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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大唐蜀地货真价实的“一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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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4 00:39:3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薛涛:大唐蜀地货真价实的“一姐”                                                         2020-09-03 01:18                    
                          

(薛涛的塑像)
到成都工作后,我经常去望江公园拜谒薛涛。准确地讲,是去望江楼。因为望江公园现在被一分为二,以望江楼为主题的部分被圈了起来,是要收费的。也许是怕日益喧嚣的人流搅扰了这位传奇女子吧,也许……
其实,门票并不贵,一次20元,但望江楼与望江公园相比,清净了许多。茂密的竹林挡住了来自临江路上的喇叭声,也阻挡了来自望江公园的坝坝舞的高亢的乐曲,行走在竹林间的小道上,目光掠过掩映在竹林中的薛涛墓,内心立刻变成虔诚起来,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小心翼翼,真的有一种怕惊扰了她的思虑。
我爱驻足在望江楼前,身后就是薛涛井。在井边有一副对联:“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枇杷,何处是校书门巷?大江横曲槛,占一楼烟月,要平分工部草堂。
工部草堂,还要平分?薛涛居然能与“诗圣”杜甫平分秋色?
诚然,薛涛不得了,她与刘采春、鱼玄机、李冶并称唐朝四大女诗人;还与卓文君、花蕊夫人、黄娥并称蜀中四大才女。
但真的能与杜工部平分秋色?

(成都纪念薛涛的望江楼)

(1)童年的阴影

关于薛涛,在《新唐书》和《旧唐书》上均无记载,关于她的生卒年,目前学术界依然争论不休。如果按照唐德宗贞元元年(785年)韦皋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薛涛当年(及笄满15岁)入乐籍倒推,那么薛涛生于770年。我想,你也希望薛涛姐姐能多活几年,对吧?
那么……
公元770年,薛涛生,而杜甫辞世。
这样看来,薛涛与杜工部还真有些渊源,难道是杜工部转世?
但凡一讲到薛涛童年,必然会引用她八岁那年与她父亲一起吟的一首诗:“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这个故事后来演绎成各种各样的版本,所有版本都指向两件事:薛涛有文学天赋,且有个快乐的童年。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诗谶——迎来送往,那不是妓女干的事儿吗?
我想,薛涛至少在其父亲去世之前,家庭生活是快乐的。
没有史料证明薛郧在京城做什么官,那肯定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官而已。只不过,薛郧是一个有文化修养的小吏。据《资治通鉴》记载,薛郧在京城那几年,关中大旱,百姓饿死冻死者无数,而这些小吏呢?“京官不能自给,常从外官迄贷。”薛郧一家子,恐怕也属于这类靠借贷才能度日的家庭。
770年除了杜甫去世外,还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资治通鉴》说:
“秋,七月,京畿饥,米斗千钱。”

(成都纪念薛涛的望江楼)
“二月,戊戌,李抱玉徙镇盩厔,军士愤怒,大掠凤翔坊市,数日乃定。”
“夏,四月,庚子,湖南兵马使臧玠杀观察使崔灌;澧州刺史杨子琳起兵讨之,取赂而还。”“泾原节度使马璘屡诉本镇荒残,无以赡军。”
“吐蕃寇永寿。”
“米斗千钱”是什么概念?长安洛阳米价,唐玄宗开元十四年(726年)每斗仅十三文,现在要1000文,涨了多少倍?
看吧,内忧外患,加上天灾,京城小官都没有活路了,薛涛一家人能有好日子过吗?
不管百姓还是官宦之家,与安史之乱前相比,都大相径庭,生活艰难,且每况愈下。这让我想起杜甫那首形容开元时期繁荣局面的《忆昔》诗: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具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狼,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看看,多好的日子,官府民间,都富得流油!然而,现在只有在诗歌中回味了。
安史之乱后,蜀地相对而言比较安宁,可能不仅仅是薛郧,还有很多京城小官,绞尽脑汁谋求外放,于是一家人跋山涉水,来到成都。
尽管当时有“杨一益二”之说,即天下城市,扬州第一,成都第二。成都真的就是人间天堂了吗?

