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丫头的生存状态 红楼梦研究 2017-07-10 09:44

兰梅

作者：古慕林

贾府是豪门望族，对于这种人家，受社会主义熏陶的人第一印象大概是：侯门公府必以权势压人，生活在府里的丫头必是深受老爷太太剥削、打骂，每日以泪洗面，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急切盼望外面的同志伸出援助之手救其出火坑，从而翻身当家做主人……
事实上，贾府里的丫头生活的很好，虽然地位低些，但过的绝对比在自家舒服，大观园简直就是她们的乐土，卖进府里的丫头甚至不愿意出去。比如袭人是被自己的父母生活陷入困顿时卖到贾府的，服侍过的主子如老太太、史湘云、贾宝玉都待她不错，当得知母兄要把自己赎回去时，她说了这么一段话：“至死也不回去。如今幸而卖到这个地方儿，吃穿和主子一样，又不朝打暮骂……这会子又赎我做什么？权当我死了，再不必起赎我的念头了！”这不是当着贾府的人面前做戏，这是袭人发自肺腑的心声，是不是大跌眼镜？当然你可以说她做惯了奴才，奴性十足，烂泥扶不上墙，但也从侧面反应出贾府对待丫头确实非常宽厚的，以至于丫头都死心塌地、不愿离开……

想一想现在的学生毕业离开学校，好不容易找了个单位，拿着不高不低的薪水，包吃包住，虽然劳动光荣，但时刻要看领导的脸色，生怕自己做得不好，每天兢兢业业，加班加点，任劳任怨，争取早日融入到集体的大家庭，为公司的创收、上市贡献出自己一份绵薄之力。这时候你会不会想到：我拼死拼活这么辛苦，工资这么低，公司严重剥削我的剩余价值，我要向社会申述，告发领导对我的剥削。实际上，有人敢这么想却没人敢这么做，我们更多的像是贾府里的丫头，安分守己的做着本职的工作，争取早点升做大丫头，工资能再高一些，更高一些……
贾府是如何对待丫头的？
贾府是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所谓“富而好礼”者也，对待下人宽厚，很少打骂下人，夫人太太多信佛，宽柔待人，怜老惜贫。小姐们不摆谱，平易待人。拿贾政的话说“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袭人拒绝母兄要赎自己出府时，书中借袭人母兄的心理道出了这样的事实：贾宅是慈善宽厚之家，贾府中从不曾作践下人，只有恩多威少的，且凡老少房中所有亲侍的女孩子们，更比待家下众人不同，平常寒薄人家的小姐，也不能那样尊贵。所以袭人母兄也就没有再坚持。这既说明大树底下好乘凉，也说明贾府对待下人确实宽厚，毕竟为富不仁的多，富而有修养的少。这也是丫头愿意留在贾府不愿出去的主要原因。
丫头也是有等级的
人分三六九，貌取好中差，贾府的丫头大致分为大丫头、二等大丫头、小丫头三个等级。
大丫头是那些“贴身掌管（主子的）钗钏盥沐”（见第三回）且能支配其他仆人（老婆子、小丫头、小厮等）的女孩子，一般是伺候老爷、太太、小主子这些正主的。而大丫头又有一等二等的区别。
先说一等大丫头：

伺候贾母的原先有八个大丫头（其中袭人、晴雯给了贾宝玉），王夫人有四个大丫头，伺候贾宝玉的丫头有十六个，其中袭人是贾母给的，算是一等大丫头，七个是二等大丫头，还有八个小丫头，是不是小皇帝般的待遇？因为贾宝玉是贾母命根子，所以身边有八个大丫头伺候。袭人、晴雯二人本是伺候老太太的，袭人服侍周到、心地善良，晴雯伶俐，漂亮，针线活好，二人被老太太分配到贾宝玉那里服侍了。按理晴雯、袭人都是老太太那边过来的，都是大丫头，但待遇却差了一个等级，不知何故。
二等大丫头多是伺候小主子的，可以称作贴身丫头。如宝玉房里有七个二等丫头，分别是晴雯、麝月、秋纹、碧痕、四儿、檀云、绮霰，黛玉房里的紫鹃，四位小姐的丫头如抱琴、司琪、侍书、入画，李纨的素云，也是二等大丫头。
而小丫头则是做些“洒扫房屋来往使役”，就是粗使丫头。如宝玉房里的佳蕙、坠儿、篆儿、茜血、小红、春燕等，共有八个，司棋手下的莲花儿，十二个小戏子发到各房里的如藕官、蕊官、芳官等。
小丫头是不得进主子跟前伺候的，有一回因为碧痕、秋纹等大丫头不在跟前，贾宝玉要喝茶找不到人，就打算自己动手，小红就进跟前倒茶，被碧痕、秋纹抬水回来发现，训斥了一通，于是小红就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

