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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了江南园林的四大名石为何越“丑”越有趣? 2016年11月24日 15:16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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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5 13:40:0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东方早报        作者:俞莹


古代赏石的起源,最早应该就是室外的园林置石,所谓园无石不秀。近些年来,海内外艺术品拍卖市场时有所谓的宋元明清时代的古石上拍,但大都缺乏流传有序的文献或实证,即使有的古石上面所谓的名人题刻,也多为穿凿附会之物,不足采信。古石之中,有相关文献史籍可做参考足资采信的,唯有古典园林置石。

赏玩奇石始于中国。发端于先秦,创始于魏晋,成熟于唐宋,完善于明清。流传于今的古代赏石大都为唐宋以后之物。由于古石多为自然之物,有的虽有加工修治痕迹,但很难区分其年代差异。更主要的是,古石并不见有关墓葬出土记载——包括案几文房供石,也就是没有标准器可作断代之参考,所以给其赏玩时间断代带来了很大的不确定性。近些年来,海内外艺术品拍卖市场时有所谓的宋元明清时代的古石上拍,但大都缺乏流传有序的文献或实证,即使有的古石上面所谓的名人题刻,也多为穿凿附会之物,不足采信。古石之中,有相关文献史籍可做参考足资采信的,唯有古典园林置石。

古代赏石的起源,最早应该就是室外的园林置石,所谓园无石不秀。晚明天启年间文震亨《长物志》云:“石令人古,水令人远,园林水石,最不可无。”清初诗人沈朝初在《忆江南·春游名胜》词中写道:“苏州好,城里半园亭。几片太湖堆崒嵂,一篙新涨接沙汀,山水自清灵。”

古典园林(尤其是江南古典园林)中,庭院置石是不可或缺的基本素材,除了作为叠山之用外,不少是作为单点之赏,一些还构成了著名景点,如苏州留园的冠云峰、上海豫园的玉玲珑等。这些石峰如同(抽象)自然雕塑艺术作品,使得古典园林更增添了亲近自然、珍惜自然、取法自然、师法自然的情致。园林置石自唐宋以来已经沿袭有千余年历史,也迥别于西方以写实雕塑作为园林景观的做法。一直到近现代,西方社会才开始认识到带有孔洞的奇石也是具备雕塑艺术美感的。比如英国现代雕塑大师亨利·摩尔(Moore Henry,1898-1986)曾经提到:“作为一种有意识的、经得起推敲的形式,仅仅带有空洞的石头,也可以构成一座立在空中的雕塑。”(陆军编著《摩尔论艺》) 亨利·摩尔所创作的许多雕塑作品,多有借鉴这类(英国)太湖石的透漏结构和造型。

明清两代,江南私家园林和京师皇家园林相映成辉,是我国古代园林建筑的杰出代表,堪称双璧。至今传世的古代园林置石,多为这些园林的遗存。由于许多古代园林至今尚存,有的甚至格局包括置石均未改变移动,包括许多置石均有园志笔记等史籍记载,所以这些数百年不移的园林置石,便成为古石之中最流传有序的一脉,有的因历代名人所赏所爱,已经跻身为县市级、省市级乃至国家级文物了。目前,园林置石之中唯一成为国家级文物的,就是苏州市第十中学校园中供置的太湖石“瑞云峰”,2013年3月被国务院公布为国家重点保护文物。这里原来是清代苏州织造府衙署所在,此石原系宋徽宗“花石纲”的遗物,于乾隆四十四年(1799年)从留园迁至织造署西花园的一泓水池中央,供喜爱赏石的乾隆南巡至此欣赏——这里也是当年乾隆南巡的行宫,一直原貌未改,保存至今。

苏州瑞云峰

吴湖帆《瑞云峰》(局部)

