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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著《半世回想》节选 我们要见毛主席(上、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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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4 15:15: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自著《半世回想》节选
                                           不老松

                                                我们要见毛主席(上)
       那年我十五岁。
    十一月二日晚十点多钟列车到达了永定门站,我们必须在这里下车到接待站登记后再坐汽车进北京。
    站台上锣鼓喧天,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毛主席语录歌和高亢有力的“欢迎革命战友来北京”的口号。我们一下车就被火热 的革命氛围和革命同学战友般的热情包裹了。
    很快我们被引导到一个体育场内,由接待站的人把我们安排到一辆大客车上,直接开往住处——北京灯市口女一中(王府井附近,早已拆迁。现只有原校内一教堂在旧址处翻建)。
    午夜时分,我们进入了北京城。
    马路渐渐宽阔起来,路灯也越来越亮,尤其是大前门的一条马路上方一排排连接成片的日光灯管让我感觉像白天一样。
我挤站在车厢里左顾右盼,突然坐在车窗前的一个学生大声喊了起来:“天安门!” 车内一阵骚动,我随声弯下腰来透过左侧的车窗往外看:啊,天安门!金壁辉煌,巍峨高耸的天安门刹时映入眼帘。夜幕里,在华灯的映照下,天安门越发显得宏伟而神圣。
    这是首都,我们真的来到了祖国心脏,来到了全国亿万人民日夜向往的地方吗?我彷佛在梦里,恍惚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记事那天起我就知道北京有个天安门,对祖国的认知也是从天安门开始的。上学后,照着课本上的天安门学着画,听着老师讲革命故事,学着写“毛主席万岁”。天安门、毛主席,这些神圣的名字早已种在了我的心里。在看到了真实的天安门的一刹那,朝圣般心境的我如梦如幻,敬仰,激动,幸福,其时之情之感是当今青年人无法理解的。
    我们在灯市口女一中安顿下来,住的地方是原来的一座教堂改成的教室,房身高,室内宽敞,二十来人就一溜地铺睡在地板上。我们没来之前就已有十来个串联的学生住在这里,等着毛主席接见已经等了六七天了。
    我们问这些“老北京”,什么时候毛主席还会接见。“老北京”的回答让我们喜出望外:“明天。”
    明天?咱来的太巧哇!
    我们刚要高兴,“老北京”又接着告诉说这次接见没有我们接待站的份儿。
    说话间一名学生从外边走进来,一声不吭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铺位上,看上去浑身冻得有些发抖。
   “冷吧。怎么回来了?”一个人问他。
   “叫人家给清出来了呗。”进来的一边低头摆弄着黄背包一边说。
    原来得知明天毛主席接见没有安排我们住的这个接待站,这位同学在天没黑的时候就跑到了天安门广场上,想呆到第二天混进被接见的学生里去看毛主席。结果寒风中东躲西藏地挨到半夜,还是被清场的解放军给清了出来。
   我们佩服这位“战友”高人一筹的心计,也为他功亏一篑惋惜,同时也更增强了尽快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渴望。

   天亮了,我们发现学校的大门早就上了锁。七点左右,吃过早饭,我们几个商量,咱来北京不就是要见毛主席吗,接待站不让去咱自己去!
