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情史考：安得浊世几分身，不负燕燕与莺莺

兰天

张大千先生像
张大千，1899年生于四川省内江市，兄弟十人，另有一姐，行八，乳名小八，名正权，又名权（后改爰）。他是一位享誉世界的大画家，也是一位风趣洒脱、重情重义之人，他与十个女人的感情故事更为其增添了不少的传奇色彩，有鉴于网上流传之相关文章谬误甚多，大藏嘉特根据张大千先生年谱及各方资料逐一考证并撰文以述之。
痛失初恋 落发为僧
在种种姻缘纷至沓来之前，张大千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那个她，就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姐谢舜华。谢舜华，张大千姨母之女，长大千两岁，但二人两小无猜、情感甚笃。他们一块儿玩耍，一块儿读书，甚至还一块儿挨仲兄张善孖的惩戒。
张大千的母亲见两个娃娃这么投缘，就在他十七岁时（1916年冬）为二人定了亲。定亲后，小姐姐对少年张大千更是体贴，这让情窦初开的他，更认定了这位未婚妻。十八岁时（1917年），张大千随二哥张善孖去日本学两年染织，说好了回国后就成亲。但谁料这一别，竟成了诀别。
1918年初，正值花季的小姐姐患干血痨病逝。据说是她太思念未婚夫，终日郁郁，拖垮了身体。
一心盼着早日回家与之团聚的张大千，在日本惊闻噩耗，犹如五雷轰顶。痛彻心扉的大男孩不顾国内局势危急，立刻回来奔丧。无奈当时正值张勋复辟之后，内地军阀一片混战，他到上海后发现无法回到交通不便的四川内江，在张善孖的督促下，只好又回日本继续学业。
在这段还未真正成亲的初恋中，张大千把他整颗的赤子之心都放在里面了，这也是他唯一全心全意的恋爱，毫无保留。当爱情之梦猝然破灭后，再没有女人这样完整地拥有过张大千的一腔爱意。此事对张大千的刺激太大，甚至令其萌发了终身不娶的念头。

张大千作品 惊才绝艳
然而，1919年春，张大千父母做主，又给他在老家定了第二门亲事，女方姓倪。可是没过多久，倪姑娘忽然得了痴病，生活无法自理，于是这门亲事也取消了。
当年夏，完成学业但仍然深陷情殇的张大千，终于回国。
在经历了两次感情挫折后，再加上五四运动席卷中国，年轻的张大千深感人生无常，思想十分苦闷，加之对佛学有一定兴趣，因此决定削发出家。十二月下旬，张大千从上海悄然遁至松江县禅定寺落发为僧，主持逸琳法师为先生取法号“大千”，语出佛家“三千大千世界”，张大千一名就是由此得来的。
三个月的禅修生活，让原本苦闷不堪的青年张大千好好清空自己，灵性大开，平静了许多，也看开了许多。但是他终究尘缘未了，在当了百天的和尚后，被二哥张善孖强行押回老家。不过，短暂的出家修行，让本来就很有慧根的张大千境界高阔不少，日后更多豁达与圆融、潇洒与豪迈，能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佛语禅心伴终生。
大房二房 自知清凉
1920年春，张大千被“押”回老家后，才知道家里人已经为他包办了另一门亲事，新娘是19岁的曾正蓉——母亲的侄女。曾庆蓉性格温顺和善，持家有道，是典型的传统女性。但张大千不喜欢这位矮矮胖胖的夫人，勉强成婚后不久，就去上海拜师了。

曾正蓉
曾正蓉与张大千并无太多共同语言，感情一般。就这样被搁在一边了，曾夫人晚年曾称自己是“感情上被遗弃的人”。直至结婚十年之后，她才生下唯一的女儿（张心庆）。
再说张大千结婚两年，曾正蓉都未能生育，因此1922年春张大千又娶了二太太黄凝素。黄凝素也是内江人，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精明干练，且略懂画事。据张氏家谱载：“善伺公意，甚得公欢，虽不善理家庭，而侍公书画，俾公点墨不遗"。黄夫人过门时才15岁，比张大千小8岁。