(薛涛墓)
唐朝的边防一直是重中之重,主要的威胁来自于吐蕃和东北之契丹,在西南还有个南召。最主要的是吐蕃,基本上一直处于战争状态。安史之乱时,朝廷抽调边防军平叛,边防一下子空虚起来。吐蕃乘虚而掠取河西、陇右之地,威胁西京;又联合南诏,觊觎西南。剑南道就成了抵抗吐蕃的前沿阵地,西川则首当其冲。
从《资治通鉴》上的记载看,安史之乱前,吐蕃主要是“寇”,而安史之乱以后则大部分是“陷”。贞观十二年“八月壬寅,吐蕃寇松州”,仪凤二年“五月吐蕃寇扶州”;贞元七年“己丑,吐蕃陷麟州,杀刺史郭锋,夷其城郭,掠居人及党项部而去”,等等。从770年以后,几乎每年吐蕃都要入侵。
以776年和777年为例,776年,“西川节度使崔宁奏破吐蕃四节度及突厥、吐谷浑、氐、羌群蛮众二十余万,斩首万余级。”777年,“吐蕃寇黎、雅州;西川节度使崔宁击破之。”“冬,十月,乙酉,西川节度使崔宁奏大破吐蕃于望汉城。”“十二月,丁亥,崔宁奏破吐蕃十余万众,斩首八千余级。”
两年四次大的战争,西川军费开支自然会大规模上升,而就在这几年,剑南道除了维持本镇开支外,还要大规模供给朝廷。
在这种状况下,百姓生活不受影响?
尽管战乱连年,但相信薛涛在童年时候不至于饿肚子,但是一个孩子,成长在战乱的大环境下,不可避免会在心理上造成阴影,恐惧、缺乏安全感、臆想、刻意自保等等,或许,这些阴影会伴随她一生,但也会令薛涛过早成熟起来。
公元784年,注定是薛涛最悲伤的一年。
这一年,“蝗遍远近,草木无遗,惟不食稻,大饥,道殣相望。”什么叫道殣相望?道路上饿死的人到处都是。这里尽管说的是关中,但成都能独善其身吗?
这一年,中原内战又起,皇帝被迫逃往汉中,为了支持朝廷平叛,蜀地赋税更重了,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了。成都不至于道殣相望,但饿死街头的人肯定有。
这一年,她父亲死在出使南召的路上。
本来生活就不富足,失去了父亲,等于就失去了生活来源。在战乱年代,谁又会在意这对孤儿寡母呢?
这一年,她14岁。

(远眺望江楼)

(2)少年得志

我无法猜测这一年薛涛和她的母亲怎么渡过的,我只知道,那时候成都的冬天很冷,大雪纷飞。一个14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小巷子的屋檐下,蜷缩着要饭的人,衣衫褴褛,表情僵直,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远处的巷口,几个人正将一具已经冻僵了的尸体抬上板车。小女孩连忙把目光投向小巷子的另一端,一株虬龙盘结的海棠矗立在巷子的拐角处。一阵寒风掠过,呜咽如鬼泣。覆盖在海棠枝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下,海棠花蕾在积雪中探出头来,流动着一抹晕红。
海棠树下,依然有几个饥民靠着树干坐着……
第二年春天,就在海棠花盛开的时候,她到了及笄之年。为了母亲和她能活下去,她毅然决定加入乐籍,成了一名官妓,她太需要一份能养活自己和母亲的薪水了。
乐籍制度始于北魏,指将罪民、战俘等群体的妻女及其后代籍入专门的贱民册。籍者,登记也。一旦入乐籍,不仅自己终身从事这个职业,后代也得从事这个职业,换句话说,一旦为妓,原则上终身为妓,后代世代为妓。
这玩意儿,我怎么看都像世袭制,就像儿子继承老子的皇位一般,只不过一个在金字塔的顶端,一个在最下层。
当然这里的妓,不能简单地理解为靠色相卖身的妓女。妓本义是指表演歌舞的女子,相当于文艺工作者。
中国历史上的妓,由宫妓、营妓、官妓、家妓和民妓组成。

(薛涛井)
宫妓的档次最高,服务于皇帝的;营妓是服务于军队军官和士兵的,这个不好深说,直白一点,有点类似日本二战期间的慰安妇;官妓,顾名思义,官府之妓,是服务于各级地方官员的妓女;而家妓则是达官贵人家养的;而民妓,可能更接近于今天人们所理解的妓女,活跃于市井。
在这五类类型的妓女中,前三类有朝廷正式编制(乐籍),类似于今天的事业编制吧?按照现在的理解,她们是体制内的,尽管没有政治地位且卑贱,但至少养家糊口没有问题,由朝廷财政供养。第三类有可能也是事业编制,也有可能是私养的。比如,皇帝龙颜大悦的时候,赐给你几个妓,这几个妓的薪水当然就会被列入国家预算;最后一类民妓,体制外生存,遵循市场规律,独立经营,自负盈亏,不向朝廷伸手,也不给官府添乱。
以皇帝位代表的官僚阶层与妓女,本来是社会的两端,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中国古代把天远地远的两端有机地结合起来,还谁也离不开谁。
我可不是在扯眼球,当然,也不只是生理上那么简单。
男人嘛,不管是皇帝还是贩夫走卒,都是下半身动物,唐朝官员也不例外,不管是李白还是杜甫。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就把杭州歌妓商玲珑借给元稹把玩了一个多月,他有不少诗歌自豪地记载了他嫖妓宿娼的行径。
如果说贩夫走卒仅仅是解决生理问题,那么这些大诗人还真不得不得去。为什么呢?就因为这些妓是当时的文艺工作者。
唐朝科举取士,诗赋是科考的内容之一,诗赋文章做的好,就可以当大官。你想想,要是你有一篇词赋被她们经常传唱,然后扩散到民间,乃至于大街小巷都在唱你的词赋,最后还传到皇帝那里,那会怎么样?嘿嘿,你就等着做官或者提拔吧。

