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双眼睛看《芳华》，以及那些鲜为人知的幕后故事！ 北京青年周刊 2017-10-10 21:59

兰梅

2017年9月24日凌晨，电影《芳华》官微发布消息宣布，原定9月29日上映的影片临时撤档。当日下午，导演冯小刚在《芳华》上海路演现场就撤档一事发言，其间数度哽咽落泪。
当晚，冯导再发微博，他说：“必须诚实地告诉大家，我的心情是有些悲壮的”。
至此，由著名导演冯小刚执导的电影《芳华》未能在预期的时间、以预期的面貌与观众见面。关于撤档原因，目前没有准确消息。关于最终映期？也暂无定论。
用冯小刚在微博上的话说：“待到春风传佳音，我们再相逢”。
遗憾之余，本刊记者特别采访了《芳华》剧照摄影师岩溶黑，披露一批“定格的《芳华》”，以及拍摄幕后故事，以飨读者。
冯导说：《芳华》是一杯酒，敬我们和你们的青春
一个原汁原味的七十年代，没有“大概其”
岩溶黑是摄影界的绝对老炮儿。他出生于1969年，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成立了“黑冰摄影工作室”，专攻前卫人像摄影，堪称当代中国商业摄影界的第一代精英。他会跑到剧组拍剧照，属于机缘巧合兼阴错阳差。
然而，《芳华》剧组之所以邀请他这个“老炮儿”任剧照师，是经过仔细考量的：《芳华》的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的70年代，太年轻的摄影师很难理解那个年代的故事，不具备相应的情怀。
舞蹈队成员萧穗子和小号手陈灿情窦初开
岩溶黑对此颇为认同，“电影里那种情窦初开的感觉，比如说递小纸条，写情书，现在都没有了。这一篇儿早翻过去了，但是我都经历过。”进剧组之后，岩溶黑对这部戏的第一印象是：严谨。导演对道具、灯光、舞美、演员等等方面的要求都非常严格。为了“回”到当年，片方耗资3500万元专门在海南搭建了一个“文工团”大院儿。
“有些剧组做事儿凑合，拍摄的时候大概其是那个样子也就行了。在冯小刚导演这儿可没有‘大概其’。”岩溶黑说。冯小刚导演的严格程度，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不要说戏服的领口比过去宽了一点儿不行，就连屋顶的电灯管儿，也要求必须和当时文工团里用的一样。“可现在谁还用当年那种耗电的老钨丝灯呢？可把道具师给找死了。”
找道具固然难，更难的却是调教演员——21世纪的时代青年，从思想状态、精神面貌到身体语言都与上世纪70年代的革命青年们截然不同。怎么样才能让演员也重返70 年代？冯小刚导演在开机之前搞了一次特别的“军训”，整整一个多月，包括黄轩在内的所有演员都被拉到“文工团”里集训。
文工团舞蹈队的女兵们正在排练
训练内容包括军容、军姿、打背包、打枪，也有打快板、医护等电影里需要的专项训练。训练之外的日常时间，演员们也必须住在集体宿舍，穿着老式服装，拿着搪瓷缸子去餐厅打饭……总之“吃的，穿的，用的，都得还原到当年那个场景里，让演员们体验人物，再去进入角色。”
“雷又锋”刘峰由黄轩饰演
就是对群众演员，冯小刚导演也一点不松劲儿。说起来，岩溶黑还有点小遗憾——“本来我还能出一镜，至少是个后脑勺。”
原来，在电影中有一场在广场放电影的情节。拍摄前几天，制片主任特意跑来和岩溶黑打招呼：“哟，老岩，你活儿来啦。放电影这师傅你去演吧。”虽然是个小角色，可是认真的岩溶黑提前好几天做了准备，费劲找来了1948年黑白版《魂断蓝桥》的胶片盘，连国产放映机都支好了。
“结果拍摄前一天把这事儿和导演一说，导演看了我一下。那天拍完制片主任就找我来了。‘没事啊老岩，你这工作都挺好，就是明天正式拍的时候，那角色还是得专业放映员来’。那放映员坐车坐了一百多公里过来，就为了拍这一个镜头。”