黄凝素
张大千的许多仕女画，就是以这位小自己8岁的川妹子为模特。二太太不仅为夫君带来创作灵感，还为张家开枝散叶，一共生下8个子女。不断地生孩子，还要照顾这么多孩子，让黄凝素大多时间只能在家，不能陪伴四处闯荡游历的张大千。这为十多年后三太太的进门，埋下伏笔。而三太太的受宠，让性格要强、脾气火辣的黄凝素长年备受冷落与煎熬，终日以牌为友，以至于后来红杏出墙，1946年，张大千与黄凝素感情完全破裂进而离婚。从15岁嫁入到40岁离开，这25年最风华正茂的时光，她全部献给了张大千。
这件事令张大千十分痛心，毕竟是二十几年的夫妻，并且黄凝素为他生育的子女也最多、最辛苦。如果不是他常年游历在外，身边又多有红颜相伴，也许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后来黄凝素又为牌桌上认识的那个男人生了个孩子，但最终仍以分手了却。
一世知音 终生顾惜
在娶妻之后、纳妾之前，张大千其实另有一段珍贵良缘。或许是太过珍贵，他把此段相知相惜的感情升华为饱含平等与尊重的知己关系。

张大千与李秋君
1919年秋，张大千来到上海，拜师前清名士曾熙学习书画。次年，拜师李瑞清、李筠庵。当时，他借住在宁波巨富李薇庄的家宅中，与同岁的李家三小姐李秋君相识。清丽可爱的秋君自幼喜欢绘画，曾拜吴吉芬、李瑞清为师，专习仕女，天赋极高。两人彼此欣赏对方的才华，也倾慕对方的风雅。难得才貌双全的三小姐动了情，李家随后提出愿将秋君下嫁给大千。但张大千认为自己当时已有太太，“李府名门望族，自无把千金闺女与人作妾的道理，而我也无停妻再娶道理。”遂予以拒绝（后世有人据此演绎“张大千三跪李秋君”，当是仿效“唐伯虎三笑点秋香”）。
李秋君“恨不逢时未嫁成”，此后竟然终身未嫁。正因如此，他们之间深情重义远胜兄妹，却又冰清玉洁纯真崇高。诚如张大千所说，他与李秋君“绝无半点逾越本分的事，就连一句失仪的笑话都从来没有说过”。虽然如此，李秋君仍然甘心侍奉大千，如贤妻一样无悔奉献。甚至在大千云游四方时，收徒弟的大事，都由秋君来定。徒弟们敬她为“师娘”，李秋君也并不拒绝。

李秋君作品 张大千题款
在张大千影响下，李秋君的画艺大进，成为上海著名画家。1930年，她的《秋山读易图》荣获布鲁塞尔“劳动和美术”国际大奖赛金牌。抗战前夕，张大千还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心瑞、心沛过继给已经三十多岁的秋君，怕她孤单。秋君则悉心照顾和培养，视作亲生。
1948年，张大千最后一次来上海，在为李秋君五十寿庆时，两人当场合作一幅《高山流水图》，并到静安公墓看定各自寿穴，相约互写墓碑，死后邻穴而葬。
李秋君在文革期间（1973年）去世，消息传到台湾，张大千愁肠寸断，撕肝裂胆道：“偶思七十子之徒，于夫子（孔子）之殁，心丧三年，古无与朋友服丧者，兄将心丧报吾秋君也！呜呼痛矣！”他对李秋君的感情之炽烈、情义之深重，可见一斑。
这段柏拉图式的绝恋，不禁让人扼腕长叹！但转念想来，张大千这样“束之高阁”的处理，于他于她，恐怕都是最为明智。李秋君是张大千一生的挚爱，不是妻子，却胜过所有的妻妾。张大千曾在秋君晚年时，写信道：“一生曾蒙无数红颜厚爱，然与三妹相比，六宫粉黛无不黯然失色。”男女之爱，超然若此，已有永恒的况味。
偶听流莺 难藏小星
1927年，张大千应日本古董商江藤涛雄邀请赴朝鲜金刚山游览，结识了年仅15岁的朝鲜姑娘池春红。据张大千多年后描述：春红能歌善舞，喜爱书画，两人语言不通，但春红善解人意，相处不久，双方竟私订终身。