现代苏州籍著名画家吴湖帆己巳(1929年)年夏曾经“对石写照”,作有《瑞云峰》国画一幅,并在题跋上写明:“苏州城北阊门外之花步庄,向有巨石两峰,对峙丛苒中,相传犹是宋代花石纲遗物。国初时辇一置织造行宫,得邀宸赏,是为瑞云峰。其一曰冠云峰,仍在原址,即今之留园也。”此幅画石的缘起,根据画上诸多词人书家题跋可知,当时词人潘承谋发起作消夏词,以瑞云峰为对象,词人吴梅等七八位名家一同咏和,吴湖帆得悉后,便亲自描绘此石,邀词人书家在画幅四周留题以志纪念,藏书家、画家潘承厚并为之补记。此石吴湖帆以浓淡墨色写之,皴理深浅相宜,得其形又传其神,堪称画石之翘楚,也是画家难得的画石之作。十年后(己卯春),画家再度加以润色,表明对之喜欢有加。2014年9月至11月,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举办的“梅景书屋师生画展”,此画曾经首次亮相。

瑞云峰,曾被明代文学家袁宏道盛赞“妍巧甲于江南”(《园亭纪略》),民国名士、国民党元老李根源(曾任《吴县志》总纂)誉为“苏州三绝”(另为拙政园明代文徵明手植紫藤与清代环秀山庄假山),也被列为“江南三大名石”之首(另为上海豫园的太湖石“玉玲珑”、杭州西湖江南名石苑的英石“绉云峰”)。

关于江南名石之说,有四大名石、三大名石等不同说法。记得二十多年前我在编选《奇石赏玩》画册(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4年5月版)撰文的时候,其中提到了“江南三大名石”,认定瑞云峰、玉玲珑、绉云峰为三大名石,并根据清初戏曲家、造园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提及的“言山石之美者,俱在透、漏、瘦三字”,推断是李渔首先提出的。这个观点曾经被不少人所引用(如丁文父《中国古代赏石》)。不久前笔者在查检民国年间建筑学家、建筑教育家童寯(1900-1983)在1937年所著的《江南园林志》一书时,才找到了这个出处——原来“江南三大名石”之说,是童寯根据李渔的说法演绎而来的。

当时,童寯遍访江南名园,进行实地考察和测绘摄影,著成此书(1963年由中国工业出版社出版,1984年10月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再版),论述了中国古代造园的传统特色和一般原则,阐释假山艺术,介绍江南各地著名园林的沿革、现状、艺术特点并作出评价。此书是中国最早采用现代方法进行测绘、摄影的园林专著,书中述及的一部分园林现已残破或者废弃,尤具历史价值。作者在“杂识”一节中,根据李渔《闲情偶寄》中关于山石的论述,首次提出江南三大名石之说:“江南名峰,瑞云之外,尚有绉云峰及玉玲珑。李笠翁(李渔,号笠翁)云:‘言山石之美者,俱在透、漏、瘦三字。’此三峰者,可各占一字。瑞云峰此通于彼,彼通于此,若有道路可行,‘透’也。玉玲珑四面有眼,‘漏’也。绉云峰孤峙无倚,‘瘦’也。”

古代赏石向有四大名石之说,即太湖石、灵璧石、英石、昆石。其中,太湖石是园林置石中最常见的,灵璧石、英石也时有所见,昆石则仅存两方(现藏昆山市亭林园昆石馆)。相对来说,这四大名石均符合古典赏石瘦皱漏透之审美标准。其中,除了尺寸因素之外,英石是最符合瘦皱漏透审美诸特点的,尤其是其瘦、皱的特征。据统计,现存北京皇家园林的御苑赏石约百尊,其中太湖石占八分之三,灵璧石占四分之一,英石占八分之一(丁文父编《御苑赏石》)。在故宫御花园供置的25方元明清三代御苑赏石当中,英石数量甚至超过了灵璧石。