   于是我们分头找能出去的地方,终于发现学校后面的围墙不高,又临近大街,就你推我拽地相互帮着翻墙跳了出去。
   这天是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三日,是毛主席自八月十八日、三十一日、九月十五日、十月一日、十八日五次接见红卫兵之后的第六次接见的日子。
   天气格外晴朗,初冬的早晨让人并不觉得寒冷。第一次在阳光下站在首都的土地上,朝阳让我感到有些耀眼。
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是走不远就能遇上一伙带着袖章的群防队员,每次都要被盘问一阵,每次我们都能花言巧语地应付过去。钻胡同,穿大街,终于迂回到了王府井大街临近长安街的地方。
   透过横列在马路口的五六排检查人员,已能看见一排排军车上站满了等待着汽车通过天安门时接受毛主席接见的红卫兵。真让我们羡慕,恨不得长上翅膀飞上车和他们一起去见毛主席。
   我们不管不顾地奔了过去,连闯两道由群众组成的警戒线,结果在第三道解放军的防线面前,我们再也无法前进半步了。看看还有两道同样坚不可摧的防线,只好作罢,悻悻地返了回来。
   后来得知这次接见,为了学生安全和加快接见速度,动用了6000辆军车,车队排出三十多里远。
   下一次毛主席接见的日子是不确定的,我们每天都在幸福的期待中度过。
   没有古都探幽的雅趣,没有观光览色的闲情,几乎天天都去天安门广场,在天安门前留影,在纪念碑下仰望,在人民大会堂的台阶下徘徊。
    我们感觉毛主席离我们很近,就在身边。当时北京发行一组毛主席工作生活的黑白照片,为了能买到这套照片,我们到处打听寻找,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辗转到永定门,终于在当地的一家新华书店买到了几张,那种满足感无以言表。  
   记得我们还去过一个学校看大字报,大字报里一个个我知道或不知道的国家领导人的名字,字里行间传出的令人振聩的炮轰声,让我摸不清头脑。“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北京学生能掀起全国红卫兵运动,其核心地位当之无愧呀!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参观国家军事博物馆。
   那天中午,我们从王府井一直走到博物馆。还没到开馆时间,门前早就排起了长队。随着人流我们一步一停地往前挪,进到展览厅里已是三点多钟了。
   展览馆里各式轻重武器让我大开眼界;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各个时期战场上的英雄战舰、飞机、坦克,那依稀可见的弹痕,仿佛还弥留着战火的硝烟,作为跨越历史的证物,凝聚着民族之魂,向人们传颂着一个个英雄故事。一部军事发展史,就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衰史。
   在所有展品中给我留下特殊印象的是美国U2无人驾驶高空侦察机的残骸。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初,台湾叫嚣反攻大陆,美国也加紧了对中国的封锁,在亚洲地区加强军事部署,形成了针对中国的海陆包围圈。他们还先后多次利用高科技无人驾驶飞机对我国进行军事侦察,U2飞机就是其中的一架。当时一个人口占世界四分之一,刚刚吃下“大跃进”的苦果,又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的中国,面对国际社会的巨大压力和国内平复经济创伤的艰难,硬靠中国人的智慧和骨气,以及日渐强大的军事力量,打破了西方不可战胜的神话,一次次用铁拳打出了中国人不可屈辱的尊严,一次次证明着毛主席的一句名言:“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到曾随意往来万米高空,终被击落成一堆垃圾,拼凑起来黑黑瘦瘦的,足有二十来米长的U2无人驾驶飞机,当时每个参观者都会由衷地为祖国,为不可战胜的人民军队自豪。
    聚精会神地参观使我忘了时间,也忘了同伴,和同学们走散了。
    我抻长脖子翘着脚东张西望楼上楼下地找我的同学。周围都是年龄相仿的人,都穿着色调基本一样的黄、兰、灰色服装,要在这没有个性服饰,不断流动着的人群里仅凭脸庞长相找一两个人实在太难了。我放弃了寻找,独自走出博物馆。
    长安大街,华灯初上,此时正是企业机关下班的时间,汽车、自行车形成了巨大的城市流,轰隆隆、叮铃铃往来穿梭。一群群身穿黄上衣,斜挎黄布包的红卫兵,在大街小巷里涌动,熙熙攘攘,乱乱哄哄。城市上空不停地回响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毛主席派人来》、《我们是草原上的红卫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等革命歌曲,合奏着人民群众革命与生活的交响曲。
    我默默地疾步走在人群里。
    二十多天大江南北的串联,今天还是第一次单独行动,心里不免有些胆怯,周围的陌生让我感觉有些孤单,但经过了半个多月的闯荡,已然不像刚离家门时那样茫然无措了。新鲜好奇感在不断的重复中有些淡定,每天在嘈杂、拥挤、陌生的环境里不辨东西地寻找目的地,也已经有点适应。虽然大串联的锻炼时浅,可它给我的心理营养是丰富的,两年后,当下乡插队的时候,这些营养让我受益匪浅。
    我仔细寻找着来时的路,辨认着所能记住的建筑物,怕走错方向,还时不时停下来查看汽车站站牌上的地名。我不向别人问路,因为北京大街上的人十有八九是外地人。再则自己又留了个心眼,不说话不问路,谁知道我是哪儿的人,在那些东瞧西看的外地人眼里,没准还把我看成是北京人呢。想到这儿,还来了点优越感,向迎面走来的人群装出“老北京”的样子。后来读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突然想起这件事,我这不就是“精神胜利法”吗?难道这种民族的东西之传承与生俱来?