说实话,我们现在能读到唐诗宋词,还真得感谢这些妓女。要不是他们,哪里还有什么“江枫渔火对愁眠”,早就尸骨无存了。
在当时,要推广自己的作品,妓院是唯一的传媒,也是有效的媒体。文艺的力量,将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
有人说,人家宫妓官妓只是卖艺不卖身。屁话!一个处于社会顶端的要睡一个处于社会底层的,你告诉他“官人,奴家只是卖艺不卖身”试试?要践行“奴家只是卖艺不卖身”,可能只有以命相搏了。
所以,不管那种妓,不管是妓还是伎,歌妓还是卖身妓,都得找到一个靠山。但是,所谓靠山,可遇而不可求,这要讲机缘。据说,出道一年还没有找到靠山,你这辈子八成就废了;据说,能找到靠山的,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薛涛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785年,左金吾卫将军、大将军韦皋充剑南西川节度使。
韦皋可是中晚唐时期的名将,《新唐书》是这么评价他的:“皋治蜀二十一年,数出师,凡破吐蕃四十八万,禽杀节度、都督、城主、笼官千五百,斩首五万余级,获牛羊二十五万,收器械六百三十万,其功烈为西南剧。

(远眺望江楼)
建中四年(783年),泾原军进犯京师,德宗逃往奉天(今陕西乾县)。当时还身为凤翔陇右节度使属官的韦皋还只是个营田判官,他拒绝了叛军的高官拉拢,计杀叛将牛云光,率少于数倍于叛军的部队,歃血盟誓,死守孤城。又派遣他的堂兄韦平和韦弇相继进入奉天城,死保德宗。历时四十天的奉天保卫战,韦皋功不可没。
史载:“十一月,加授检校礼部尚书。兴元元年(784年),德宗返回京师,征召韦皋为金吾卫将军。不久升为金吾卫大将军。贞元元年(785年),韦皋官拜检校户部尚书,兼成都尹、御史大夫、剑南西川节度使,以替代张延赏。”
三年三连跳,从判官跃居部级干部,出镇成都的最高军政长官。
在一次酒宴中,韦皋让薛涛即席赋诗,薛涛从容地拿过纸笔,提笔而就《谒巫山庙》:“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韦皋拍案叫绝。
一个小女子,在诗中很自然流露出家国情怀,韦皋当然要另眼相待了。
一首诗让薛涛声名鹊起,也因此平步青云。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韦皋把薛涛调到自己的身边。
这一年,韦皋40岁。一个40岁的身体强壮的武将,把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调到身边,你说能发生什么事?我想,在战乱年代长大的薛涛是识大体的,她不会对韦皋说“奴家只是卖艺不卖身”。
薛涛很快成了韦皋身边的红人。
她,还不满20岁。

(3)一贬边塞

剑南道在当时的唐朝,其分量举足轻重。
当时的大唐国力已经日渐式微,连长安附近都成了藩镇割据地盘,这些人疯狂地抢地盘,根本不听朝廷的命令。藩镇的权力极大,自行委派官吏,不向朝廷交税,军队不听朝廷调动,节度使职位传子或部将。俨然一个小朝廷,谁不想?因此,时而血拼,又联合起来弄另外一个,当朝廷的诏令损害他们的利益时,他们又立即放下刀枪,抱成团转而对付朝廷。

