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了,毛泽东为进北大,可以说是费劲了心机。然而让人惊诧的是,他在北大工作还不到半年,却突然辞职,只身南下,这又是为什么呢? 1918年10月,毛泽东终于得偿所愿,成了北大图书管理员。虽然当时的薪金,才不过每月八元钱,但他仍觉得,能有书读,能有课听,还有钱挣,得到这么好的机会,该知足了。 应该说,刚工作的那段日子,毛泽东的心情是欢快的,愉悦的。首先,让他甚感欣慰的是大钊先生的器重。虽说,自己职位卑微,而人家是享誉学界的教授,可每次李馆长见他,总是和蔼可亲,循循善诱,从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不仅如此,生活和学习上,李大钊也对他处处关心,尽力帮忙。比如,为其旁听之事,就曾帮他联络老师,安排课程。为了让毛泽东提升自我,李大钊还专门介绍他,参加了北大哲学研究会。 关于这点,萧三也讲,“当时,李大钊对润之的抱负和才能,非常欣赏,认为他是湖南学生中的杰出青年领袖。”[《新民学会原始资料》,第371页] 李大钊的这种赏识,让毛泽东深受感动,以致多年后,忆起这些往事,他仍充满深情地说:“在北京我遇到了一个大好人,那就是李大钊。他可是我真正的恩师,如没他的指点和教导,我今天还不知在哪呢!”[李银桥:《在毛泽东身边十五年》]
除了李大钊的关照,毛泽东去旁听各种课程,也让他受益匪浅。北大毕竟卧虎藏龙,人才济济,所以,聆听名家的讲座,毛泽东自然是吸收了许多新的知识,扩大了自己的视野。当然,在这些名流中,毛泽东最为崇拜的,还是独秀先生,每次听其演讲,他都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后来,他自己也承认:“在北京大学时,陈独秀对我的影响,也许超过其他任何人。”[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第145页]
另外,北大还有一个人,也让毛泽东十分敬仰,这人就是《京报》社长邵飘萍。据说,毛泽东进校没多久,就参加了邵飘萍主办的新闻学研究会,闲暇之时,他也经常去邵家拜访,向其讨教办报技巧,而邵飘萍传授的那些诀窍,也让毛泽东受益终生。 比如,回湘后,毛泽东之所以能在那么短时间,就创办出《湘江评论》,以及后来,他的擅造舆论,会搞宣传,这都跟邵飘萍的影响不无关系。难怪,有人曾幽默地说,蒋介石不过是一介武夫,只懂武力解决问题;而毛泽东却不一样,他不但善用枪杆子,更会妙用笔杆子。 正因如此,多年之后,再提起邵飘萍时,毛泽东仍念念不忘地说,“邵飘萍是个具有崇高理想和优秀品质的人,在宣传方面,他对我的帮助尤大。”[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第143页]
毛泽东在北大期间,还有一件事,也让他颇感自豪,那就是,他组织了新民学会会友,与名流的见面会。大家知道,陈独秀、胡适创办《新青年》后,二人迅速成了青年偶像。而新民学会的许多会员,都是他俩的粉丝。如今见毛泽东进了北大,就有人向他提出请求,能否制造一个良机,让陈独秀、胡适等名师,也出来跟大家见见,好好沟通一下。对此,毛泽东欣然领命,他先是请李大钊帮忙说情,又设法做通了蔡元培的工作。在蔡的斡旋之下,同伴们渴望已久的见面会,终于实现了。 据《新民学会会务报告》记载,当时,他们敬仰的偶像“蔡元培、陈独秀、胡适等大师,都参加了这次座谈会,会议以学友提问,名师作答的形式展开,其中,所谈多为学术及人生观问题。”[《新民学会原始资料》,第6页]听了这些名家的谆谆教诲,大家都觉获益良多。这件事儿,也让毛泽东在会友中,赚足了面子。
进北大后,除了向名师讨教,毛泽东还和几位学生,成了挚友。比如,北大学生朱谦之,就对毛泽东的影响不小。毛泽东也回忆说,“当我还在彷徨找出路时,读了几本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为此很受影响。那时,一个叫朱谦之的北大学生常来看我,并和我讨论无政府主义和它在中国的可能性。”[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第143页] 而毛泽东的同乡——北大学生邓中夏,更是与毛泽东关系密切。他俩在一起时,不仅经常交流读书体会,还几次结伴到长辛店,对工人生活进行考察。毛泽东回湘后,组织学运受阻时,又是邓中夏的鼎力相助,才让他重振旗鼓,成了湖南学生运动的灵魂人物。