      好不容易找到了住的地方,到了寝室才发现我回来得还是早的,过了好一阵,同学们才陆陆续续回来。大家走散了,都经历了一次单独行动的考验。
   那时年轻的同龄人交往简单,思想单纯,不讲功利,在等待毛主席接见的日子里,我很快结交了一位朋友。还记得他叫王鹤生,与我年龄相仿,是武汉市的中学生。我们住在一个教室里,地铺紧挨着,没事就天南地北的闲聊。得知我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来北京,他就主动邀请我一起去他在北京的亲戚家,我有些喜出望外。
    那天临近中午,也不知坐几路车往哪去,只记得我跟着他七拐八弯的来到了他亲戚家。在一栋搂房的二楼,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把我们让到屋里。他管她叫姨。我的朋友在这之前好像已经来过,几句家常后阿姨就张罗着给我们做饭。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走进家乡以外的一户人家里,何况还是在北京,拘谨得我连手脚都不知放到哪里是好。
    阿姨家不大,里外屋也就三十来平米的样子,室内摆设简单却格外干净。我这个从住平房的小城市来的孩子,看见这样的楼房已是格外羡慕了。我正在对朋友夸赞阿姨家干净利落的时候,阿姨端来一盆水让我们先洗洗脚。我推让了一番让朋友先洗,等朋友洗完后阿姨又打来一盆水,把水盆放在水泥地面上就到外屋边做饭边和她外甥说话了。
    我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脱下鞋袜开始洗脚。二十多天了,整天穿着一双胶鞋到处跑,没洗过脚,没换过袜子,其臭其脏可想而知。我先把一只脚伸进水盆里,一股暖流迅速传遍全身,顿时有了久违了的家的感觉。我用手只搓了几下,水盆里的水就浑浊得黑乎乎的,我怕阿姨看见笑话,那只没洗的脚再也不敢放进水盆里,赶紧穿好袜子。
    “洗好了吗?” 阿姨进来问。
   “谢谢姨,洗好了。”我感觉脸上热乎乎的。
    当时为什么只洗了一只脚,是什么心理促使那样做,至今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自卑?虚荣?亦或是对大城市生活习惯的逆动……
    阿姨端进来两碗鸡蛋面,我和朋友一人一碗,阿姨看着我们吃。
    这碗面真香。在那个副食品凭票,粗细粮定量供应的年代,在异地他乡素昧平生的人家里能吃上一碗鸡蛋面已是极缘之事。阿姨的热情让我感觉出那个时代北京人的平和善良。后来在看一些资料中了解到,毛主席在四个月内八次接见了一千三百万来自全国的红卫兵,不仅给国家带来沉重负担,使北京承受了巨大的接纳压力,北京市民也作出了很大牺牲。为了接待好毛主席的“客人”,全市总动员,以街道为单位,有力出力有物出物。街道组织居民到有接待任务的饭店、学校义务帮工,为进京红卫兵做饭;为了让来京的红卫兵住得好,北京市民纷纷捐出自家的被褥……
    天一天比一天冷,十一月六日中央发出通知停止红卫兵进京串联。我们想见毛主席的心情更加急切。

                                  我们要见毛主席(下)

     十一月十日、十一日毛主席第七次接见红卫兵,两天共接见了二百万。我们被接见的日子是十一日。
     十日,这天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排队通过天安门的红卫兵,还是没有安排我们接待站。听着大街上喧嚷的人声,看着紧锁的大门,大家各个都坐立不安,心急火燎地一次次恳求接待站的人放我们出去。时过中午,参加接见的红卫兵队伍还在我们接待站门前大街上缓慢地向长安街移动着。接待站的同志实在拗不过我们的央求打开了学校大门,我们一窝蜂涌了出去,在接待站人员的引领下迅速融进了等待接见的红卫兵大军中。               
     秋末冬初的北京,中午依然是阳光和煦,没有一丝风。王府井大街已被红卫兵挤得水泄不通,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我们夹在人流里几乎一步一停地往前挪,从我们的住处到王府井大街正街还有一段距离,就这样走走停停的过了两个多小时还没看到长安街。不知安放在哪里的高音喇叭传来天安门广场上一阵阵有节奏的“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我们一个个抻长脖子看前边的人,恨不得从他们的头上爬过去。
    下午四点钟左右,毛主席停止了接见。