是不是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好像民国初期军阀割据时代。
在唐朝中后期的一百五十年里,河北三镇的五十七个节度使中,真正由朝廷任命的只有四人,而这些节度使中被杀和被赶走的就有二十三人之多。难怪《新唐书·兵志》说:“方镇相望于内地,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而《旧唐书·罗弘信传》则说:“变易主帅,有同儿戏。”《新唐书·兵志》还说:“武夫悍将,虽无事时据要险,专方面,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以布列天下,然则方镇不得不强,京师不得不弱。”
这啥事儿,简直跟土匪差不多,只要手里有兵,就可以到处收税,搜刮民财。
在关中,大有朝廷号令出不了长安城之势。所以,蜀地、江南成了朝廷的保障。换句话说,剑南道东西川节度使必定是朝廷最信任的人,那么韦皋的意见在朝廷举足轻重,剑南西川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会影响当时的大唐天下的人心。
官宦出身,沦为乐籍,薛涛就是个才貌双全的弱者。中国传统文化心理中有同情弱者的基因,同情一个才貌双全的弱者,何乐不为呢?
尽管还是要出席迎来送往的活动,但薛涛不会像其他姐妹一样那么低三下四了。薛涛与韦皋“或相唱和,出入车舆,诗达四方中朝,一应衔命使车。”(《鉴戒录》)从这段记载来看,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韦皋与薛涛的关系:形影不离。
所谓犬以主贵,欲瞻芳容者陡增,朝廷命官、望族豪杰、文人墨客、高僧隐士等等。
薛涛呢,很自然的利用官府的力量来推广自己。这倒不是她有意为之,而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你想想,一次应酬活动上的应和(迎合)之作,她那些乐籍姐妹们会争先恐后地传唱。有当时最大的媒体支持,薛涛不想出名都难。
韦皋把西川府校书郎的工作交给她,许诺奏报朝廷,任命她为西川府校书郎。

“校书郎”的主要工作是公文撰写和典校藏书,虽然官阶仅为从九品到正九品,但这项工作的门槛却很高,按大唐的规定,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有资格担当此职,大诗人白居易、王昌龄、李商隐、杜牧等都是从这个职位上做起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女子担任过“校书郎”。但是朝廷当然不会这么糊涂,提拔一个妓女。不过这没关系,韦皋镇蜀地,他说了算。尽管没有朝廷的正式任命书,不妨碍他任命薛涛为官。
按照当时节度使的权力来推断,韦皋很有可能正式委任薛涛从九品校书郎。一方面说明韦皋确实很宠爱薛涛,另一方面,薛涛确实有才干,能胜任这项工作。
从蜀地最下层一跃成为蜀地上层,这对不满20岁的薛涛来讲,确实是一种考验。在大红大紫之时,难免滋生骄纵。求她办事的人多,想一睹芳容的也多啊。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来了。应酬不过来,只好推辞。被推辞者就用银子开路。
贪,是动物本能,就人类而言便是原罪。就算你修为至臻,但在人的潜意识中,依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你高风亮节,那是你的道德良知压制住了你的本性。但凡经历过忍饥挨饿的人,都会对银子特别敏感。
而薛涛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能经得住这样那样的诱惑?
薛涛来者不拒,你敢送,本姑娘就敢收。
小姑娘涉世未深,哪里知道官场中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韦皋此人,很看重颜面。他的属官确实有能力有功劳的,就保凑为自己辖区内的刺史,或者就在西川府内提拔,从来不推荐到朝廷做官。为什么呢?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能让朝廷知道他在剑南道的负面讯息,在西川府,只能有一种声音向朝廷凑报。

韦皋听闻来自朝廷的非议,一怒之下,将她发配松州(今四川省松潘县)。
这一年,薛涛刚刚进20岁。
当时松潘是什么形势?
这年,西川军正与吐蕃与东蛮、两林蛮在嶲州台登(今四川喜德西)大战。松州也是前线,守军枕戈待旦,严防死守。
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发配到前线,会遭遇怎样一种命运?
有的记载明确称薛涛是营妓,不是没有道理。
韦皋镇蜀,西川府是军政府,对乐籍的管理,官府的官妓与军队的营妓就不会严格区别对待了。前文已经说了,营妓这东西不好深说,薛涛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走在去松州的路上,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与成都平原相比,山峦叠嶂,奇峰垒垒;峡谷幽深,蓝天幽幽;云海茫茫,碧水淼淼。但此刻的薛涛,没有半点心情来领略这异域风情。
薛涛尽管已经打点了押送她的士兵,但还是可以看到这些人眼睛里色迷迷的欲望。那么到了松州,她会怎么样呢?她不敢往下想。一路的异域美景带给她的是强烈的恐惧。
无论如何,她要想办法回成都。能救他的人,也是贬罚她的人,只有韦皋。
残阳如血,秋风已寒。薛涛站在驿站外,望着一队大雁掠过山巅,追寻着它们的影子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之中。她转向前方的驿道,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期盼。
在期盼中,一匹快马出现在视线里。