《芥子园画谱》中的【石谱】四则

古典赏石审美向有瘦、皱、漏、透之说,相传是米芾所谓的“相石四法”,最早源自元代陶宗仪所编的《说郛》收录的宋代《渔阳公石谱》:“元章(米芾,字元章)相石之法有四语焉,曰秀,曰痠,曰皱,曰透。四者虽不尽石之美,亦庶几云。”又有《渔阳石谱》则称:“元章相石之法有四语焉,曰秀,曰瘦,曰雅,曰透。四者虽不尽石之美,亦庶几云。”其实,米芾是否提出过所谓的“相石四法”很值得存疑,因为米芾的所有诗文都没有提起这一点,而且同时代的人物有关笔记也都没有点明过,所谓《渔阳公石谱》也是仅仅两三百字篇幅,语焉不详,而且渔阳公究竟何人也难以查考。所以,所谓米芾的“相石四法”,极可能是后人伪托或是附会的。今人所述的瘦、皱、漏、透,其实源自清代书画家郑板桥的题画《石》:“米元章论石,曰瘦、曰绉(通皱)、曰漏、曰透,可谓尽石之妙矣。东坡又曰:石文而丑。一丑字则石之千态万状,皆从此出。”瘦、皱、漏、透,集中反映了古典赏石的形态、结构之特点,其实是一种反形式美,也就是苏东坡所说的“丑”。郑板桥这里所称苏东坡的“石文而丑”,其实是一种误读,应该是“石丑而文”,两者意思有所不同。如果说,前者可以解读为:石头上面的皱纹(文通纹),给人以丑的感觉;后者则可以解释为:石头越是丑态毕现,便越有人文之趣。可见,后者意思更为精妙。

据宋人罗大经《鹤林玉露》记载,苏东坡在称颂画家文同画的梅竹石图中提到:“梅寒而秀,竹瘦而寿,石丑而文,是为三益之友。”(甲编卷一)这里,诗人将寒梅、瘦竹和丑石相提并论,视作美的象征,可谓是为石传神之笔。所以说,瘦、皱、漏、透可以加上一个丑字,这些,在古代四大名石——特别是园林置石中反映得最为典型。清人陈洪范曾经对英石的结构造型有一个拟人化的比喻,将皱、瘦、透三者予以概括:“问君何事眉头皱,独立不嫌形影瘦。非玉非金音韵清,不雕不刻胸怀透。”近代《三希堂石谱大观》则指出:“画石之法,不外曰皱曰瘦曰透曰丑,……石之为物……宜奇丑,宜老硬,宜空灵”。近代刘熙载在书论专著《艺概·书概》中则作了终极意义的总结:“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一‘丑’字中丘壑未易尽言。” 据此还可以说,相石之法,更像是画石之法。

古典赏石“以丑为美”,这里面包含了古代文人士大夫的宗教、哲学、伦理、艺术等意识观念。如古典赏石所强调的透漏感,与古典建筑空间美学和绘画美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前者表现为透风漏月、曲径通幽,后者表现为计白当黑、虚实相生。也就是说,“文人石”是一种载体,它体现了文人士大夫对于老庄哲学一些观念(如“大象无形”、“大成若缺”、“大器免成”、“唯道集虚”等等)的思辨认同。可以说,古典赏石实际是一种观念的艺术。这在当时完全是本土化的东西。即使在南宋时期,赏石从中土流传到了东瀛,但日本也并没有流行过以瘦皱漏透为特征的古典赏石,而是另外发掘出了注重形式美学的水石艺术。这也很容易解释为何在近现代中国赏石之风趋于式微,因为它越来越不符合现当代人的审美趣味。

值得指出的是,以瘦皱漏透为结构特征的、以抽象形态为主要表现形式的古典赏石(现代西方学者称之为“文人石”——Scholars' Rocks),不同于表现“似与不似之间”的文人画,它的“不似”之呈像反映了一种带有抽象表现主义色彩艺术的探索,这是古人艺术创作(包括发现与加工)的一次超越,西方艺术一直到20世纪初才真正出现了纯抽象形式。

