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棒打鸳鸯作成一曲钗头凤,六十载恩怨别离,有谁懂?
2020-06-01 13:02
他正值弱冠之年,便迎娶了与自己情投意合的表妹的她,有如诗词里"想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周瑜的风光恣意一般,他同把这爱情之圆满视为人生一大幸事。手携心爱人子之手,日日与其同眠,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一切预想于脑海,让他喜不自胜。 陆游与唐婉戏曲照 他是陆游,而她是唐婉。 年少的爱情总是来得无比浓烈,浓烈到一个人就可以占据自己整个世界,其他所有皆置若罔闻。沉醉在名为爱的温柔乡里,反复缱绻,一句细哝软语,名利、学业、进仕等等都视如路旁草芥,不以为意。但是母亲着急了,认为儿子是"没出息",又受人怂恿唆使挑拨,认定唐婉是勾儿子心魄,阻挠其考取功名加官进爵的"狐媚子",会对陆游生克。她气急败坏以性命为要挟,让陆游写一字休书,弃唐婉而去。陆游不愿,恳求母亲。而孝义二字两难全,自古又以孝为百善之先,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提笔落字, 陆游,有妻唐婉,因结缘不合,情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故立此文约为照。唐婉拿到一纸休书,泪如雨下,离开了陆家。 二人和离之后,情终难舍,依旧悄悄在私下联系。但纸包不住火,母亲仅过了些时日便发现了。她旧事重演,以性命胁迫陆游与唐婉分离并逼其再娶。 消沉了一些时日,拗不过母亲的声声厉辞日日哭啼,他无奈迎娶了一位母亲中意的女子为妻。后开始按着母亲预想的那样,著文章,作歌赋,进京赶考,提名入仕。一切都显得很顺利,水到渠成。而唐婉,也已嫁作他人妇。 钗头凤图 平淡的岁月如同水一般,似能容纳所有不甘不舍。但是当再度相遇,见到那曾心爱入骨相思入髓之人,一颗细小的石子就能激起无数涟漪。 白驹过隙,十载年华逝去。陆游一日归家,途经禹迹寺的沈园,恰好遇见唐婉与其夫。十年茫茫,早已物是人非。三人随意寒暄几句,便分别。岁月让唐婉更风姿绰约,文雅大方,举止眉梢之间还添了些许柔媚。看二人背影渐去渐远,陆游原地怅惘许久,后在墙上题下了一首词——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寺庙准备着红酥手和酿好的上好黄滕酒迎接着即将到来的祭祀,热热闹闹,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欢愉。春去又是春来,宫墙边,溪水上,弱柳抽芽,垂柳扶风,茂盛生长,春色无比明媚。东风凶恶花凋落,万物皆喜我独悲,母亲薄情太狠心,让你我余生一别离。愁绪万千,几年来魂牵梦萦,肝肠寸断,错不该把你休弃,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陆游与唐婉 今年的春天和从前没有你的春天一般,循环往复毫无特色,一人孤独久,堪比黄花瘦,哭时泪落,沾湿衣襟绢帕,泪痕难消,绢湿透。桃花开,花又落,唯有闲池阁,仍在此地不曾走。如同,我们当初的山盟海誓,而如今锦书难托,情深难白头。不想如此,真的不想如此! 唐婉见到陆游,心中也颇为震颤,久久不能平静。得丈夫同意,她给陆游送了些吃食,便离开了。期年后,唐婉再度游览沈园,看到壁上词。泪若梨花。便题下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世事难料,人情浅薄,黄昏吹斜雨,花朵更易落。风吹过,脸上的泪水也被吹干,泪痕残留在上。想要用一封信笺抒写心事与你听,但无法做,只能独自对斜栏杆叙说心中愁思。言不由衷,情难自抑,难啊。曾经一双人如今各奔东西,天各一方,今日也已不是昨日。我病痛缠身,它们如同秋千索一般缠绕我身,难以拔除。凄凉的角声带来丝丝的寒意,夜已将尽我仍旧难眠,害怕畏惧他人来询问我,只能默默地咽下苦泪装作无碍愉快的模样。瞒着丈夫,瞒着他人,瞒着这薄情世界,仍旧思念着你,挂念着你。 陆游与唐婉赏景 题诗时,唐婉业已病入膏肓。从沈园归去后不久,她就离于人世了。这段爱情,从此面对着人世间最无力的结局——阴阳相隔。而陆游此时由于职务原因,不在家乡之中,对此便毫不知情。直到四十多年以后,他已是耄耋之年。又一次走进这沈园,才看见唐婉的回词。 悲伤一下击中心脏,然后炸裂开来。像无数个乱溅的火花碰触在身体上,每一厘每一寸的皮肤都在作痛。泪水从松垮的眼眶中争先恐后流出,流过沟壑般的皮肤,有的洒在了埋藏她的大地,有的流入了嘴里,酸酸的,涩涩的,就像他们俩的爱情。 陆游画像 原来你也在像我一样的思念着你。 经过政局动荡,历过国破家亡,以为自己早已刀枪不入,终还禁不住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那就是——唐婉啊,始终只有唐婉啊。他颤颤巍巍地自顾自言:婉儿,估计我也很快要去见你了,你在那边不用害怕,我很快就会来。在那个没有束缚没有禁锢,没有什么官位前途之说的世界里,我们再相遇。他回去的夜里,做了一个梦。 陆游与唐婉画 梦里的他年轻有为,风度翩翩,身边的唐婉美丽出众,对着他浅浅一笑。二人一起游沈园。唐婉轻声说:相公,你看这些盛开的花儿多好看,你帮我钗一朵可好?折枝一朵,正预钗入婉儿的乌黑发髻中。转身,她已消失不见。恍然梦醒,枕头早已湿透。 之后,他常常去沈园,去看他和唐婉题的词,去看看那些花儿,给它们浇些水,看着它们成簇,成群。十年后,他拄着拐杖这一生最后一次来到沈园。不禁感叹: 这里的花估计也要认识我了吧。美人也如这花一般,作土作尘了。 他回去后便撒手人寰了,享年八十六岁。这段爱情,跨越六十年光阴。一支钗头凤,一世情缘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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