送信的军士在驿站面前勒住马,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薛涛连忙扶起他。军士浑身哆嗦,嘴唇翕动,却不能说出话来。另外一个军士一把抓过文书,翻身跃上另外一匹马,加鞭而去。
薛涛亲自为军士端了一碗热汤。
军士告诉她,已经击败吐蕃与东蛮、两林蛮的联军,我军正在追击。
薛涛脸上终于绽开笑颜,回到自己的房间,起笔写下“犬离主”三个字,略微思索,十首带离字的诗一挥而就:犬离主、笔离手、马离厩、鹦鹉离笼、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鞲、竹离亭、镜离台。
其实,这首分十片的离诗,她早已酝酿了无数次,只是等在一个时机。
开篇就将自己比喻成狗,韦皋则是她的主人。
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着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我就是尊贵的您驯养的一条狗,跟随您已经四五年了,我毛色好看,从来不乱拉屎拉尿,不仅干净,浑身还散发出香气,赢得了主人您的怜爱。我啊,因为无端咬了您的客人,您生气了,把我赶出来,再也不能睡在您的身边了。
俗语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诗中还表达了一种意思,无论我薛涛在哪里、在哪种处境下,始终是你韦皋的狗(宠物)。
以一个宠物的口吻来写,心酸、苦楚、后悔而又楚楚可怜的形象跃然纸上,任何人看到,心里都不是滋味,何况是一个如花似玉又善解人意的美女呢?
这是何等地奴颜婢膝!可想而知,在官宦之家长大的薛涛内心是何等挣扎、屈辱与痛苦。是的,为了生存,为了还有一点点尊严的生存,也为了孤苦无依的母亲,她再不管什么尊严骄傲,哪怕承受内心深入骨血的酸甜苦辣的煎熬和世人的讥讽鄙夷。

她把诗稿封好,给押送她的军士以重金,叫他快马加鞭送到西川府。
终于,在一个月之后,韦皋派亲信来了,接她回成都。这个结果是她预料到的,韦皋,她太了解他了,加上战事顺利,他一定会赦免她。
史载:“贞元五年十月,西川节度使韦皋遣部将王有道帅兵与东蛮、两林蛮及吐蕃战于嶲州台登,大败之,杀二千余人,投崖及溺水而死者不可胜数,杀其兵马使乞藏遮遮,气藏遮遮是吐蕃骁将,既死,韦皋攻城皆下。”
然而,这一年注定了薛涛的悲伤,这年冬天,她母亲辞世。
双重打击,让薛涛心身俱疲,但也让她更加成熟起来。
她低调地安葬了母亲。
尽管她现在有钱了,后半生衣食无忧,也不需要靠着韦大人乞食,也不需要乐籍这个朝廷编制。但是,她深知不能彻底摆脱韦大人,不能彻底摆脱官场,当然不能像其他脱乐籍的女子,可以结婚生子。既然如此,那就半隐吧。
她给韦大人承诺随招随到,且不为人妻(妾)妇,要求脱去乐籍,韦皋同意了。
她在浣花溪畔修了一栋别院,院子里种满了海棠。
汉唐时候的浣花溪可不是现在浣花溪,人迹罕至,老虎等猛兽出没。
我可不是乱说,成都多老虎的记载,在历代典籍里都能找到。四川原属南蛮之地,川东、川西都有敬虎俗。据《后汉书》记载:“廪君死,魂魄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祀焉。”一直到清代,依然有这样的记载,清人费密在《荒山》里说,在成都城内“虎出为害,渡水登楼,州县皆虎,凡五六年乃定”。如今在致民路十一巷“猫猫庙”(猫猫,即老虎)遗址尚存,在新繁清流场还有一座白虎夷王墓。

随便说一句,没有资料显示薛涛母亲究竟死于何年,但你想想,女儿不可能把母亲安置在这样荒凉且有猛兽出没的地方养老吧?所以,我猜测就是在她被召回成都不久就去世了。
试想,一个弱女子敢居住于此,需要多大的勇气,但也说明薛涛在浣花溪畔修建别院,不敢说华丽,但比杜甫的草堂坚固多了,至少可以防老虎吧?
没有应招的时候,她就寓居在浣花溪,一袭红衣,抚琴、读书,看海棠姹紫嫣红。当然,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三教九流、文人豪士,甚至江洋大盗。她反而比以前更红,交友广了,见识也就广了,对官场更了解了,对时局有更为准确地洞察。
她死死抓住韦大人爱好颜面的弱点,在红道白道都宣扬他的功德,她依然是西川府的座上宾,来去自如。只是,现在的薛涛,多了一份内敛,多了几分沉稳。
史载:“始,皋务私其民,列州互除租,凡三岁一复。皋没,蜀人德之,见其遗象必拜。凡刻石著皋名者,皆镵其文尊讳之。”
805年,韦皋死了。“是岁,皋暴卒,年六十一,赠太师,谥曰忠武。”(《新唐书》)
这一年,薛涛35岁。
韦皋的辞世,薛涛心情是复杂的。在她的生命中,韦皋究竟是什么角色?领导?主人?丈夫?情人?嫖客?长辈?挚友?心情的复杂代替了悲伤,悲伤之余还有一丝窃喜:可以摆脱这个无法定位的老东西了。
但是,她的内心依然涌动着悲哀,把二十年的青春交给了韦皋,半老徐娘了,还有爱情吗?
然而,薛涛又一次天真了,厄运再一次降临,注定她这一生命运多舛。

