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朱国纯 于 2019-1-15 19:03 编辑
棉坎肩 毛背心
刘增印
寒露飘冷雨,枫红落叶秋。时令如此不让人,妻子取出御寒衣物,我看到包裹中还留着旧旧的棉坎肩和毛背心,我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年代…… 1973年的冬天,我所在的加农炮某连来到松辽平原的一个小村庄。在一场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开始前,我从营部取地图回来,走到村头。那时候的冬天真冷,滴水成冰,我往下拉拉皮帽子。看到住在部队伙房东屋(“青年点”)的女“知青”小玲子,正挑着一担水,身子摇摇晃晃地走来……。这个村吃水困难,井很深路又远。我加快脚步想要去帮她一把。就在这时,小玲子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了。我赶紧跑过去伸手拉她起来。真糟糕,一桶水洒在了她身上、里外湿个透,棉袄眼瞅着冻硬了。小玲子哆嗦成了一个团儿。这地离住的房子还有一段路,小玲子水淋淋的身子、硬邦邦的衣服是撑不到家的。我没有多想,脱下棉衣就递给她,让她换上。 当时我身上有件棉坎肩,加上冬装罩衣。还能顶一阵寒冷。 跑进“知青点”,小玲子裹着棉被推开门将棉衣还给我。我关切地问她:“你还有棉衣吗?”小玲子摇了摇头。我只好把棉坎肩脱给了她。小玲子满脸都是水,是化冻的冰水还是泪水让人分不清楚。她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你,小刘!”后来我得知,小玲子是68届“知青”,年龄比我大。 这是一件军爱民的好事,班长报告了连部。指导员听后摇头说:“这个小刘啊,真是新兵,怎么能当女‘知青’的面,随便脱衣服啊……要是帮助村里旧社会苦大仇深的贫雇农老人,这件事就生动了。可小玲子的父亲是‘历史反革命分子’,在押呢!此事不能宣传和表扬。”连长在一旁忙把指导员的话岔开了:“回去不要和小刘说这些话了,你马上到伙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我这有点红糖也拿去,给小刘喝了出身汗。这军事演习还没开始,连队可不能出现非战斗减员。对了,要多熬些,给那个叫小玲子的丫头也喝一碗,什么事啊帮人都要做到底。” 演习结束,我们连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小玲子的棉衣也烘烤干了,把棉坎肩还给了我。临近春节,整个“青年点”静悄悄的,就剩下小玲子一个人。她经常帮炊事班淘米、择菜、烧火、做饭。当然,连队吃饭时也不差她一个。只是她老在躲着指导员,我感到很奇怪,可也没多想什么。一天,我在炊事班屋里为连队写黑板报。小玲子走过来说:“小刘,我来帮你写,行吗?”我点头答应了。她的粉笔字写的真好……我借机问她:“怎么不回家啊! ”她沉默一会儿才说:“没有家了。”这时,我才知道她的身世。我悄悄问她:“没有亲属吗?”她茫然看着远处、苦笑一下回答我:“两手空空怎么去呀。”我听说这个小山村干一年的活,终了还欠生产队的钱。我有个姐姐和她是同样的境遇,心中一股怜悯的情感油然而生,我随手掏出仅有的8元钱递给了她。她坚决不要,“这不行,不行,你一个月才6元钱的津贴费啊。”我改口说:“借给你,以后有了再还吧。”小玲子这才流着眼泪收下钱。 第二年的五一节前夕,我接到一个邮包,一件银灰色的毛线背心。正反两面针的款式,厚重密实。心心相连的图案,新颖漂亮。还飘出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毛线用什么花草熏蒸过的气味。邮包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只写了“原址”两个字,邮包上秀丽的笔体我很熟悉,我知道是小玲子。没有信,没留下只言片语,她是怕影响我的进步。 棉坎肩是妈妈在我参军临走时给我连夜赶缝的,毛背心是“知青”小玲子在我当兵时编织的。两件同是出自女人之手的常见服饰。穿在我身上走过八、九年的从军路,奔驰在风霜雨雪中的“军演”;拼搏在舍生忘死时的抗震救灾;历练过视死如归的北疆“迎战”。两件衣物留下了人间亲情、友情所给予的温暖。那背后是挚爱呵护的亲情,是纯真相助的友情。 这几新春佳节,我也会接到一个问候电话,我听得出来那是她。我感觉到她离我不会太远,她却依旧不肯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还是怕影响我今天的生活,人世间什么时候没有那些诸多的“影响事”就好了!小玲子知道我应该是报刊,我写过很多回忆往事的文章。很多失去联系的亲友看到报纸,通过编辑找到了我,小玲子一定是这样知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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