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小姐丫鬟们的私房小炒

如云

《红楼梦》里的小姐丫鬟们的私房小炒                                                         2021-10-14 06:30                    
                          

《红楼梦》第六十一回中，厨娘与司棋大战，吵架中反倒说出了小姐和丫鬟的私房菜。

莲花儿听了，便红了脸，喊道：“……前儿小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你怎么忙着还问‘肉炒、鸡炒’？小燕说‘荤的不好，另叫你炒个面筋儿，少搁油才好’。你忙的到说‘自己发昏’，赶着洗手炒了，狗颠儿似的亲自捧了去。今儿反倒拿我作筏子，说我给众人听。”柳家的忙道：“……连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给我……”

油盐炒枸杞芽儿和芦蒿炒面筋有什么奇异之处呢？还用得着厨娘和莲花儿单单提出来？

这两道小炒均有食疗的作用，曹公安排宝钗、探春吃油盐炒枸杞芽儿，晴雯吃芦蒿炒面筋自有其用意。先说枸杞芽儿。

枸杞芽又名枸杞头，枸芽子，甜菜头，即枸杞的嫩梢、嫩叶。

初春枸杞长出嫩苗，略带苦味，后味微甜，很爽口，能清火明目，民间常用来治疗阴虚内热、咽干喉痛、肝火上扬、头晕目糊等。食用枸杞芽从古就有，凉拌、热炒、煲汤均可，味道鲜美，营养丰富。

枸杞主产地在宁夏，宁夏中宁产最佳，故称为中宁枸杞或宁夏枸杞。也有津枸杞,产自河北。此外，河南、陕西、四川、山西、江苏等地亦产。无论是哪里的枸杞，均不是《红楼梦》中的产地，枸杞芽虽不鲜见，但也不是常见食品。

宝钗和探春所点的这道小炒——油盐炒枸杞芽儿，对她二人的体质来说是极为对症的。据医学专家分析，宝钗患有哮喘中的“热哮”，第七回单独说明是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宝钗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吃的是“冷香丸”。用的各色花蕊及各个节气的水配伍，均是甘寒平性之物，验证了中医以寒药治热病的病机。

探春虽是庶出的三小姐，却比惜春这个嫡出的四小姐还要刚强，“才自精明志自高”。探春性格豪爽，办事练达，就是个女汉子。检抄大观园时，其他人均吓得战战兢兢，唯独她给了王善保家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既是探春性格的表露，也是表明了这位三小姐肝气旺的体质。

对患有哮喘的宝钗和体质偏于阴虚阳亢的探春来说，这道油盐炒枸杞芽儿，其清泻肝火、滋肾养阴的食疗养生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再看芦蒿炒面筋这道菜。

芦蒿，又名蒌蒿、水艾、水蒿等。植株具清香气味，嫩茎叶可凉拌、炒食。《本草纲目》说其性甘凉，有清热解毒、平抑肝火等功效。芦蒿多生于森林，林地草原和平原地带。常见于林下，山沟，也见于塘沿及水田埂边。有时也散生于路边、田边，成为常见的杂草。

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河北、山西、陕西、甘肃、山东、江苏、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广东、四川、云南及贵州等省区均有出产。是普通民众常见的一道野菜。

晴雯的性子在《红楼梦》第五十二回中，平儿对其有非常清晰的描述：“究竟这镯子能多少重，原是二奶奶说的，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还罢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告诉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依旧嚷出来不好，所以单告诉你留心就是了。”

平儿是为了不生是非，可晴雯到底是没忍住，冷不防欠身一把将坠儿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

一看就知道晴雯绝对是性格刚烈的性子、肝火旺盛的体质。这道芦蒿炒面筋确是适合她的体质的食疗佳品。

苏东坡诗词中有“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除了拼死吃河豚外，东坡居士对芦蒿看来也是有偏好的。在吃芦蒿这件事上，晴雯倒是和东坡居士能吃到一起的。估计东坡居士也是阴虚阳亢的体质吧。

都是肝火盛，需要滋阴养肾的食品，那为何小姐们吃枸杞芽儿，丫鬟就只能吃芦蒿。

那就看小姐丫鬟们的份例了。探春的月例是2两银子，晴雯的月例是一吊钱（1000文）。清代银子与铜钱的兑换比列在1000—1500文之间，但无论多少，银子总要比铜钱更值钱的。

也就是说探春的月例就是晴雯的两倍多。但这仅仅是探春的零花钱，大观园里小姐们的隐形收入是丫鬟们远远不能比的。所以探春和宝钗吃的是比较贵的枸杞芽儿，晴雯吃的是地摊货芦蒿。

康熙年间的蔬菜价格大概为1-3文，水果为6-10文，个别昂贵的蔬菜一般不会超过二十文。所以厨娘说：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这三二十个钱的事，还预备的起。”

这菜价就相差了二三十倍。

且在支付过程中也是有差异的。厨娘收了探春500文钱，还说了一些得便宜卖乖的话。赶着我送回钱去，到底不收，说赏我打酒吃，又说：‘如今厨房在里头，保不住屋里的人不去叨登。一盐一酱那不是钱买的?你不给又不好，给了你又没的赔，你拿着这个钱，权当还了他们素日叨登的东西窝儿。’这就是明白体下的姑娘，我们心里只替他念佛。

可晴雯是不给钱的，因为厨娘要巴结着宝二爷的丫鬟。这也算是晴雯以权谋私了。

厨娘当然也想巴结探春，只不过探春不给厨娘巴结的机会罢了。

因为探春知道，她跟厨娘不是一个阶层的。这一点探春看得十分明白。在六十回中探春教育赵姨娘就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玩意儿，喜欢呢，和他玩玩笑笑;不喜欢，可以不理他就是了。他不好了，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管家媳妇们，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不尊重，大吆小喝，也失了体统。”

体统是什么？就是小姐与丫鬟的差异，也就是大观园里隐形的阶级差异。

作者：一小刀，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