(4)二贬边塞

韦皋刚刚去世,韦皋的部下刘辟不经朝廷就宣布主持工作。刚刚即位不久的皇帝宪宗当然不干了,给他来个明升暗降,提拔他为给事中,要他到京城任职。可刘辟也不是三岁小儿,他不仅不去,反而要求朝廷把三川之地划给他来打理。
三川之地究竟是哪些地方?剑南道东、西川和山南西道。山南西道的辖区大致是秦巴山地、荆襄地区。这个区域大致是三国蜀国的地盘,还加上荆襄之地。
这个刘辟要干什么?恢复汉室吗?

朝廷当然不干了,这家伙就提兵攻打东川府。
这意味着刘辟已经背叛朝廷。
刘辟急需的就是舆论宣传,薛涛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两人曾经是同僚,平日里也没少给薛涛开绿灯,哪知道薛涛一口拒绝了。
刘辟老羞成怒,把薛涛贬罚边塞。刘辟可能还打着如意算盘,等着薛涛像给韦皋写《十离诗》那样来乞求自己。哪知道这一次,薛涛一反常态,不就是边塞吗?去就去,本姑娘还怕了不成?
薛涛很平静,不悲不喜,安安静静地去了边塞。
我没有查到刘辟贬罚薛涛去的边塞究竟是哪里,西川府当时的边塞就是指松潘到西昌这一带。
刘辟没有等到薛涛的乞求信,却等来了朝廷左神策行营节度使高崇文平叛军队。
薛涛远在边塞,却没有闲着,密切关注朝廷局势。闻崇文平率军平叛,立即写了一首《贼平后上高相公》诗:“惊看天地白荒荒,瞥见青天旧夕阳。始信大威能照映,由来日月借生光。”
“白荒荒”,百姓口头语,剑指刘辟治下的黑暗,而后两句则是歌颂朝廷,讴歌高大帅的。相信凭薛涛江湖和官场的能量,高崇文还没有破成都,都已经听到这首歌了。当然,一进成都就平反冤狱,薛涛也就回来了,偶尔给高大帅歌几曲、舞几曲,敬个酒,陪个笑脸儿,无事便继续在浣花溪枇杷树下,跟慕名而来的访者抚琴吟诗,怡然自乐。
不过,这一次薛涛看错了高大帅。高大帅不是韦皋,他带兵打仗可以,治理地方确是一塌糊涂。他自己也烦,累次要求调离。朝廷不得不把他召回,另派西川节度使。

(5)西川府座上宾

韦皋尽管肯定薛涛的才华,但在他的骨子里,豆蔻年华的薛涛,更多的是他的玩物或者宠物罢了。二十年地宠物生涯,却将薛涛历练成一个具有“男性化”思维的“女隐士”。
韦皋,在中晚唐是屈指可数的一代明臣,文韬武略,莫不出类拔萃。薛涛耳濡目染,得以洞悉西蜀政局的微妙,及历届节镇的治蜀的利弊;加上与天下名士、仕宦名流交往,诸如白居易、刘禹锡、杜牧、牛僧孺、令狐楚、裴度、严绶、张籍、王建、吴武陵、韦正贯、卢士玫、李程、段成式等人,甚至包括道、佛高僧。要知道,这些人大部分对中唐时代的政治、文学产生过影响,薛涛跻身其间,目睹耳闻,对朝廷大事、时政得失也有所深刻的了解。
至此,薛涛再不是往日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也不仅仅只是能写出传世之作的女诗人,从36岁到51岁去世之前,她成了历届西川节度使的座上宾。
一生经历了代宗、德宗、顺宗、宪宗、穆宗和文宗六朝,自韦皋开始,历经袁滋、刘辟、高崇文、武元衡、李夷简、王播、段文昌、杜元颖、郭钊、李德裕十一任节度使。
现在可以查到记载的与薛涛相唱和的蜀帅有韦皋、高崇文、武元衡、王播、段文昌、李德裕等六届镇帅,袁滋是怕刘辟拥兵自重,不敢到西川府上任,在路上磨磨蹭蹭,被朝廷免职贬罚;刘辟不说了,前文已经交代;郭钊是以东川兼领西川,只有一年时间,长期卧病在床,不能理事;至于李夷简和杜元颖,在任都长达6年之久,薛涛与他们不可能没有交往。
一个不再是妙龄红颜的女子,从36岁开始,到她去世,都能自由出入西川府,成为蜀地名副其实的一姐。