张大千与池春红
三个月后，张大千带池春红拍了一张合影，并写了两首《陈情诗》寄给黄凝素，诗中有“欲向天孙问消息，银河可许小星藏”，以试探夫人是否同意他异域纳妾。此事不仅被黄夫人拒绝，而且张大千母亲曾太夫人更严命其立即返家。张大千心中不忍，留下一笔钱给池春红在京城开了一家中药房，便整理行装匆匆回国。
一年后，池春红得知张大千到了东京，即用日语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长信，寄给江藤转交张大千。张大千则作长诗《春娘曲》并赴汉城相会，此后每年赴朝鹊会，感情持续了十年之久，直至中日战争爆发才中断。
抗战胜利后，张大千得知池春红在1939年就因反抗日寇非礼被杀，悲痛万分，立即写了一纸碑文托友人带去韩国为池春红修坟立碑。30多年后，张大千应邀到汉城（今首尔）办画展，特找到池春红兄长带路去坟前上香致祭，了却多年心愿。

张大千作品 天女散花
池春红的形象屡屡出现在张大千的画中，如《清商怨》、《红拂女》（自题为“惊才绝艳”）和《美人双蝶图》等。特别是在敦煌考察之前的1935年，张大千以壁画之法绘制了《天女散花》，跋中言道：“偶听流莺偶结邻，偶从禅榻许相亲。偶然一忘维摩疾，散尽天花不着身”此中对池春红的眷恋之情可见一斑。
当年他从日本占领下的北平逃到四川可谓九死一生，随行之物能扔则扔，但这件《天女散花》却始终不离须臾。另外张大千平生所作情诗只有十来首，写给池春红的就有6首，他对池春红用情颇深，绝非文人风流猎艳。
雪里梅花 玉落谁家
大太太持家，二太太生娃，交游甚广、名声日隆的职业画家张大千，身边缺少一位可以带出去应酬的大方女眷。
1934年，张大千与兄长张善孖到北平，客居听鹂馆，先后认识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当年春天，张大千与北平艺人李怀玉不期而遇，感情甚深，画了很多幅怀玉的画像。张大千曾在为怀玉画的一帧像中题款曰：“偶见怀玉唇不施朱，遂拈二十八字书之画上，爰。”其诗曰：“玉手轻匀粉薄施，不将檀口染红脂。岁寒别有高标格，一树梅花雪里枝。”又记：“甲戍夏日，避暑万寿山之听鹂馆，怀玉来侍笔砚，听夕谈笑，戏写其试脂时情态，不似之似，倘所谓传神阿堵耶？掷笔一笑，大千先生。”题诗将素面朝天的怀玉大加赞颂了一番，特别是一双纤纤素手，令大千醉心不已，更把她誉为格调高雅的雪里梅花；在又记中更表露了他与怀玉相处得亲密无间，情投意合。

张大千作品 柳荫仕女
张大千有意纳怀玉为妾，但因其艺人出身，遭到张善孖反对，两人不得不分离。张大千李怀玉之恋虽然短促却终生难忘，即使到了耄耋之年，张大千仍然惦记。《柳荫仕女》中人物的脸型、发髻、衣着无不透着怀玉的影子，还以怀玉为模特儿画了《背插金衩图》赠给何应钦。
侬今葬花 谁复葬侬
当年秋天，张大千又看中了天桥京韵大鼓艺人杨宛君。
杨宛君聪明、漂亮，13岁登台演唱京韵大鼓，声音嘹亮清脆，扮相出众，是北平城南有名的曲艺演员。张大千逛城南游艺园时，正值婉君在台上唱“黛玉葬花”，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她长得很像唐伯虎画中的美人，张大千想：“若得此佳人，可谓平生快事。”张大千之所以看中杨宛君，还有一个原因：他当年画仕女，一双手老是画得不得法，感到力不从心。而杨婉君正生的一双雪白细嫩的玉手，后来，张就是以其手作为作画描摹的对象，才使他的仕女画更加传神逼真。

