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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歌者苦 但伤知音稀——从更深广的角度看小山<临江仙>》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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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31 12:02:3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不惜歌者苦 但伤知音稀——从更深广的角度看小山<临江仙>》

        2016年07月30日 10:22
                   作者:缪钺

《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宋]晏几道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北宋晏几道的《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词,是千古传诵的名作。历代的词选本中多已选录,而词评家亦推崇备至。近来俞平伯先生的《唐宋词选释》,选择标准甚严,但亦录取此词,并且对于其中的义蕴以及灵活运化古人诗句的“错杂融会”之妙,都做了详细的阐说,对读者领会此词,很有助益。我这里要说的,是从另一个更深广的角度来谈读此词时所产生的一些感发与联想。
晏几道(字叔原,号小山)的性情品格,在中国两千余年的士人中,应当算是很特殊的。他是北宋宰相兼文学宗匠晏殊的第七子,“平生潜心六艺,玩思百家”(黄庭坚《小山词序》,以后简称黄《序》),有深厚的文化修养。以晏几道的门第与学养,如果想出来做官,以至于飞黄腾达,无疑将是很容易的。但是他恬淡自守,轻视禄位,既不去应进士举,也“不能一傍贵人之门”(黄《序》)。古代士人之求官者可分为两种层次:上焉者有济世安民之志,想取得政治地位以施展其抱负;下焉者则想猎取官职以享受富贵。晏几道大概自揣没有经邦济世之才能,而又安于淡泊,不慕荣利;同时,因为他是宰相之子,少长京华,从家人亲友中熟闻官场之溷浊,倾轧之剧烈,故对官场怀有一种厌恶之心情,避之惟恐不及。他的《观画目送飞雁手提白鱼》诗中有句云:“仰羡知几避矰缴,俯嗟贪饵失江湖。”就透露了他对官场险恶的鄙视与恐惧。但是一位宰相的贵公子总不能终身为“大梁布衣”吧,所以他还是曾以门荫入仕,做过几任小官的,如监颖昌许田镇、通判乾宁军、开封府推官等。因为他对做官并无兴趣,所以“年未至乞身,退居京城赐第,不践诸贵之门”(王灼《碧鸡漫志》卷二)。“乞身”谓致仕。古制,为官者七十岁致仕。“年未至乞身”,即是不到七十岁就致仕了。
晏几道在官场中是持孤介态度的,在文坛中亦复如是。晏殊既然是当时的文坛领袖,晏几道承其余荫,又卓有才华,按说,他在文坛上可以广通声气,交接名流。但其实不然。因为晏几道“文章翰墨,自立规摹,常欲轩轾人,而不受世之轻重”(黄《序》),所以他也不轻易与文士来往。在当时的著名文士中,唯一与晏几道深相契合者就是黄庭坚。黄庭坚是一位在仕宦上沉沦下僚而在文学艺术见解上有特操的人。他论书法时曾说:“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题乐毅论后》)他在文学创作上也是这个态度,所以与晏几道很合得来。他为晏几道的《小山词》作序,序中称赞晏词是“嬉弄于乐府之余,而寓以诗人之句法,清壮顿挫,能动摇人心”。同时,又对晏几道为人的特操作了具体的描述。序文说:
余尝论叔原,固人英也,其痴亦自绝人。爱叔原者,皆愠而问其目。曰:“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乃共以为然。
这一段话鲜明具体地刻画出晏几道真淳、狷介、拔出流俗的性情品格,不愧为知音之言。除黄庭坚之外,当时的著名文士如苏轼、苏辙、秦观、晁补之、张耒、陈师道等,与晏几道都无往来。晏几道的狷介有时甚至于达到偏激的程度。夏承焘《二晏年谱》引《砚北杂志》载邵泽民云:“元祐中,叔原以长短句行。苏子瞻因黄鲁直欲见之,则谢曰:‘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苏轼当时为翰林学士,晏几道大概因为他也是贵官而不愿相见。其实,以苏轼之高情远识,他一定能欣赏晏几道的特操与高才,如同九方皋相千里马之赏识于“牝牡骊黄之外”,可惜晏几道放弃了这样一个机缘。