《素园石谱》中的一页

就像是江南三大名石一样,古园林石大多是名石。所谓名石,不但与名人、名园有关,还往往与著名事件有关。古园林石所涉及的著名事件,交集最多的莫过于宋徽宗“花石纲”事件。宋徽宗的艮岳叠山造园和“花石纲”事件,不但对于宋代的经济社会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也对于古代园林营造和赏石活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据今人考辨,艮岳主峰介亭址所在高度当为九十尺( 约合28米,比起北京故宫御花园堆秀山整整高出一倍),再“增以太湖、灵璧之石”,其高度也不会超过40米。艮岳的奇石,大多来自太湖石、灵璧石、英石之类园林峰石。当时在平江府(今苏州)专设应奉局,负责搜集、运输供艮岳点缀的奇石异木。北宋覆灭之后,艮岳遗石尚存于开封、北京等北方各地,尤其是大量的太湖石被金人运之中都(今北京)筑北海之琼华岛,至今尚存。清乾隆年间,因改修御苑的需要,陆续将部分艮岳太湖石拆运到御花园、宁寿宫和瀛台等地。北京北海琼华岛引胜亭、涤蔼亭前面各自摆放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奇峭石头,分别置立于水波纹石座上,东为昆仑石,类似石碑规整;西为岳云石,状似驮龟引颈。石上刻字均为乾隆御笔。昆仑石石背刻有乾隆十七年(1752年)御制诗云:“……摩挲艮岳峰头石,千古兴亡一览中。” 岳云石上有乾隆御书“岳云”二字以及同年御制诗曰:“石来艮岳势嵚崟,千载荆凡默监兹……”点明了这些石头的出处。今置于开封市相国寺大雄宝殿前后的三块铭以“北宋艮岳遗石”的太湖石,据介绍,也是20世纪60年代自北京故宫御花园中的艮岳遗石运回的。另外,沿京杭大运河一带也有不少“花石纲”遗石:“宋花石纲,河南所属,边近山东,随处便有,是运之所遗者。其石巧妙者多,缘陆路颇艰,有好事者,少取块石置园中,生色多矣。”(明·计成《园冶》)特别是江南一带,不少古典园林等还有若干“花石纲”遗物,这些当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北上的奇石异峰,可谓逃过一劫,安好如初。著名的如“江南三大名石”中的“瑞云峰”、“玉玲珑”等。

有意思的是,江南三大名石的身世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充当过陪嫁物。这在不少园林名石中也是屡见不鲜,也充分反映出明清两代赏石活动之盛况。如瑞云峰,高5.12米,宽3.25米,厚1.3米,形若巨掌,玲珑多孔,涡洞相套,褶皱相叠,剔透玲珑,其身世不凡。系宋徽宗花石纲之遗物,未及启运而被遗弃在荒野。明代初年,被浙江南浔董份(曾任礼部尚书等)花费巨资购得。当时,董氏嫁女于苏州阊门下塘的徐泰时,董氏把瑞云峰作为陪嫁送给徐泰时置于东园(即今留园前身),成为镇园之宝。又如玉玲珑,高约3米,宽约1.5米,厚约80厘米,重量3吨左右,此峰石孔之多之密集,为同类其他名石所仅见,明正德年间归太仆寺卿储昱,被安置于浦东三林塘南园,储昱之女后嫁与南京刑部尚书、左部御史潘允亮,把此石作为嫁妆送给潘府,便被迎置于豫园。再如绉云峰,高达2.6米,狭腰处仅40厘米,具瘦、皱之奇,是英石中罕见的高大石峰,清嘉庆十三年(1808年)为海宁马桥名士马汶(字容海)购得。道光初年,马汶嫁妹,绉云石作为陪嫁移至崇德望族蔡氏,一时名士咸集,题咏更甚。