杨宛君
张大千有意纳杨宛君为妾，父母十分清楚儿子的心迹，且儿子在外社交广泛，前两房儿媳难以担当，同意纳妾则是早晚之事。1935年，在张大千朋友于非闇的撮合下，张大千娶杨宛君成为第三位夫人（到杨婉君家作媒的，除了于非闇，居然还有大千的夫人黄凝素）。当时张大千三十六岁，杨婉君十九岁。
张大千有一首诗写的正是三太太：
飞琼阿姐妹双成，阿母瑶窗笑语频；
欲向麻姑乞陵谷，妆台不共海扬尘。
据说，有勇有谋的宛君后来救过丈夫一命。当时张大千落入日本人手中，危急之时，只见一辆医院的救护车疾驶过来。宛君和医生朋友下车，镇定地骗过日本军官，称张大千患上传染性肝炎，急需回医院救治。日本人一听，吓得赶快让他们都上车，也顾不得多问了。这次救命之恩，让张大千十分佩服宛君的机智与胆识。
“七七事变”爆发后，两人从北平历经磨难逃到香港，再取道柳州、梧州、重庆，回到成都。张大千全家老小，自此隐居青城山上清宫数年。其间，三位夫人以姐妹相称，不得不让人佩服张大千对内管理的本领。
1941年，张大千先后两次率人去敦煌临摹壁画，第一次陪伴身边的是杨宛君，第二次则是二夫人黄凝素。两个太太先后陪伴他在敦煌大漠中度过了两年七个月，条件极为艰苦，吃的是大麦炒面，睡的是黄土窑洞，且举债5000两黄金，直到20年后张大千才还清。
此次敦煌之行，共历时两年零七个月。其间，张大千除给莫高窟、榆林窟、西千佛洞等编号，记录写成一本长达二十余万字的学术研究著作《敦煌石室记》（初稿）之外，还临摹得十六国、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西夏、元等各朝的敦煌壁画二百七十六幅。敦煌之行的意义远远超过了临摹壁画，而幕后也隐含着两位太太的艰辛付出。