如上文所述,晏几道在官场中、文坛中,都是孤独而寂寞的,但是他又必须住在浩攘繁华的汴京之中,而不能像陶渊明那样归隐田园。那么,他将向何处去呢?向哪里追寻一片净土以避尘嚣呢?他终于找到了。他有两位友人——沈廉叔、陈君龙。二人事迹不详,大概都是家境宽裕而又不乐仕宦、居住汴京、“大隐隐于朝市”者。沈、陈二人家中有几位歌女,名曰莲、鸿、蘋、云。晏几道常在沈、陈家中饮酒听歌。莲、鸿、蘋、云这几名妙龄歌女,聪明有才艺,能弹、能歌、能舞,又都是天真淳朴,没有沾染上流俗的名利思想。晏几道觉得与她们在一起盘桓,心情清静悠闲,胜于在官场中敷衍贵人。这大概也如《红楼梦》中的主人公贾宝玉厌恶去应酬庸俗官僚贾雨村,而乐意在大观园中与晴雯、芳官诸人相处。晏几道的许多词就是在这种环境中作出来并付诸歌女歌唱的。他自撰的《小山词序》中说得很清楚。序中说,他的这些词,是“期以自娱,不独叙其所怀,兼写一时杯酒间闻见,所同游者意中事”。又说:“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指诸歌女),吾三人持酒听之,为一笑乐而(同“尔”)。”小蘋是晏几道很欣赏的一位歌女,本文所要阐释的《临江仙》词,就是怀念小蘋之作: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此词运思用笔,回环往复,或实或虚,腾挪顿挫,甚为高妙。起二句是写作者当前的寂寥情况。楼台帘幕是以前与小蘋一起饮酒听歌之地,现在人去楼空,是酒醒梦后了。这两句造境甚高,康有为评为“华严境界”(《艺蘅馆词选》)。下面写回忆,又分两层。“去年春恨”三句是“较近的一层回忆”;“记得”以下直至篇末,“是更远的回忆”(俞平伯先生语)。这两层都是追想,并非当前实境,却都写得形象鲜明幽美,这叫做“虚者实之”。写去年春天怀念小蘋(所谓“春恨却来时”),独立花前,闲看双燕飞翔,非常凄凉寂寞,但“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两句却造境极美。这两句是借用五代时人翁宏的诗句,浑成自然。下片写初见小蘋时,不直接写其容貌与才艺,而是用“两重心字罗衣”的服饰以衬托其妍美,由“琵琶弦上说相思”的动作以衬托其才艺与聪慧。末二句怀念小蘋,但也不直说,而是用借喻之法,将小比作天上的“彩云”。当时明月曾照过彩云,现在明月仍存,而彩云不见了,表现出无限怅惘之情。这首词造境幽美,用笔空灵,“楼台”“帘幕”“落花”“微雨”“罗衣”“琵琶”“明月”“彩云”等一系列幽美事物的景象,错综配合,或实或虚,如同闪光的五色琉璃,眩人眼目,将小蘋衬托得如在仙境。
然而,小蘋本人是否真像晏词中所叙写的有那么高的品格?假若这首词传到小蘋那里,她是否能体会出晏词中的义蕴与境界?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的答复是:晏词是把小蘋理想化了。晏是将本人胸中的意境融化于词中,就像《红楼梦》中所载贾宝玉哀悼晴雯的《芙蓉诔》一样,是把晴雯理想化了。这是不足为奇的。
关于第二个问题,很值得讨论一下。我认为,两千年来,中国士人中有两个情结:一是行道,一是求知。士人是掌握学术文化的,即所谓“道”,而君主则是掌握政权的,即所谓“势”。自春秋战国以来,士就希望以“道”控制或辅助“势”,所谓“为王者师”“为王者佐”。但是这种理想在战国时偶或实现,如魏文侯以卜子夏为师,齐宣王稷下养士,待以宾客之礼。秦汉以后就几乎绝响了。在道与势的较量中,士人总是处在下风,甚至遭到迫害、杀戮。至于“求知”,不仅是政治上的求遇明君信任自己,得以行道;而在思想品格、学问艺术上,也常想遇到知己。但也是很困难的,所以庄周与惠施在哲学上的相知,俞伯牙与钟子期在琴艺上的相知,千古传为美谈。而扬雄感到世无知己,不得不期待“后世有扬子云”,这也是可悲的。对晏几道来说,“行道”的情结,他大概是没有的,因为他并无澄清天下之志,也不想得君行道;但是“求知”的情结,他不能没有。在他一生中,真能欣赏其品格与才学的,在文士中只有黄庭坚。当晏几道在沈、陈二人家中与莲、鸿、蘋、云诸歌女周旋时,虽然避开了官场的庸俗,但是这些歌女也很难成为晏几道的知己,因为她们缺乏那么高的文化修养。所以即便是晏几道很欣赏的小蘋,如果她读到这首晏几道为她精心结撰的《临江仙》词时,她大概也难以体会出其中高超的意境。《古诗十九首》中“西北有高楼”篇有两句诗:“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真是千古同慨了。


                                                                   本文选自中华书局《名家讲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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