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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才露尖尖角:南宋诗人如何将花草变“自媒体” 2015年11月25日 09:23
来源:广州日报 作者:刘黎平
资料图 花草无言,但诗人有言,能将大自然的一草一木激活。好的诗人,能写好大江大河,雄奇的风光,例如李白的“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杜甫的“渚清沙白鸟飞回”,同时也可以将平淡无奇的小山小水写得情趣盎然,尤其是看上去不过是普通的一花一草,却写得有了灵性,都能够各自表达自己的情趣和情怀,让人吓一跳。 其实,我们中国的大好河山,不只是本来就具备审美高度,同时,也经过我们历代诗人骚客的再塑造、再装点,又在审美意义上再上升一个层次,说白了,祖国的山河固然美,经过诗人笔调的装点,就更美了。而这些装点的笔调当中,就有南宋杨万里的一份,而且是很精彩的一份。 四方八面野香来——大自然的芬芳也是一场盛宴 花草固然美丽,但作为自然界的植物,不一定有情,要让它显得有情,就得去发现它们的情绪和情趣,去倾听它们、表现它们、张扬它们,诚如王阳明所言:“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大自然是有感情的,就看怎么去发现。 公元1163年,即南宋孝宗隆兴元年,37岁的杨万里在湖南永州的百家渡,第二年他就调回临安城,受朝廷重用了。这偏僻的州郡能给胸怀天下的他留下什么印象呢?不是柳宗元笔下那清幽的小石潭,也不是那神异骇人、黑质白章的毒蛇,那是什么呢? 杨万里发现,园子里的花朵都落尽了,但大自然的盛事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些开放在原野上,开放在大路边,“园花落尽路花开”。红红白白的野花,这些大自然的精华不是毫无感情地一种纯自然的开放,而是有表达的,杨老师用了一个很新潮的词儿,那就是“自媒”,原句就是“白白红红各自媒”,那些花儿,原来都是自己表达愿望,每一朵花儿就是一个自媒体,不是在我生命的角落静静地开放,而是很热烈地表现自己,只有一颗诗心才能感觉到这种表达。泰戈尔的诗也将印度平原上的野花写成从学校跑出来的孩子,因为他也听到了花儿的倾诉,花儿的欢呼。席慕蓉将车站附近的丝瓜花写成和她一起等车的旅客,因为她知道花儿的期待。 每一朵花儿的表述,杨万里老师都看到、听到,于是,在看似平淡无奇的荒原渡头,他享受一场大自然的芬芳盛宴,“莫问早行奇绝处,四方八面野香来”,将花花草草都当成有个体意识的自媒体,那么,大自然就会回报你以芬芳的盛宴。 大自然的自媒体除了各自表达,还会互推。看看杨万里笔下的“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杨梅不只是食品,也是有情物,留一段酸爽在你的牙齿间,杨老师推介的效果可大了,让千百年后的我们还能感觉到这份酸爽;芭蕉也不是绿得那么自私,还知道跟窗纱打个招呼,请你推送一下我的绿色吧,于是,分了一段绿色给窗纱。瞧瞧,连窗纱都是有感情的,知道捎带芭蕉的绿色。 不只是芭蕉和梅子,还有柳树和湖水也知道互推。一段柳枝长长地垂在湖水边,湖水说:你还显得不够修长,不如,我来推送你,让你的身子更修长曼妙,于是就有了“未必柳条能蘸水,水中柳影引他长”一句,未必是柳树长条去就水,而是水面将柳树的影子拖长了,相得益彰,这不是大自然的自媒体在互推吗?岂止是小小的花草,还有雄伟的大山也如此,“好山万皱无人见,都被斜阳拈出来”,山有好的线条和身材,苦于人们看不到,于是求助夕阳互推,夕阳斜照,将山的好线条推送到了人们的眼前。 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在诗人的视野里,在诗人的倾听里,在诗人的笔下,都是能热烈表现自己的个体,而且还能相互借势。