园林置石充当嫁妆,一方面表明男方的财大气粗,因为至少要有一私家园林予以展示,另一方面也有女方炫富成分在里面,因为一般细软嫁妆外人并无法得悉,只有耸立于园林中的巨大峰石才吸引眼球。事实上,园林置石——尤其是所谓花石纲遗石之类有故事的老石头,其身价不菲,远远不是任何士绅都能染指的。举一个例子,杭州市西湖文澜阁前水池中供置的太湖石峰仙人峰,其效仿苏州瑞云峰安置的格局,石峰立于水中央,池水四周假山环布拱卫——文澜阁建成于乾隆四十八年(1782年),系为珍藏《四库全书》而建的七大藏书阁之一,比瑞云峰迁址苏州织造府西花园晚了四年。仙人峰原名“万斛峰”,是明代万历年间光禄丞顾正心松江熙园故物,相传为宋代花石纲遗物,顾正心以五千石大米购买此峰,二斛合一石,五千石即为一万斛,故称。当时,一两银子可以购买大米二石,五千石大米就是2500两银子的巨款——折合成现在银价,就是120万元巨款。乾隆年间,顾家家道中落,此峰被浙江巨商购置于杭州西湖文澜阁。文澜阁是根据乾隆的谕旨将圣因寺一部分改建而成的,这里原为康熙四十四年清圣祖南巡时在西湖孤山建造之行宫,雍正五年清世宗发谕旨将行宫改成了圣因寺,乾隆十六年清高宗初次南巡,在圣因寺西面再兴土木扩建,称西湖行宫。改建的各项工费均由浙江商人捐办。乾隆四十九年三月,清高宗第六次南巡亲览其地,赐题敷文观海匾额,并作《题文澜阁》等诗多首。

如同“万斛峰”出自松江府一样,上海地区也是园林古石的重要分布地区,其中又以松江府一地为盛,现存完好的古石其荦荦大者,有上海豫园的玉玲珑,莘庄公园的朋寿石,松江方塔园的美人峰、五老峰,醉白池的廉石,松江博物馆的矶石阿、如意,嘉定汇龙潭公园的翥云峰,秋霞圃公园的米汁囊、三星石,古猗园的五老峰,等等。

如醉白池的廉石,系明代书法家张弼的遗石。张弼,松江府华亭县人,成化二年(1466)进士,授兵部主事,晋员外郎。后被排挤出京,任江西南安知府,为官六载两袖清风,离任前在当地山上找到一块形似蘑菇的青石,挥笔写了“无生台”三字及七言一绝,请人刻在这块“凌霄石”上,以作留念和压舱之用,并运回松江私园庆云山庄。乡人将此石呼为“张弼南安廉石”。1931年其后人将此石献给醉白池,被安置在乐天轩东侧的翠竹丛中。类似这种以压舱石作园林置石的做法,反映了古代官员的清廉之风,在不少园林古石均有出现。

如嘉定汇龙潭公园的翥云峰,似太湖石,表面沟壑起伏,皱襞深密,俊秀雄奇。石上有明代莆田派金石高手、进士宋珏题名小篆。此石原来主人是晚明崇祯年间御史监察赵洪范,苏州府嘉定县人,先后巡按陕西道、云南道,因讨伐云南土司普名声遭劾,罢官归田。从云南(经越南)走水道,两袖清风,囊中无物,以大石翥云峰压舱回乡。康熙年间辗转归进士王畮,后传给中状元的儿子王敬铭。王氏家族败落后,翥云峰便落户周家祠堂。1980年在重新扩建汇龙潭公园时,将名峰迁入园内。现为嘉定区重点保护文物。此峰和峰前怡安堂内展出的嘉定清廉官员史迹,已经成为廉政教育的好教材。

廉石的最早出处,是汉末三国时期的名士陆绩,至今此石犹存苏州市文庙“明伦堂”前,高2.5米,宽约2米,厚约0.6米,为花岗岩质地,形态平平,上面刻有隶书“廉石”及明代弘治九年(1496年)监察御史樊祉落款字样。陆绩博学多才,从小就以孝闻名,《二十四孝》中的“怀橘遗亲”就是讲他孝敬母亲的故事。他官至郁州(今广西玉林)太守,为官清廉,郁州卸任期满回归故土时,身无长物,取此石压舱渡海返回吴郡,后置于家中,人称“郁林石”(郁州古属郁林郡)。明弘治九年,监察御史樊祉到苏巡视,听闻陆绩其人其事,大为感动,令人将巨石移到了闻德坊(今察院场)北察院的东侧,亲题“廉石”二字命匠人刻于石上,置于碑亭之中,以警示百官廉洁。从此,“郁林石”有了“廉石”的美名。清康熙四十七年,苏州知府陈鹏年将“廉石”移至新建的苏州文庙府学明太守况公祠前。如今,“廉石”已成为苏州廉政文化建设的一张“金名片”。2008年8月,苏州成功将“廉石”申报为全国首个廉政文化注册商标,赋予了“廉石”新的时代内涵,先后建立了“廉石”官网、“廉石声音”官微,在《苏州日报》开设 “廉石专版”,电视台开设“廉石视点”专栏,创办了《廉石杂志》、开发了全市领导干部“廉石”手机报等。