    “我们要见毛主席!我们要见毛主席!……”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声在耳边回响。我们各个翘首以待,期待毛主席能再出来接见。这时喇叭里传来了林彪(曾写进党章里的毛主席接班人)的声音,说毛主席要休息了,劝红卫兵小将们回去。随即响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音乐……。
    我们失望地久久不愿散去,滞留了很久才回到了接待站。
    傍晚,我们被通知说明天毛主席还接见,有我们这个接待站的,顿时一片欢呼雀跃。这天晚上,大家几乎都没了睡意,来自天南地北互不相识的我们,兴奋地交流着当天下午的经历和所有相关的道听途说,猜想着明天看到毛主席的情景…… 整个校园寝室的灯一直亮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天麻麻亮我们就起来了,吃过饭,接待站的人把我们集合起来,每人领到了一袋中午吃的干粮,几个火烧,两个鸡蛋和一瓶水。之后把我们带到东长安大街的一个指定地点,在路边等待接见。
    这次毛主席乘车接见,被接见的五十万红卫兵分别安排在天安门广场(留出通道)和东西长安大街两边。据说这是中央吸取了前几次接见的经验,为了避免拥挤、滞留和减轻毛主席的疲劳所采取的接见方式。这样接见速度快,被接见的红卫兵也多。
    等待过程中,接待站的人给大家讲注意事项:当车队来时不要看热闹,盯住第一辆车,不要错过机会,免得车过去了,没看到毛主席。
    我们距离马路中间不足十米远,站在最前面的一排解放军战士形成了一道防线,不让我们向前跨出半步。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期盼着毛主席快些到来,不时地往天安门的方向张望。
   临近中午,“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如春天里的雷,由远及近隆隆地向我们这边滚来。
   终于看到了车队,看到了毛主席乘坐的那辆敞篷车,我的心跳动得骤然急促起来。
敞篷车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使劲儿瞪大眼睛,看到毛主席了!看到毛主席了!——高大魁梧的身体,圆圆的脸,宽宽的额,唇下那颗独一无二的伟人痣。从记事那天起,我就认得他的画像;刚学写字就会写了他的名字;每天在教室里都温习着他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的教导;经常听他领导全国人民求解放的故事……如今毛主席真真实实地来了,离得这样近,几乎都能触摸到他老人家那无比温暖的宽厚的大手。我忘记了一切,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使劲地举起《毛主席语录》本,用尽全身的力气欢呼:“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在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声音的巨大声浪里,尽情地宣泄着对伟大领袖的敬仰、崇拜和忠诚。那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没有走过那段历史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分乘的九辆敞蓬车队很快就过去了,我的目光一直追随到再也看不到他们。
两分钟,就这短短的两分钟,成了我一生中铭刻最深的记忆。
    几十年后,每每想起这一刻,我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看见了自己在人海中挥臂狂呼;看到了自己喜盈泪水的双眼;看到了自己被“红海洋”浸红了的幸福的笑脸,那种对一代领袖的无限敬仰至今让我不能释怀。              
    忽然,我背后一阵抽泣声,原来一名学生光顾数车队的数量,等他缓过神来再看毛主席乘坐的那辆车时,车队已经过去了。我们为他惋惜,不停地安慰他。他哽咽地发誓说:不看到毛主席坚决不离开北京!
    回到接待站大家回忆着各自所见:这次除林彪外,当时的中央主要领导基本都出来了,刘少奇在倒数第二辆车上,周恩来和康生据毛主席左右。
     十一月十四日我们结束串联返回营口。
     在我们离开北京后,十一月二十六、二十七日又连续两天,毛主席还是采取同样的方式第八次,也是最后一次接见了250万红卫兵。据说这次发生了断桥事故,死伤了几个人。第二年(1967年)三月,中央明令停止全国大串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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