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已沦陷 2020-11-07 08:51
作者 | 侯建 来源 | 青春在(ID:gh_f887e6203f7d) 而今,谁的故乡不沦陷?
没办法,在城镇化与现代化的时代潮流之下,无论是南阳这样的城市还是我出生的农村,每个人的故乡都以整容为名进行着彻底的毁容。
在脱胎换骨、涅槃重生一般的毁容之中,原本属于我们各自的故乡,开始消弭它们原本具有的各自的特质,最终归于相似甚至相同。
于是,千城一面,万村一般。
而真正属于自己的故乡,原本都应该是唯一的。
如若有一天,我们怀揣着内心珍藏的所有印记兴冲冲归来,要一解思乡之苦。
结果呢?面对形也同、神更似的城市或者农村,怕是很多人都会失去他们指认故乡的勇气和底气了。
那么,我们又到哪里去追寻自己赖以抒情的触发点?
对所有的游子来说,故乡,不能只是一个地址,一个地名。它应该有个性化的容颜和与众不同的记忆。
地址是无生命的,而地点是活生生的。
地址仅仅被用以指示与寻找,而地点则用来生活和体验。
在我们生命年轮里刻录下的那些故事,需要有视觉的凭证和细节的支撑。
比如,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捅过马蜂窝的那棵老树,跟着别人从上面跳下来偏偏又崴了脚的那座石头小桥,临时挖个灶洞将偷来的红薯用荒柴烧熟了来吃的沟岸……
要不然,我们凭什么与眼前陌生的景象相认?又凭什么敢肯定这就是梦牵魂绕的旧影?更凭什么咬死说这就是替自己收藏童年、见证青春的地方?
当眼前之所见与记忆所留存完全不符,当往事的青苔被抹得一干二净,当再没有一样东西提醒你你曾与之耳鬓厮磨朝夕相处,我们面对故乡还能激发多少感动和留恋?
从此以后,我们那些对故乡过往滔滔不绝的陈述,又有什么意义?
在自己,恍若梦呓。在他人,近似谎言。
邓州有花洲书院,现如今修复得跟苏州园林似的。而原本的书院,怕是要简朴得多。无非就是个学习的地方,绝不会奢华到这个地步。
如果真要体验苏杭富庶之地有钱人的气派,还不如到苏州去,有那么多的园林可看,而且保证要比我们内地的赝品更精致更有品味!
如果说书院尚有南阳的本土风味,那么花洲的确是全凭后人发挥了。
南阳卧龙岗有诸葛庐,原是孔明先生的隐居躬耕之地。可现在不是就有人怀疑了吗?就隐居在城市里啊?是不是要说“大隐隐于市,中隐隐于世,小隐隐于野” 呢 ?
怕是南阳人要急慌慌跟人家解释,原本不是这样的,是城市扩建……
是的,城市要发展,不扩建肯定不行。
但我们真的就不能为卧龙岗留下一爿怀古追远的宁静乐土?
故乡规模宏大的山陕会馆,而今只剩下一进院落了。保存下来的只是大致的轮廓罢了,人们渐渐疏离了它精妙 的 细节。学堂的老大门,镇公所的老大门,都是出类拔萃的民国建筑,称得上是中西合璧的典型代表,而今都已烟消云散了。
要不是文物局出面,西寺粮店的宁公祠绝对修缮不了。当年比邻而居的彭公祠,却已不见踪迹了。实在的,彭禹廷是宛西自治的发起人,故乡又是自治的中心,彭公祠的意义绝对不输老庄的彭公祠。
任腾蛟的故居全扒了吧,王翊运的上房已经久无人住了吧,还有那些石牌坊,都推到沟里垫方去了吧……
当年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的行宫还在吗,会不会就是现在的中兴寺?当年马圈城的护城河还有遗迹吗?谁来给我们指认现场?当年杀死阚县长的地方还在吗?有没有标识牌?
已经失去的,注定是回不来了。能够幸存的,渴望保留下去。
庆幸像菩提寺、宝林寺、中兴寺等这样的一些寺院,因为信仰的庇护,得以留下麒麟之爪。
石碑,无疑是刻在石头上的历史。可在当地,我们 已经很少能够见到明清以前的了。
前些年,镇上一所学校搞建设,在挖地基时挖出了一对石狮,一对望天吼。这是什么朝代的,又与何人相关?这些石雕都是有来历的,而石雕的背后,都会有一段离奇的故事。
当我有幸让父母用故乡的故事堆砌成我拥有无限遐想的童年,我是多么希望以后会有跟多的孩子听得到自己故乡特有的东西。当然,能亲眼看一看,一定会是八百年修来的福分。
那就求求那些轰轰烈烈的拆迁大军,在张牙舞爪的机械臂下,请留下我们故乡的文化特质吧。
沈从文说:“一个士兵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回到故乡。”
没有故乡,就没有身世,你怎么晓得自己是哪里人,祖宗八代都是谁?
没有地点,就没有路标,你怎么跟人家说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一个突飞猛进的时代,发展当然不容质疑。只是我们头也不回地疾速前行,早已完全不顾身后的脚印、村庄甚至连同这一切的影子都早已无踪。
尤其是,当越来越多的小洋楼、小别墅日益蚕食我们的故乡,当一座又一座起脊饰兽的坡架房渐次退出我们的视野,我们就不得不无限伤感地喟叹:自己的故乡即将全面沦陷。
在新农村的建设中,我们决不能拉倒车、拖后腿。但也决不能在东施效颦中失去自我。
是不是只有等我们走过太远太远以后,才猛然惊醒:哎呀,当初的当初,我们竟然忘记了为何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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