张大千作品 龙女礼佛图
1949年，张大千携四太太离开大陆，留下了刚刚三十出头的年轻宛君，从此两人天各一方。杨宛君没有子女，一个人熬过接连不断的政治斗争，生活之凄凉惨淡，不敢想象。
1983年，台湾报纸在大千先生死后很快公布了他的亲笔遗嘱，在遗赠部分的第一条注明：上开余自作画之十六分之一赠杨宛君。住在北京永定河畔一幢普通居民楼里的杨宛君得知这一消息后，昏花的眼里流淌下包含着无尽思念与辛酸的泪水，她喃喃地说道：“在大千的遗嘱里有我杨宛君三个字，我这三十五年就算没有白白等他，他还在想着我!”
为了保管好大千在敦煌临摹的260幅画，杨宛君买了布、绢、叶子烟，细心保管。为防虫蛀、霉变，她经常用叶子烟熏，不时晾晒，不知耗去了多少心血。她生活困窘，也没有卖掉一点大千的宝物，而这都是大千临行前嘱过的。她宁可挨饿，也不肯卖。1952年，逗留大陆的杨宛君、曾正蓉将260幅敦煌临摹画作捐给国家，杨宛君自己仅存的14幅画作却在文革当中被抄家没收，至今杳无下落。
佳人作伴 四海畅游
1943年从敦煌回四川后，张大千与杨宛君忙着安排日常生活和对外应酬，整日出双入对，如胶似漆。二夫人黄凝素渐渐有些失落，便愈加在麻将桌上沉迷，有时还整夜不归，张大千非常气愤，动手打过她几次，黄氏便提出离婚要求。然而，张大千不予理睬，因为几个孩子系她所生。
一天，张大千在家中“大风堂”上发闷，大女儿心瑞带了一个女同学来家。当女儿把这同学领进拜见父亲时，张大千几乎看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娴静、风度优雅的姑娘，于是一脑子的烦闷顿时化为乌有。这位小姐名叫徐鸿宾（后改名为徐雯波），成都人，住在成都姑母家，平时喜爱绘画。她听说心瑞的父亲就是著名画家张大千时，便提出要心瑞带她去看张大千作画。在明白了徐小姐的来意之后，张大千高兴地拿出自己的作品给她观赏。徐雯波被这些作品深深地吸引住了，于是提出要拜他为师。张大千十分乐意，但转而一想，又婉言拒绝了，因为他忌讳师生恋，然而他答应徐雯波可每天来看他作画。
日子久了，张大千发现徐雯波不仅美丽温存而且从无骄娇之态，便很想娶她为妻。有一天，他们正在大风堂谈论书画，忽然警报响起———日机来空袭。张大千家中此时尚未建造防空洞，徐雯波便说姑母家有很大的防空洞。张大千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便立刻跟着徐小姐躲进了她姑母家。这时徐雯波对张大千已产生了好感，也看到了对方对她有意，并已知道他和黄氏的关系危在旦夕。
张大千私入徐家，给黄氏抓到了把柄，她便以此为借口，坚决要求离婚。张大千有口难辩，就答应了。张大千离婚后，每月不论有无空隙，都要去徐家，一面善事其姑母，一面与徐雯波增进感情。
徐雯波的姑母知道张大千很有名气，也想看他作画。张大千干脆在徐家设置了画案，还常帮助徐家做些事，由于张大千头脑灵活，又善于处事待人，姑母对他也很有好感。一日，张大千突然提出要和徐雯波结婚，姑母得知惊得目瞪口呆。这样亭亭玉立的女学生，怎能嫁给比她大三十岁的老男人做四姨太呢。但是小女子铁了心要嫁，并以怀孕为由，姑母只好同意。但张家上下仍反对这桩婚姻，张大千不得不将婚礼于1947年改到上海举行，其婚房也设在上海李宅，并由李秋君帮着操办。
彼时，张善子的夫人曾提醒杨宛君多加注意。杨宛君先是不信，觉得徐鸿宾（后改名为徐雯波）文化知识浅薄，姿色也不那么楚楚动人，直到珠胎暗结、孩子出世，一切才真相大白。

张大千与徐雯波
值得欣慰的是，徐雯波在张大千的后半生中，始终寸步不离。由内地到台湾、香港、印度大吉岭，再到巴西“八德园”、美国“环荜庵”，最后定居台湾外双溪“摩耶精舍”，她克尽相夫持家的责任。应该说张大千后半生的成就，是徐雯波一手促成的。
1949年12月他们离开成都时，张大千靠老友张群帮忙，只弄到三张机票。徐雯波那时已为大千育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和一个两岁儿子，却毅然舍下了亲生的一双儿女，带走了大千十分疼爱并已与大千离婚的黄凝素三岁女儿心沛，在之后的岁月里又接纳了山田喜美子小姐。可见，徐雯波还是个胸襟博大的女人。
偶扶柔肌 维摩难支
1949年以后，张大千移居海外，经常到日本购买绘画用具或装裱字画，下榻横滨名园偕乐园。园主便介绍山田喜美子小姐来照顾张大千的起居生活。
山田年轻貌美，颇得大千欢心，他在自己的诗中描写道：“亲辇名花送草堂，真成白发拥红妆；知君有意从君笑，笑我狂奴老更狂” ，偕乐园成了“白发红妆”的安乐窝。此后，大千每到日本，山田必陪侍左右，大千夫人徐雯波在场也不例外，而且与之同住一栋宅院。台湾作家黄天才对此说得更具体：“张师母(徐雯波)每星期总有一两天要把大千先生‘赶’出她的卧室，逼着大干夜里去陪伴山田。”张大千有诗云：“偶扶柔肌偶不辞，偶然云鬓拂雪髭；偶逢半面天花散，不念维摩病不支。”