杨万里真是大自然的魔法师,三五两句就将这万千生动活泼的自媒体展现无遗。 而且,心细如发的杨老师还亲自参与到这场互推中来,他捧起一汪泉水洒在芭蕉叶上,造成了下雨的效果,用另外一种方式推介了泉水,“戏掬清泉洒蕉叶,儿童误认雨声来”。 至于“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就不用赘言了。 堂堂溪水出前村——每一处风景皆为人生自媒体 大自然既有风花雪月,也有磨砺和摧折,大风大雨,狂雷曝晒,乃至翻江倒海,山崩地裂,或者山重水复,这就不是表达一种“四方八面野香来”的小清新,也不是表达一种“水中柳影引他长”的温情,有时候也是代言人生磨砺和苦难的自媒体。 杨万里的《桂源铺》就是人生奋斗的代言自媒体。小溪何辜,千重山、万重岭却要阻遏它的发展,阻挡它的前进,“万山不许一溪奔”,不平则鸣,小溪流大声地抗争、哭泣,“拦得溪水日夜喧”。杨万里的人生历程中,未尝没有万山阻挡,看似无路可走的困境,换到当今,换到未来,每个人都会有这种困境。然而,小溪有自己的意志,它挖掘最有利于自己的渠道,塑造最有利于自己的地貌,于是,“等到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这种“堂堂”的人生姿态,是在千山万岭的围困当中搏斗出来的,小溪表达出来的意志,被杨万里捕捉到了,并提升到哲学的层次,小溪也是一部谱写人生奋斗主题的自媒体,没有同感,是发现不了的。 溪水是书写人生意志的载体,船也是。公元1190年,即南宋光宗绍熙元年,杨万里从临安赴南京,忙忙碌碌之中,居然发现两岸的杨柳都是老朋友,白云和青山都似曾相识,这么想着,杨万里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条船,一条屡次历经两岸风光的船,“莫怨孤舟无定处,此身自是一孤舟”。 没有任何生命特质的一条船,此刻也有自己特定的表达,漂泊累了,沧桑多了,想要安定下来,不想在漂泊中看风景,而想在静静当中享受生命。杨老师不愧是诗人,不仅能从有生命的花草、山河当中发现它们的内在,也能从一舟一物当中发现它们的内涵,一条孤舟也能自我表达,还有什么事物不能激活呢?无怪乎千百年来大家都认为杨万里的诗写得活,活泼得让诗坛总是有一股清新的风,刮不停,这股风名曰“诚斋体”。 何必桑乾是远方——祖国河山也是爱国的代言载体
对于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和对于祖国人物的热爱,其实也是相互因果,相得益彰的,由爱人物而爱山河,由爱山河而爱人物。而这些山河在杨万里的视野和笔下,除了表述自己小清新的美丽,或者人生沧桑的感慨,也能提升,它们也能倾诉自己对于家国沧桑的感伤和郁结。 公元1189年,淳熙十六年,杨万里去迎接北边金国派来的“贺正岁”,即互贺新年的使者,这是个让人难堪的差使,因为他迎接的是占据宋朝北边山河的敌人的使者。杨万里的郁闷与气愤,不只是在人事上,而且宋金交界的淮河和沙鸥都让他难堪。 杨万里在这里假设山河和花鸟都是无情的,无知的,那些无拘无束的鸥鹭,完全可以不顾宋金军事分界线,在南北自由地飞来飞去,“只余鸥鹭无拘管,北去南来自在飞”,人却无法突破这条东起淮河西至大散关的分界线。山河花鸟的无情,反衬人物的多情、伤情。其实未必如此,咱们杨老师用了反推法,貌似无情的自然地理,恰好是从反方向激活人类的感情,山河的无情,反衬人的多情,而人的多情又是对于山河的思虑,山河岂能是无情? 所以说,人与自然的互推,未必是正面进行的,从反面逆推,效果反而更好。我们千万别被杨万里老师的小手段给骗了,在他的笔下,祖国的山河一直是爱国情感的代言自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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