苏州的廉石

可见,古代园林置石不但具有观赏价值、经济价值和文物价值,有的也有教化功能和象征意义。“廉石”便是其中的经典。

值得一提的是,在1843年上海开埠之前,松江曾经是上海地区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是上海历史文化的发祥地,目前是上海地面文物最为丰富的地区,也是上海古代赏石文化的渊源所在。松江地区文化底蕴深厚,历代名人辈出,元明以来有关赏石文化活动的文献和实物也是层出不穷。如元代至正年间,史学家、文学家陶宗仪曾经从浙江挈家到泗泾镇隐居几十年,在泗水之南构筑“南村草堂”。其所著的《南村辍耕录》(亦名《辍耕录》),留下了许多有关赏石文化的珍贵史料,如《宝晋斋研山图》首次绘录了南唐李后主的那方后来归米芾收藏的灵璧石砚山,成为赏石文化史上重要的图像佐证。陶宗仪还将前人的笔记、小说辑录为《说郛》(100卷)传世,其中《渔阳公石谱》就在其列,这也是所谓米芾四字“相石法”的最早出处所在。

特别是到了明代万历年间,松江地区的赏石文化活动非常活跃,出现了擅长画石的画家孙克弘(他的遗爱石“美人峰”至今尚存方塔园,首都博物馆等有其画石作品),以及古代首部画石谱《素园石谱》的问世(作者林有麟为松江府华亭县人),不少古典园林如醉白池、方塔园等至今仍存一些古代赏石遗存。这些也可以说是海派赏石的文脉所在。

如果说,南宋杜绾的《云林石谱》的问世,标志着宋代赏石进入了鼎盛期的话,那么明代林有麟《素园石谱》的问世,标志着赏石文化进入了全盛期。《素园石谱》刊刻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共分四卷,图文并茂,描摹了自南唐李后主砚山至当时的怪石奇峰名品百余件。这是传世至今最早也是篇幅最大的一本画石谱。作者林有麟(1578-1647年),字仁甫,号衷斋,为国子生,因父荫授南京通政司经历,历任南京都察院都事、太仆寺丞、刑部主事、刑部员外郎、刑部郎中等职。他贵而能谦,富而好礼,有“翩翩佳公子”之称。喜好收藏品评奇石异峰,通古博识,善画山水。曾官至四川龙安府知府,为政休养生息,颇得民望。林有麟夫妇墓志铭原来存于松江区博物馆内,2001年冬笔者曾经在馆内庭院中见到过。遗憾的是,如今此墓志铭已经不见踪影。记得志盖、志石均为青石,60厘米见方,厚12厘米,志盖上刻“明故中宪大夫四川龙安府知府衷斋林公暨配诰赠宜人惠淑徐氏之墓”篆文;志石为楷体:“明故中宪大夫四川龙安府知府衷斋林公,讳有麟,字仁甫,南直隶松江府华亭县人。……公生于万历戊寅年十月二十有七日……卒于丁亥年十二月二日,年七十岁。……”案林有麟生于1578年(万历六年),卒于1647年(清顺治四年)。《素园石谱》一书,当其35岁时所作。无疑,林有麟虽然官做得不大,但在赏石文化史上是一个重要人物。

江南园林甲天下,园林置石江南多。据《中华古奇石》(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版,笔者为执行主编)统计,入编的140多方(组)古园林石之中,有41方(组)来自江南园林,占近30%。