丫头的待遇问题
丫头的待遇和自身等级与服务对象有关。
老太太房里有八个丫头（鸳鸯、鹦鹉、琥珀、珍珠、翡翠、玻璃等）不分大小级别，月例（月工资）一两银子（大致为一千五百钱）；伺候王夫人的四个丫头（彩霞、彩云、金钏儿、玉钏儿）也是一月一两，赵姨娘的丫头月例原本一吊钱（一千钱），后来减为五百钱。宝玉房里的除了袭人是老太太给的，其余的七个大丫头（晴雯、麝月、秋纹、碧痕、四儿、檀云、绮霰）一月一吊，八个小丫头（佳蕙）是五百钱。
这里面有个特殊一点的如平儿，因为有姨娘身份，所以一月二两银子，享受的是姨娘的待遇。

同是大丫头，因伺候主子不同，工资有一月一两和一吊不同。而伺候姨娘的二等丫头，工资原是一月一吊，后来减半了，和小丫头待遇一样。都是丫头，伺候主子的命，伺候的主子贵贱不同，自身级别高低不一，待遇自然不同。因此，要想提高待遇，只有努力工作，早日得到主子赏识，才能晋升一级。你一个高中生，不思进取，还想要啥自行车？要想提高待遇，就要修炼到研究生、博士，这点可以从现在博士受欢迎程度可以看出来。
丫头的权利
主子的权力越大，丫头跟着沾光，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伺候贾母的鸳鸯能力出众，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一刻也离不开的。因为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所以权利就大些，旁人见了都要敬上三分。鸳鸯往王熙凤屋里去的时候，王熙凤和贾琏都要赶紧站起来，王熙凤还要叫声“鸳鸯姐姐”，可见其地位是何等的尊贵，连老太太的首饰都可以运出来当了换钱救急。可以说鸳鸯是贾府里超级丫头般的存在，比姨娘的权利还要大些。
二等的大丫头都是小主子的跟前人，和主子关系亲密，所以有一定的权利，像司棋、侍书、入画都是“副小姐”般的存在。六十一回写到管厨房的柳嫂子心疼几个鸡蛋，不给司棋做鸡蛋羹，司棋怒气冲冲带小丫头大闹厨房，叫嚣：“凡箱柜所有的菜蔬，只管扔出去喂狗！”态度极其蛮横，影响极其恶劣，须知厨房是贾家的厨房，不是她司棋的私人厨房，哪里能说扔就扔，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而柳嫂子敢怒不敢言，就是因为司棋是迎春小姐的大丫头，而迎春又是个不管事的二木头，所以权利都被司棋夺了，这也导致司棋蛮横骄纵，无法无天。

这也说明越是接近权利中心，即使没有地位，也能拥有一定的权利，这大概女明星愿意嫁入豪门、富二代身边美女不断的原因吧。
丫头的前途
贾府里的丫头没有终身制的，丫头的出路大致有三：
一，工作干得出色的，像袭人这样的，深得王夫人喜爱的大丫头，可以做姨娘，从此有人伺候，吃穿用度有讲究，运气好的话，熬到正室去世，就是太太了，这是丫头最好的归属。比如娇杏本是甄士隐的丫头，因为在花丛中多看了贾雨村几眼，被雨村收做如夫人，一年后生了个儿子，半年后贾雨村正妻死了（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幸全被贾雨村碰上了），当上了正室妇人，可以当做丫头上位的典型代表了。
但有得必有失，有人看中物质，有人看中精神，当了姨娘自然衣食不愁，但给人当小老婆的名声总是不好听，不如嫁个正经人家做个正室。贾赦要娶鸳鸯做小，在丫头里本是无上的荣耀了，可惜鸳鸯拒绝了做姨娘的机会，好比公司的总裁看上了部门的女业务员，要她做自己秘书，这是多大的机遇，但女业务员怕老总对自己图谋不轨而拒绝了。

二，配给小厮。贾府的丫头不是终身制的，所谓丫头，就是年轻的姑娘，大了就当不了丫头，家里有人的可以领回，没人领的，就配给小厮。小厮是没有社会地位的，嫁给小厮未必就比做丫头的日子好过。
三，被赶出府。这类丫头都是犯了错或者遭到主子厌恶的，如坠儿、晴雯、司琪、入画、芳官之类。这类人出了贾府，在外面很难生存，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至于芳官出了贾府做了尼姑，也不过是剃了头给老尼姑当奴才而已。小红因为受人排挤，绝了做姨娘的念头，但能说出“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的话，也是一个有眼光的人，提前规划了自己人生，找了贾家旁支的经济适用男贾芸，算是丫头里命运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