另外,毛泽东在北大,还收获了甜蜜的爱情。据说,毛泽东和杨开慧相爱后,开慧不仅常来看他,与其谈天说地,生活上,也对他照顾不少。比如,脏衣服拿去浆洗,带些好吃的,为其改善伙食等等,闲暇之余,俩人还常在一起,到各大公园散心漫步,欣赏美景。 忆起这些情景,毛泽东也不禁慨言:“在故宫的庭院里,我看到了北方的早春,北海还结着坚冰的时候,我看到了洁白梅花的盛开。我还看到杨柳倒垂在湖岸边,枝头上悬挂着晶莹的冰柱,因而想起了唐朝诗人岑参的诗句:千树万树梨花开。北京数不尽的树木,激起了我的惊叹和赞美。”[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第144页] 当然,在这场惊世之恋中,应当承认,开慧对毛泽东的眷恋,则更为深切,以致多年之后,说起这段恋情,她仍充满深情地写道:“我是这样的幸运!得到了一个爱人!自从听到他许多事,看了他许多文章和日记,我就深深爱上了他。自从我完全了解了他对我的真意,从此,我就有了一个新的意识:我觉得,我除了为父母而生之外,就是为他而生的。我想象着,假如有一天他死去了,我的母亲也不在了,我一定要跟他去死!假如他被人捉着去杀,我也一定要去同他共一个命运!”[杨开慧遗墨手迹:《从六岁到二十八岁》]
终上所述,工作上,有上司体恤;学习上,有名师指教;交往上,有好友相助;如今,又有了爱情的滋润,大家的想象中,此时的毛泽东,一定会春风得意,十分满足。然而,就在朋友们,为他的成功着陆,纷纷庆贺之时,他却毅然决定,不在北大干了,听说此事,同伴们都惊呆了。 对毛泽东要离开北大,目前常规的解释,是因为他突然接到了二弟来信,说母亲身体欠佳,希望他能回家一趟。所以,他才以母亲病重为由,向李大钊打了辞职报告。 对于这种说法,也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说毛泽东母亲身体沉珂,需要他回乡服侍,如果仅仅为了这件事,毛泽东向李大钊请个事假,回去探望一下母亲,不就行了,他干嘛非要与北大来个诀别呢? 另外,我们之前也曾讲过,毛泽东当初,之所以要离湘进京,赴法勤工俭学,除了留学的吸引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对湖南的政治太失望了。因此,若不是他在北大遭遇了重大变故,他干嘛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回到曾经厌恶的环境中去呢? 还有,最令人疑惑的是,此时,他正与开慧热恋,而辞职回湘,就意味着,俩人将天各一方,从此遥遥相望,所以,若非情不得已,他又为什么,连炽热的恋情也不顾,硬要弃北南去呢?
关于这些谜团,只要细细品味毛泽东的一些回忆,就不难看出其中的端倪。 前面说过,毛泽东开始要留北大时,新民学会曾交给他一项任务,那就是,在北京学生中,多发展一些新会员。为这件事,毛泽东曾主动地搭讪过罗家伦、傅斯年这些北大学生领袖,想通过与其攀谈,交上朋友,从而获得他们的帮助。在回忆中,毛泽东也承认,“在那些阅览的人中,我认出了一些新文化运动的领袖。我对他们有了强烈的兴趣,并试图与之交谈,共同探讨政治和文化上的问题”。[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第142页] 谁曾想,这些人不但没理他的茬,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为此,毛泽东委屈地说:“当时,他们都显得很忙,推说没时间,实际上,是不愿听一个图书管理员讲的南方土话”。[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第142页] 关于这一点,萧瑜也证实说:“润之曾写信告诉我,像傅斯年、段希明、罗家伦这些人,在长沙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些人,说是北大最优秀的学生,然而,与之接触后,却让他非常失望。”[《早年毛泽东传记、史料与回忆》,第409页] 主动上前搭腔,人家也不理也就算了,最让毛泽东受不了的,是那些学生在平时的借书还书过程中,对毛泽东也是一副轻蔑的样子。为此,毛泽东愤愤地说,“因为我的职位低微,他们多数时候,都对我带搭不理。比如,我的工作中,有一项是登记来图书馆读报人的姓名,可是对这些学生来说,我这个人,仿佛就是不存在的”。[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第142页] 另外,国外的一本传记也讲,有一回,毛泽东去旁听某知名教授的课,因有不解,他就举手提问,然而这位教授,一见毛泽东是个生面孔,就问他是哪个班的,当听说毛泽东只是个旁听生时,教授则冷冷地说,他只解答那些在册学生的问题,而毛泽东并不在此列。当时,教授的这种态度,也让毛泽东十分下不来台。 试想一下,仅仅半年前,毛泽东还在被人簇拥爱戴,还是同学眼中的高人奇才。可来北大,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遭此屈辱,受此难堪,落差如此之大,他又怎能不深感伤心,倍感失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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