令人叫绝的是她与武元衡的交际。
公元807年,武元衡持节赴川。“崇文去成都,尽以金帛、帘幕、伎乐、工巧行,蜀几为空”,他忧心忡忡,一路思考如何收拾战后的残局。行至嘉陵驿时,他忧心难抑,写下《题嘉陵驿》诗:“悠悠风旆绕山川,山驿空濛雨似烟。路半嘉陵头已白,蜀门西更上青天。”字里行间流露出浓浓的危难情绪。
武元衡幕府裴度(掌书记)、柳公绰(判官)、杨嗣复、萧祜、李程等,都有诗文之名,节度使诗篇一出,当然都争先和诗。
然而,歌妓们传唱的一首诗引起了他的注意。
蜀门西更上青天,强为公歌蜀国弦。
卓氏长卿称士女,锦江玉垒献山川。
采用武元衡诗末句“蜀门西更上青天”为首句,可谓匠心独运,一下子就吸引了武大帅的眼球。
这一年,薛涛37岁。
李德裕到西川上任时,从自己的家里带来几株奇异的、当时西川尚未有人种植的海棠,赠给薛涛,作为见面礼。
薛涛立即写了一首诗《棠梨花和李太尉》,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
吴均蕙圃移嘉木,正及东溪春雨时。
日晚莺啼何所为,浅深红腻压繁枝。
吴均是南朝梁时大文学家,诗歌首联借吴均典故,含蓄恭维了李帅可与吴均比肩的文学才华。我得到海棠花的幼苗,正值春雨绵绵的时节,我特意找卜卦人算了个吉日栽种;我会精心呵护,我想在海棠花开时,本该黄昏归林的疲倦的鸟儿们,恐怕也舍不得离去,在此流连忘返呢。
没有人说不是好诗!
这一年,薛涛已经60岁了。

李德裕可不是一般人物,他父亲与他都是中晚唐名相,李德裕死后,历朝历代对他都评价甚高。李商隐在为《会昌一品集》作序时将其誉为“万古良相”,近代梁启超甚至将他与管仲、商鞅、诸葛亮、王安石、张居正并列,称他是中国六大政治家之一。
李德裕可谓有心而苦心,为何如此呢?仅仅是薛涛诗写得好吗?李德裕就是看中了薛涛的政治洞见,在治蜀上想请教她。
当时西川正值吐蕃、南诏入侵之后,民不聊生,而前任节度使郭钊却因病难以理事,再前任杜元颖苦心掠取民间,以满足皇帝需要,而疏于边防。
史载:“蛮驱蜀人至大渡河,谓之曰:‘此南吾境,放尔哭别乡国!’数万士女一时恸哭,风日为之惨凄。哭已,赴水而死者千余。怨毒之声,累年不息。”
我们无从知晓李德裕和薛涛私下的交谈,但从薛涛的另外一首诗《筹边楼》中,可以略见薛涛的政治眼光。
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后明代文学家钟惺评此诗之语充满了敬佩:“教戒诸将,何等心眼!洪度岂直女子哉,固一代之雄也。”
据说,李德裕将此诗发给全军将士,告诫他们以国家为重,以大局为重,切勿以一己之私而废边防。
但凡经略过西川的,其后莫不出相,除了刘辟这个叛臣和生病无法理事的郭钊之外。就连高崇文最后也被加官为使相(晚唐时期,为了笼络嚣张跋扈的节度使,朝廷授予他们同平章事的头衔,与宰相并称,号为使相)。
可以说,薛涛后半生不仅名声鹊起,而且混迹于政界,大红大紫。

(6)畸形的爱情

在外人看来,薛涛是风光的,然而她的内心却是孤独的,从情感上讲,她尚处于真空期。36年了,她还没有品尝到爱情的滋味。
她渴望真爱。
她也知道,就她这个身份、这种经历、这样的年龄,早就是昔日黄花了,能遇见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还是幻想着。
谁不想有个名份?谁不想有个家?谁不想有个孩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遇见,是她的一块心病。
元和四年(809年)三月,满院的海棠娇艳欲滴,浣花溪边的桃花灿若云霞。
好友严绶突然来了。他说他回京述职,出任尚书右仆射,受人之托捎一封信来。
信是元稹写的,他授监察御史,出使东川,约薛涛在梓州相会。
对于元稹的了解,主要通过他的诗作和朋友的口碑。就像现在的文友相会,薛涛把这次相会看得很平常。像元稹这样已经名满天下的人,若不见,岂不是一生憾事?
诚然,“稹尤长于诗,与居易名相埒,天下传讽,号“元和体”,往往播乐府。”《新唐书》
哪里知道,在码头,看见元稹的第一眼,薛涛就怦然心动。这种感觉,从来未曾有过,似曾相识,又若即若离。元稹的举手投足,在她眼里,都是玉树临风,刻意挑剔都挑不出瑕疵。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瞎子。她明明知道元稹是有妇之夫,而且两人地位悬殊,一个40岁,一个31岁,一个是朝廷要员,一个是有官妓的过往。这样的“姐弟恋”加“婚外恋”明显没有好结果。但她不管不顾,如飞蛾扑火般和元稹双宿双飞,尽享欢乐。

