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日子慢慢地往前走着。一九九一年八月,二姐帮助我在家里开了个复印社,但只开了一年多,本钱还没收回来便遇到房屋拆迁。我们家住的是旧日本楼,年久失修,又在和平大街上,所以急需危房改造。一九九二年十月份动迁,我们搬到父母家住,复印社也就停业了。德维一九九一年从部队回来,第二年三月被分配到医大一院工会工作,动迁时他住进了医大的独身宿舍。云和那时在第一制药厂打更,小晶有时也上夜班,所以白天晚上我陪着父母,给他们做饭照顾他们。父母也不用干什么,其实也干不动了。有空闲时间我也参加点社会活动,比如计划生育宣传、教育下一代协会、和平区妇联举办的以“妇女要自尊、自立、自强”为题的 讲演,都得到好评。 不久,父母住的那条街又开了个菜市场,我和家人一合计租了个床子卖小百货,也有日用品等,小晶负责上货。每天和父母吃完早饭,收拾完,我把能拿动的货物先放到床子上,等云和或小晶回来再把重的货拿下来。中午我上楼给父母做饭,然后我们换着吃,感觉很忙。一个月下来,去掉本钱和税钱也挣不到二百块钱,可我们很知足。因为当时所在居民区都是下岗人员,购买力不行,我家因为货全样多,就算不错了。后来云和不上班了,他又负责卖菜,清早起来到南二市场上货,回来我们换班看床子卖货。有时父亲还去看看我们,觉得也很有意思。尤其是过年时卖水果糖,我家卖得最好。小晶上高中时寒假勤工俭学在太原街卖过糖,有经验,上货全指望她。连着干了两年多。 云和卖菜时,用自行车驮两个编织袋子,比人家倒骑驴批发的货少多了,所以,他批发来的菜价和人家的零售价差不多,瞪眼赔,一个月下来赔了一百多元钱,他说什么也不干了,非要回农村。我想:既然两个孩子都有工作了,能自食其力,不妨我们回去一趟看看,如能买个小房先让云和住下,我等孩子结了婚也搬到乡下,那时我们一起养老。 一九九四年我和云和回了趟大古城子,想先住一段时间再说,托大哥给租了个小房。住在大哥家前院的吴殿生来串门,听说我们要租房,他说:“租什么房呀!我有一间空房没人住,也不要钱,二哥和二嫂就住着吧。前后园子都种着包米,等包米下来还不用找人看了,省得丢!”就这样,我们万分感谢就住到吴殿生的房子里。 房子是丈六的还算宽敞。住下来后,我想,光靠我的退休金不行,又买菜又买粮剩不下几个钱,两个孩子还没成家,用钱的地方还在后面,自己得想法干点儿啥。养殖也要本钱,做买卖也要本钱,怎么办哪…… 有一天我在村头遇见了村妇女主任张玉华,她惊讶地问我怎么回来了?我笑着说:“你二哥不愿意在城里住,总说憋闷,愿意过田园生活,我们借殿生房子住着,整天出来进去无所事事,我一天总合计干点啥,挣不挣钱总比闲着强啊。你给出个主意,看我能干点儿啥?” 张玉华说:“干啥?还干老本行呀!” 我问:“我有什么本行呀?” 张玉华说:“教学前班吧。目前镇上成立了好几家工厂,正用人,咱堡子不少姑娘媳妇都上了班,有的就因为没人带孩子出不去。原来二唠大儿媳妇也成立过学前班,后来没人送孩子就黄了。我想你原来干过,在大古城子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再一段时间看看行不!我替你上大队喇叭宣传宣传,你准备一下,如果有人送你就干起来吧!” 我受她的启发着实干了起来。刚开始来了四五个孩子,家长有曾经是我当年在育红班的学生,还有四侄子家的二小子小勇,后来有了十几个,早八点半到九点来,上午固定两节课,语文、数学、唱歌,中午吃自己带来的饭,我负责在大锅给热饭盒,吃完午饭睡一会儿午觉,每天烧一壶开水凉着给孩子们喝,不让他们喝生水。午觉一点至两点,睡醒了就领着他们做游戏、跳舞唱歌、演节目。四点半到五点,家长陆续把他们的孩子们接走了,我和云和收拾收拾屋子开始做晚饭,吃完晚饭天也就快黑了,一天天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八月份。 一天我抽空上了趟沈阳,一进家门母亲就向我道喜,一问原来德维的对象处成了,他们是在一九三年十一月认识的,是准备考党校大专时的同学。第一天在补习班上课,德维去晚了,教室里坐满了人,正好有个女同学旁边有空座就坐下来。下课时两人便谈起了各自的单位,放学时都骑自行车车,德维见天色已晚,就好意送她到家。第二天对方又借送复习材料之名有意到医大找德维,就这样一来二去谈了起来。我没下乡前德维曾和我提过,我表示坚决反对。一是怕影响学习,二是年纪太轻,三是姐姐出嫁后再考虑他,男孩子不要过早。可德维没听我的话谈成了,先把女朋友带到二姨家,二姨全家一看即成。大舅也很赞成。母亲说:“姑娘不说十全十美,可各方面都比咱家强,机会不好遇呀!”我一看大家都看好,我一人反对也无意义,将来遇不到这么好条件的女孩儿子该怨我了。我担心她是高干家庭,娇小姐,工作单位好,个人条件好,又有住房,怕今后儿子受气、受累,可后来我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儿子能过好就行了。我们家确实无法给孩子创造什么好条件,随他去吧! 儿子在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六日结婚了,在我哥哥姐姐的帮助下,在五爱街包了个很像样的大饭店,儿子儿媳单位的领导、同事、同学、亲朋好友来了不少,婚礼办得很隆重。