江南园林置石现存最早的,应该是唐代,但已经是硕果无几,弥足珍贵了。如现置于洛阳市博物馆院内的“唐宫遗珠”峰石,经考证为唐宫遗址出土之物,高2米,宽1.7米,透漏有加,尽显沧桑。供置于滁州琅玡山醉翁亭的“菱溪石”,色泽灰白,质地坚致,稍稍呈菱形,近两米高,嶙峋奇特,表面多孔,内里皆通,四面可观,类似苏州太湖石。此石原为唐朝末年淮南节度使杨行密部将滁州刺史刘金的遗物,北宋庆历六年(1046年),时任滁州知州欧阳修将其从滁州东部菱溪移至城西大丰山下新筑的丰乐亭,欧阳修并作有《菱溪石记》文和《菱溪大石》诗以记其胜。

唐宋古石除了“菱溪石”因为欧阳修的发掘而成名并流传有绪之外,绝大部分园林古石都是在元明时期被广为发掘的,不少被附会为宋徽宗“花石纲”遗物以增其光,也有的身世扑朔迷离。即使像苏东坡“雪浪石”(今存保定市51039医院园中)和米芾“石丈”(今存安徽无为县米芾纪念馆中)这样史书有载的名石,一度也湮没无名,直到明代以后才被发掘出来,名石重光。如供置于嘉兴市南湖小瀛洲仓圣祠内的“舞蛟石”,为太湖石,高3.7米,上锐下广,姿态雄奇,状如蛟龙,张牙舞爪,石下部有篆书“舞蛟”二字,传系元代书法家赵孟頫所书。明代万历年间岳和声在《舞蛟石歌》序中,称其为唐代遗物,又有说是北宋花石纲遗物。1981年被列为嘉兴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江南古典园林置石最为密布,这得力于置石主要品种太湖石的产出之地苏州洞庭西山,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至于北方的园林置石中的太湖石,绝大部分是因为宋徽宗“花石纲”北迁的缘故,除此之外,明清两代北方园林的太湖石,更多的是就近取材的类太湖石,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北太湖石了。这与当年清高宗的大力提倡密不可分。

清高宗是一位风雅好古的皇帝,诗词书画无一不通,对于奇石鉴赏也有颇深造诣。他的御制诗中就有不少是有关奇石的,目前御苑赏石中的不少石头多有其题书和诗作。如现置于中山公园的一方北太湖石“青云片”,原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别有洞天”景区内时赏斋前的故物,和如今供置于颐和园的另一方北太湖石“青芝岫”一样,原先是明朝太仆寺少卿、著名书画家米万钟的遗物。这两块山石都是采自北京的大房山,人称姊妹石,被弃置于良乡路旁。百余年后,乾隆巡视途中发现这两块奇石后,先将大的“青芝岫”运到清漪园(今颐和园),置于乐寿堂前,名曰“青芝岫”;后将小的“青云片”运至圆明园,赐名“青云片”,二石合称“大青小青”。大青突兀雄厚,小青则玲珑通透,因此又把青芝岫称为雄石,青云片称为雌石。“青云片”石正面现尚存乾隆五十三年御题的“青云片”三字,反面题刻有八首诗,也是古代园林置石中乾隆留题最多的一方,因为岁月漫漶绝大部分字早已经辨认不清。

青芝岫供置于颐和园乐寿堂前的庭院里,横卧于雕刻海浪纹的石座上,上有乾隆题字:“青芝岫”。这块山石是御苑赏石中体量最大的一方,也是古典园林中最大的置石,长八米,宽二米,高四米,重约二十几吨,就像立在庭院的一面屏风。乾隆还题写了“玉英”、“莲秀”四个大字和诗一首:“我闻莫厘缥缈,乃在洞庭中。湖山秀气之所钟,爰生奇石窍玲珑。石宜实也而函虚,此理诚难穷。谁云南北物性殊燥湿,此亦有之殆或过之无不及。……天地无弃物,而况山骨良?居然屏我乐寿堂。……”并命大臣们题字写诗,均刻于大青石上。其中提到的“天地无弃物,而况山骨良”,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愫,这也是赏石之所以化腐朽为神奇的魅力之所在,堪称赏石经典名言。