那么有一个问题,元稹为什么会迷恋上一个老女人?
我不相信仅仅是因为薛涛的诗写得好,或者说被薛涛的才艺所倾倒而献身。若果是这样的话,也只有超级粉丝才那么脑残,像元稹这样有身份有地位有才艺之人,不太可能。
《新唐书》说:“稹幼孤,母郑贤而文,亲授书传。”元稹八岁丧父,家境贫寒,是母亲带大的。如果从现在心理学来分析,元稹是不是有一点恋母情结呢?
“姐弟恋”加“婚外恋”加“恋母情结”,那这场恋爱天注定就是畸形的。
更为严峻的是,元稹年轻气盛,意气风发,雷厉风行,弹劾了许多不法官吏,最后还拿刚刚去世的东川节度使严砺说事儿。元稹“按狱东川,因劾奏节度使严砺违诏过赋数百万,没入涂山甫等八十余家田产奴婢。时砺已死,七刺史皆夺俸,砺党怒。俄分司东都”。(《新唐书》)把东川府搅扰地沸沸扬扬的。
老百姓自然高兴了,争相传颂元稹的功德。就连白居易都遥相呼应,力挺元稹。
薛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深知盘根错节的蜀地官场,她甚至可以预感到元稹即将面临的处境。她苦口婆心,规劝元稹。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薛涛,渐渐在元稹心里变成了一个喋喋不休的婆娘。
元稹激怒了东川府,特别是节度使严砺一派的利益,他们联合起来,三个月后,元稹被排挤到洛阳御史台。
薛涛与元稹的缠绵还不到四个月,不言而喻,这短短的三个多月,薛涛第一次品尝到爱情刻骨铭心的滋味。依依惜别的时候,彼此的心境却不一样了,尽管元稹给了薛涛一个承诺,但薛涛更多的是担忧,担忧元稹的前途,担忧她与元稹这段情缘能否再续。

望着元稹远去的身影,她生平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流下了泪水(她父亲除外)。
这年冬天,期盼中的薛涛听到乐籍姐妹们在传唱一首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是元稹为亡妻韦丛写的,而韦丛就是在这年七月离世的。也许元稹想到妻子在病中的时候,他却与薛涛在床第缠绵,心生愧疚,写下这一组离思诗。
薛涛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果不出薛涛所料,元稹第二年便遭贬江陵府。就在她在犹豫去不去江陵府探望元稹的时候,传来元稹又纳妾(安仙嫔)的消息。
这个元稹,还在守制期间,居然纳妾,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薛涛独坐在浣花溪畔,望着清冽的溪水发呆。
身后,一树枇杷已经成熟,黄灿灿的,若玛瑙。
但是,这一段爱情对于薛涛来讲,太刻骨铭心了,她忘不掉元稹。女人的爱情,“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不能为人妻妇,做个情人也罢;不能做情人,做个红颜知己也罢。

可现实是残酷的。
但薛涛依然还在梦中。除了应酬,她把自己的梦寄托在深红笺上,虔诚地放在溪水里,她祈祷,笺能顺水流,流啊流,流到长江,流到荆州,流到江陵府。
814年,安仙嫔意外亡故,薛涛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了,立即启程去江陵。
几个月后,薛涛疲惫不堪地回来了。
薛涛终于从爱情的泡沫中解脱出来:与其纠结,不如断舍;与其卑微,不如终老。
这一年,薛涛45岁。
815年,元稹二贬通州。
823年,元稹三贬同州。
830年,元稹四贬武昌。
831年,元稹暴毙于武昌。
在这篇文章即将完成得时候,我去望江楼去拍几张照片。我专门来到薛涛墓前,再次拜谒这位伟大的蜀中一姐,心里默默地说:“ 元稹是个好官,真的是个好官,他四次遭贬罚,皆因他一生都在与那些不法官吏作斗争。至于他‘花心’,那是体制内许可的,您想想您其他的好友,比如韦皋、比如白居易,哪一个不是在寻花问柳?其实,元稹是专情的,他一生只爱一个人,那就是韦丛…… ”

【作者简介】洪与,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四川省作家协会《作家文汇》特邀编辑,四川省作家协会青少年文学导师。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监狱三部曲:《敌人》《交锋》《临危受命》以及长篇小说《大国相——蜀汉丞相诸葛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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