岩溶黑没能出镜，冯小刚导演本人倒是亲自上阵了。“片中有一个照相师的镜头。因为那个镜头太无关紧要了，就扫一下背影。本来用的群众演员，但是这个群众演员一招一式哪儿都不对，导演就看不下去了，自己把衣服换上拍了一个背影。”
她们往镜头前一站，就很有感染力了
影片《芳华》第一个宣传高潮是5月22日，导演冯小刚带领片中六位女演员在北京举办一场“素颜鉴面会”。六位女演员全部素颜出席，女演员们还现场用湿纸巾擦脸力证没有化妆，捏鼻子证明每个人都是天然脸。
冯小刚导演解释说，这次挑选女演员有一个明确的要求——不能整容，一定要有70年代原汁原味的“纯朴感”。
作为一个人像摄影界的资深摄影师，岩溶黑非常赞成冯小刚导演的选择，“我是拍图片的，对整容这种歪风邪气最嗤之以鼻。可是现在的整容脸太多了，要找纯天然的演员，而且还不是一个，导演要花相当的精力和时间。选出来的演员又得漂亮，得会舞蹈，又得会演戏，又不能整容，这几个元素加在一块就是一种‘纯’力。就算她们什么都不干，往镜头前一站，就很有感染力了。”
文工团女兵何小萍（饰演者：苗苗）在偷偷练舞
六个女孩儿在电影中各有各的性格：苗苗演一个不合群的农村女兵何小萍，钟楚曦饰演浪漫女文工团员萧穗子，杨采钰是深受男兵欢迎的独唱演员林丁丁，直爽开朗的风琴手郝淑雯的扮演者是李晓峰，隋源和王可如则分别饰演舞蹈队成员卓玛和小芭蕾。
在进组拍摄的前几天里，让岩溶黑最头疼的是这群女孩儿的本人和角色对不上号，“她们都是时尚女孩，每次看她们化上妆出现我都得想想‘哟，这是谁？’尤其是苗苗，看着背影特别的飘飘然。”
但是一旦扮上角色，谁是谁却一眼认得出来了。在岩溶黑看来，这些女孩穿上军装就别有一种味道，带着那个年代的性感。在拍摄的三个多月时间里，所有演员都“蹲”在剧组里专心拍摄，不存在“轧戏”现象，所以入戏的状态非常好。岩溶黑回忆说，甚至就算有哪一天没有戏，主演也会到场。
“例如那天没有苗苗的戏，她也会到现场看剧本，看别人怎么演。这些演员大体上保持着一种戏里的心境和状态。”
也许是因为演员和角色的融合度太好了，岩溶黑至今习惯于用电影中的名字来称呼女主演们。他“爆料”说，在剧组里苗苗和钟楚曦老是拉着脸儿，很少见到笑容。“我就觉得她们是太进入角色了，特别是萧穗子，她在电影里头演的就是这么一个内向的角色。小芭蕾的台词也不多，郝淑雯和林丁丁倒是天天笑呵呵的，老开玩笑，特可爱。”
要说例外也是有的，就是隋源，因为她的本名和她在戏中的名字一个样——卓玛。“卓玛就是那种藏族姑娘的感觉，就像高原的蓝天一样，特纯。”
这不是在挑水泡，是在画水泡呢
理论上，剧照应当是与摄像机同角度同机位的。然而岩溶黑的剧照并非如此，他总会在拍摄现场抓拍些幕后场景：剧组的工作日常，演员们在拍摄间隙的嬉笑打闹都被他收集到镜头中。
翻开相册，他指着其中一张让记者猜，照片中的林丁丁姑娘在干嘛？不是挑水泡么！叮咚，答案错误。
“这是在画水泡。电影里有一场拉练的戏，戏里的林丁丁身体娇弱，拉练完整个脚底都磨出泡了。这个泡可是演员没法自己长出来的，都要靠特效化妆给画出来。”
化妆师在为饰演林丁丁的杨采钰脚底画水泡
岩溶黑还说了一段幕后趣事：画出水泡来以后，林丁丁的脚就不能着地了。可是化妆现场到拍摄现场有一公里路呢，只好先由剧组开车送，而最后一段路她是让人给背过去的。
这是一部展现青春成长的戏。文工团里的年轻女孩儿们自然都是岩溶黑的主要抓拍对象，既有文工团男女兵羞涩的对视，也有拍摄间隙演员们暗自训练的身影。
不过记者发现，岩溶黑拍摄的最多的女主角苗苗。他解释说这是因为苗苗会潜移默化地配合拍照，“比如苗苗上场前自己在练功，我抓拍时她如果发现了就会多练一会儿。其实，镜头外的场景并没人要求我拍照，但是我自己就觉得光线好看，人也好看，就应该拍！”
说起让他印象最深的，是一组泳池“摆拍”照。那是女文工团员泳池戏水的一场戏，“萧穗子从旁边跑过，阳光打在她身上，太好看了！”这位老摄影师忍不住赞叹，“一般场景我都不按快门的，在我认为很完美的时候手的关节才会动。但那一次最特别。”岩溶黑回忆说，摄影机一停他就壮着胆主动走过去，把主演给叫住了，“穗子，这会儿你太好看了！能不能再走一回我给你拍张照？”于是收工后他们重新用了五分钟拍摄，那一批照片谁看了都说特别喜欢。