就像是“青芝岫”和“青云片”一样,乾隆时期宫苑内大量置放的假山石和孤赏石主要来自北京西山,即北太湖石。太湖石其实是一个广义概念,即石灰岩,各地各国均有,但多为山产石,一般都有明显的正反面,正面变化多端,反面多为平平,有的反面经过减肥处理,包括上海豫园玉玲珑、苏州留园冠云峰等名石。其中形质色俱佳、开发历史最为悠久的唯有苏州洞庭西山一带所产,特别是水产太湖石清润有加,四面可观,石体洞穴前后通透,如苏州第十中学校园中的瑞云峰。在许多江南园林置石中可以发现,不少孔洞有人为修治的痕迹,甚至有的就是无中生有,这类太湖石多是山产石。北太湖石属于山产石,其中大型的石头比南太湖石更多,虽然从整体造型上说北太湖石稍显雄浑有余秀美不足,但有的北太湖石清润程度也不输给南太湖石。至少在乾隆看来,洞庭太湖石美誉天下,而房山太湖石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如他在咏赞“青芝岫”诗中所提到的:“谁云南北物性殊燥湿,此亦有之殆或过之无不及。”乾隆在《青云片歌》中,并称“造物何处不钟灵,岂必莫厘(指苏州洞庭太湖石产地)乃称秀。”另一方面,南太湖石经过花石纲之役,大型、优秀的太湖石已经发掘殆尽,资源面临枯竭,而北太湖石资源较多,也便于就近取材。乾隆四十一年(1776),清高宗在御制“文峰”诗中表述了其偏重北太湖石的原因:“西山去京无百里,车载非关不胫走。洞庭湖石最称珍,博大似兹能致否?宋家花石昔号纲,殃民耗物鉴贻后。岂如畿内挺秀质,弗动声色待近取。”这方置于紫禁城宁寿宫东厅院门前的文峰,还有文源阁前的玲峰,北海公园快雪堂前的“云起”石等大型皇家园林置石,都是当时供置的北太湖石,乾隆都留有题诗或刻铭。

如同乾隆热衷于为园林置石题诗刻铭一样,不少古代园林名石均留有有关名人题刻。所谓文存物在,就像碑刻一样,古石因古人所题刻的文字信息而弥足珍贵。但因为处于室外,久经风吹雨淋的风化作用,如今许多文字已经难见真面目了。其实文博单位应该有相关技术或能力保持石上题刻不受风化影响,或者可以留下拓片以备存档,但由于目前大多数园林古石都属于园林部门管理——包括一些已经列为各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难免不受重视。甚至有的古石不被待见,玩起了“失踪游戏”。也有的被请进了室内保护,如原来置于北京中山公园的太湖石“青莲朵”,最初为南宋临安(今杭州)皇宫德寿宫旧物,乾隆十六年(1751)清高宗南巡时在杭州吴山德寿宫旧址时结缘此石,将其移至圆明园内长春园茜园,并御笔“青莲朵”三字刻于石上。1914年,在时任北洋政府内务总长朱启钤的主持筹划下,北京第一座公园中央公园(1928年改名中山公园)落成,青莲朵、青云片、搴芝、绘月等数方有乾隆题诗题铭的圆明园中的古石被移至园内供百姓观赏。2013年5月,北京西郊丰台区鹰山脚下建成中国园林博物馆开馆,以配合第九届中国(北京)国际园林博览会举行,这方古石被园林部门迎置于大厅正中,成为了镇馆之宝。不过,园林置石往往多是与周围室外环境相配合才能彰显其价值的,一旦脱离了原来氛围而登堂入室其观赏效果会大打折扣。而且,古石因为久经风化大多脆弱不堪,移动以后容易出现二次破坏,这是需要慎之又慎的一件事。

原标题:天地无弃物,而况山骨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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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12-1 15:52:42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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