爪而非兽蹄状,尾巴不同于螭龙的卷草(“分叉卷曲”状尾部)式样。
清早期黄花梨大围屏腰板上,走兽螭龙纹与螭龙纹三螭龙均嘴巴大开,走兽螭龙纹眼睛怒视,小螭龙瞠目。 清早期黄花梨万历柜亮格左前栏绦环板雕走兽式螭龙纹与子母螭龙纹的结合,走兽纹在左右螭龙纹之间(左螭龙纹头部伤损)。 10. 翼龙(应龙)
在久远的文献概念中,有虬龙、螭龙、翼龙(应龙)之分。虬龙头上有独角,螭龙无角,应龙身有双翼。但三者身态、面目基本相同。前辈学者们概视为螭龙之属,如上海明万历朱守诚墓出土的“紫檀瓶”上螭龙纹,头上均有独角。在远古的实物上,江苏邗江县老虎墩汉墓出土物上的螭龙有角,而河北满城汉墓出土物上的螭龙无角。
应龙(翼龙)纹图案构成更为复杂,它的重新使用应是清早期后段纹饰求异求变、风尚夸示豪奢的结果。
清早期黄花梨闷户橱面板上应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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