一九九六年八月十八日女儿也结了婚,婚礼是在阜新办的,因为女婿是阜新市人,参加婚礼的人也不少,我们老葛家和老白家就去了二十来口人,事情办得很圆满。回来又分别请单位的同事和同学,我和云和回到大古城子还请了几桌子客人,名曰“下车饭”。 我六斤二两的小孙孙是一九九七年二月十七日十二时降生的,他姥爷给取名“天睿”,希望他天生睿智。后来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帅哥,并画得一手好油画,曾多次获一等奖、三等奖,有证书为证。孙子三岁半上幼儿园,每逢演节目都有他,模仿力很强,能歌善舞。在全国东方之星竞赛中,沈阳赛区五百多人选出六十名,睿睿被选上了,我和他妈妈一起到夏宫参加颁奖和游夏宫活动。他爸爸画画唱歌都很好,所以睿睿继承他爸的特长,跳舞的节拍,唱歌的音准都很到位。学习“新新数学”被评为优秀学员。睿睿很小就懂事,懂礼貌,从来不任性向大人要这儿要那儿,有时大人主动给他买,他便喊:“太浪费了,给妹妹吧!”小外孙女贾楠和睿睿同年出生,只是比他小了七个月,体重七斤四两。也很聪明,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两三岁上就崭露头角。 一九七五年三月我花五千元钱买了座茅草房,一丈八,三间、前后有两亩多地,云和可高兴了,再也不说住我父母小屋憋屈了。搬进去的第二天,云和的哥哥组织老白家的兄弟们一起来给我家苫房子,就是给房上铺草,怕下雨时漏。有史以来老白家的兄弟这么齐,几乎都到了。拧房脊时,大哥打头,叫龙头,大哥的二儿子在龙尾,中间是二婶家的三儿子、五儿子,在房上铺草的是云和的三侄儿和四侄儿,在下面捋草的有云起二哥和老小。别人看见都说:“头一次看见你们老白家人这么齐整。”晚上在大哥家吃饭时还说:今后一定要互相帮助,别让外人看笑话。可后来谁也没做到,就连云和的死,与他们兄弟不和也有关系。 在大古城子安家后我开始两头跑,回市里看看老人孩子,在农村住上几天,这样等孩子们各自的生活都稳定下来,不用我们负担什么,我们俩就可以安心养老了。一九九七年初,我觉得一辈子老住破房子,整天看着老鼠在破纸棚上和我们飞眼儿,半尺长的蜈蚣落到脸上、身上,各式各样虫子到处都是,就连蝙蝠也每天光顾寒舍,我好像从来没睡过安稳觉。于是我问云和:“你决定在农村养老,再也不回市里了?”他肯定地说:“死都不回去了!”于是经过儿女同意,我卖掉了城里的房子,因为是带房票的公房,没有买到自己手,所以只卖了六万块钱。去掉孩子结婚时欠的外债,再盖几间不错的房子还能剩个过河钱。 一九九七年六月我们在乡下盖上了新房子,是二姐夫给设计的,完全按着城市住房标准、格局、条件盖的。一进屋是个三十来平米的大厅,三个卧室,一厨一卫,一个储藏室;卫生间带坐便,热水器带淋浴器,有大浴盆,东西两面都有个小锅炉,冬天一点也不冷,卧室里都有暖气。在东山墙又接出一间二十多平米的仓房,房顶是平台,从仓房室内木制楼梯上到平台可观远景。女儿和女婿还特意回家帮我们平整院子,还用翠绿色油漆把门窗粉刷一遍,让人看着灰白色的房子、绿色的门窗格外清爽。自从盖上这一百二十几平米的大房子,云和可乐了。他高兴地说:“我这辈子做梦也没想到会住上这么大的房子!”他几乎一天换个屋住。小孙子来串门时,他用小童车推着,围着房子在宽敞的台阶上来回走,一边走还一边唱,逗得刚刚七个多月的小孙子又喊又叫,咯咯地笑。原来我以为白云和没有笑的细胞,现在他也会放声大笑了。 到了夏天,孩子们都喜欢回家,也许是女儿女婿,也许是儿子儿媳,每周都有人回来,有时还一起回来。他们买了鱼肉蛋,不等吃完又买来了,还抢着干活,帮着收土豆、摘豆角、种白菜……还养过两批肉鸡,是和二姐合作的。二姐出本钱,我出地方,没挣着钱赔本赚吆喝,当然二姐也没亏待我。 把房子盖好后,我把父母亲接到我家,想给他们养老送终,尽女儿的一片孝心,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母亲喜欢花草树木,我就在窗前种上各式各样的花,有葡萄树、樱桃树,每天她都走到院子里看呀看的,有时还摘一朵儿带在头上。父亲也常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有时还遛达到供销社买东西,或在公路边看着来往的车辆。后来父亲对我说:“我和你妈的老年生活在你们这儿才是黄金时代呀!” 在那两年春节,我哥哥、弟弟、二姐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都到我家里过,非常热闹。父亲说:“这样很好,过日子过的就是人嘛!”儿子把成车的年货拉回家,有鱼、肉、蛋、酒、点心、熟食……知道云和爱抽烟,还特意给他爸买几条好烟。邻居们都说:“嘿!看人家这儿子,……这才叫回家过年哪!”而且平常也是烟酒不断,别人都说我的儿女孝心,我自己也觉得很欣慰,很自豪。女儿每次过年都是初三回来,因她婆家在阜新,先回家过年三十,初二和初三回娘家,这也是老规矩了。我满以为从此将描绘更新、更美、更快乐的生活画面,然而美梦如此短暂,不幸仿佛总离不开我,那么想安度晚年生活的云和只在新房子里过了一个春节就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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