女兵们在泳池边嬉戏。这场戏让摄影师深深难忘
其实大部分的剧照拍摄岩溶黑是用“抓拍”、“偷拍”的手法完成的。由于影片有许多室内场景，拍摄时场地空间较小，而摄影师使用的是手持机器，镜头转动角度又较大。为了避免有“穿帮”镜头，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数量严格限制，时常根本轮不上剧照师的名额。
进组头两天工作遇阻，岩溶黑蹲在文工团小宿舍外面抽了两天的烟。他觉得这样不行，就此开始了“偷拍”生涯——趁着摄像机没扫过来, 他趴在窗户边探头儿拍两张。
最艰苦的时候，岩溶黑连窗户都“没得趴”——拍何小萍去文工团路上那场戏时，岩溶黑和相机干脆被“挤”到了旁边的楼上。
“这场戏的场景是部队里炊事班的猪跑了，黄轩带领炊事班在游行队伍里头抓猪。摄像机跟着猪在拍，可是猪听不懂人话，满地乱跑，拍摄时特别容易穿帮。我在地上找不到藏身之所，只好躲旁边的小楼上，所以拍出来的照片都是高角度的。”这可是电影里都没有的特别角度呦。
文工团炊事班圈养的猪跑了，男主角刘峰带领炊事班战士在游行队伍中抓捕逃跑的猪
这场戏的另一个角度， 剧组人员正在拍摄戏中“友情出演”的猪
战争戏是“最难拍的”
还是在3月6日，冯小刚导演微博曝光了一组《芳华》战争版剧照，血肉横飞的残酷画面引发了网友的热议。这三张剧照正是岩溶黑拍摄完成的。
回忆起战争戏，岩溶黑透露，它是剧组上上下下都动起来的一件大事。冯小刚导演力求战争戏要以实拍为主。众所周知，由于道具损耗多，场地布置不易，演员拍摄风险大等等因素，战争戏的花费极大。
战后失去一条手臂的刘峰去街道管委会讨生活
据了解，影片中“一镜到底”的那个六分钟长镜头，足足花费700万元。为了能节省经费保证“一条过”，从埋炸点到规划演员的跑动路线，剧组都下了很大工夫，在正式开拍前预演了多次。
六分钟700万人民币创造战争新视觉。相比《集结号》的战争效果其创意和技术含量都全面升级
“那一段儿是在一个芦苇荡里，当时地上埋了许多炸点，面上搁着些烂泥巴，一炸就炸得满天飞，所有的镜头和演员都在这芦苇荡里运动。”冯小刚导演所用的“一镜到底”手法，是从战斗打响开始就跟着主人公的视线，一路拍到战斗结束，中间不换镜头，也没有剪辑。其技术难度之大，即便是冯小刚这样的资深大导演也是首次使用。
岩溶黑揭秘说，当时他生怕自己的工作影响主镜头的拍摄，所以全程紧盯着那演员和摄像，镜头一转到他这边，就连滚带爬地跟着转。所以这组照片是没用眼睛去看相机镜头“盲拍”的，拍完一看，有些照片的焦点对到满天飞的泥巴上了。
影片中不仅有唱歌跳舞也有战争的残酷和勇敢的牺牲
《芳华》里有一场爆破戏，炸的是不会动弹的假人，但是预备的道具有限，这场戏就只能炸两次。为了能在有限的机会里拍出精彩的剧照，岩溶黑只好放弃了“高科技”，回归手动操作。
“我躲在侧面拍爆炸，那炸弹从爆炸到落地顶多也就二分之一秒。我就怕提前按了快门等真爆炸了按不动快门，就等到看着炸了，才慌忙开始按，一共就按了三张，中间就逮着一张满意的。”岩溶黑解释说，战争戏里面的剧照都是用这种“抓点”的方式拍摄的，其中被冯小刚导演在微博发布并点名的“炸碎的士兵”，正是岩溶黑在那二分之一秒内抓拍的三张中唯一满意的照片。
得到严格的冯小刚导演的认同，岩溶黑还有点得意。“这么大的剧组，导演每天非常忙，临到我走的前一天，导演才想起来看我拍的剧照。当天晚上他就发了那条微博，还想过拿剧照当海报，我觉得这就是对我工作的一个肯定吧。”
为剧组拍剧照的工作耗时很长，挣不到什么钱，也出不了名。但是岩溶黑说这里面有一种情怀，“我希望借着这部电影的机会回转身望一望，回忆一下我的少年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