张大千与山田喜美子
但是，大千发现情爱对方动机并不单纯以后，便断然拒绝儿女情长而彻底醒悟超脱，结束了自己的这段情缘（一说是山田因接受大陆邀请访华，大千生怕惹麻烦而断交）。由于这个关系，大千曾赠送山田小姐多幅书画作品。此外，在赠送给山田的一条日本和服腰带上，张大千分别画就三段画面，《桃花游鱼》、《山雀樱桃》、《虾戏图》，这也是迄今为止发现大千先生采用特殊创作方式之唯一奇品。
离愁别恨 何处故人
张大千到晚年越发思恋故乡和故人，曾写下“片帆处处忆猿啼，有田谁道不思归”，“平生梦结青城宅”，“尘蜡苔痕梦里情”的哀怨诗句，他对不能见到亲人老友发出“奈何奈何”的感叹。
其实，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后，陈毅就让张大千好友谢稚柳写信劝他回来，后周恩来又让徐悲鸿、叶浅予联名写信邀请。1961年，周总理接见杨宛君时，又让她动员张大千回归，并令文化部奖励四万元，其中两万元待张大千回内地探亲旅游时用。周恩来还以帮其还债为条件促其回国，但被张大千一口拒绝。张大千说：“我张大千一生，自己的债自己了。想当年在敦煌，我也欠了几百条金子的债，人家说我发掘艺术有功，可以申请政府补助。我都不肯，我不管你说的是啥子政府。政府的钱是国家的，怎好拿国家的钱给私人还债?”
1981年，谢稚柳在香港答记者问时，谈到了张大千回内地的问题，他的看法是:“我也希望他回去，但我决不劝他回去。原因有二:第一，张大千自由散漫，爱花钱，在国内，没有这样的条件。第二，张大千自由主义很强烈。要是让他当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美协理事等职，经常要开会，肯定吃不消。张大千这人，只适宜写画，不适宜开会，他不擅说话，更不擅作大报告。”谢稚柳是大千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至交好友，对他的个性脾气自然了如指掌。早在1949年初，大千先生在香港曾应何香凝之求，为毛泽东画了一幅荷花，并题了“润之先生”的上款。如果说大千先生当时对共产党已有不满情绪，怕是不会题款相赠的。
张大千离开大陆后，家人失去了经济支柱，经历了一段与平常百姓同样的艰辛生活。1961年代初曾正蓉病故。三太太杨宛君走出家门自食其力。与黄凝素的女儿心沛因病去逝，儿子心健因恋爱受挫而卧轨身亡。1963年曾正蓉的女儿张心庆曾与张大千在香港相聚，但1982至美国想再次相见时，台湾当局未允许。

1964年，“八德园”的五亭湖
前排左起：心瑞、张大千、莲莲、心沛
后排石头上为心声、心娴、葆萝的女儿婷婷
可贵的是，张大千在1949年离开大陆时，曾给家人留下了一批临摹的敦煌壁画。她们后来虽然生活贫困，却一直没舍得卖掉这批画。1955年，夫人曾正蓉、杨宛君在征得张大千同意后，向四川博物馆捐赠敦煌壁画摹画稿等260幅。
值得一提的是，据《张大千前妻杨宛君叙述的故事》一文刊载，当时四川博物馆曾出具备260幅的收条，时隔二十多年，突然被宣布为仅有一百八十三幅并在很多场合延续下去，再加上文革中另被抄没的14幅画作，个中玄机惹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