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一块月饼的仪式感 2017-09-23 19:34

如云

今年，到了夏末秋初，广东的台风还未过境，广式茶楼就已经默默为刚入座的食客呈上一块冰凉的流心奶黄，切成小小的块状，当作下午茶摆上桌，银叉子摆上，配着大红大金的装潢，大绿大粉的花朵，徒然从喜感的色调里带出了东方独有的小资味道。
每年到这个时候，哪家月饼又出了新套装，哪个口味更好吃。平常讨论包包、股票和旅行的太太们，把“月饼” 这个话题，也变成了时髦生活的限定重点。
月饼，在时过境迁后，情怀和味道之外，又发生一个微妙的改变。

在我的记忆里，大多数的月饼，都是寂寞的。既不具有高性价比的属性，卡路里很高，也并不是都十分好吃，大多数月饼将永远沉默在沉重的铁盒里，还未等有人开启，就过了季节，匆匆告别了赏味期限。
吃月饼这件事成为一种新的lifestyle，还要从多年前，中秋时到一位钢琴老师家做客。还记得老师家里是灰色调的法式家居，还有铜质烛台和胡桃木家俬。茶几上摆着鲜切的蓝绣球花，点缀着几枝蒲草，准备茶点的时候，仔细地端上了英式红茶和一碟冰皮月饼。月白色的冰皮，还是中式的饼式，上面点缀了细碎的金箔，切开后是栗子冰淇淋馅的，口感清丽。在酥软冰凉的糯米气息、鲜花和音乐的气氛下，月饼的存在，有着异样的美感。
人们对昂贵而口感精致的食物，总是怀抱着凝视的感受去享用。

有那么几年，对中秋的意义感到有些淡了，也许是因为生活压力过大，直到推着手推车走进超市买肉时，经过堆积如山的散装月饼促销区，才发现节日将近。那一年，时间过得疾速，手机上收到的祝福短信和留言也是毫不犹豫地重复着，复制粘贴的心意，盛大地像是眼前堆积着的月饼。
自诩为资深老饕的老同学M，乐于尝试享用各种各样奇怪的馅料的月饼，每一年甜咸党之争、五仁月饼罗生门，BBS和微博讨论区，都有她的赫赫战功。各种奇葩的月饼，稍稍正常的咖啡、榴梿、果冻馅儿，然后是叉烧的、麻辣小龙虾味道的。她用神农尝百草般的姿态扫荡着各种应季的传统美食。
最终，她倒在了泡脚牛蛙月饼的神秘口味之下。

人们对月饼的审美开始发生了改变，从老气的月下牡丹铁盒，到各种艺术家联名合作款、“性冷淡”的设计包装，搭配真丝提带，就像从高级商场买回了一件珠宝。或是犹如机关匣子一样打开的盒子，层层叠叠，撩拨着食客的新鲜感。

到了最近几年，对月饼的执念，还是回归了食物本身的匠心与味道。真正能成为硬通货的，永远是那些有故事的月饼。

邻居80后的杨太太，总是能搞到最难买的月饼，比如需要提前一个月到两个月预定的美心流心，A货比正品还多，比如广州酒家、郭师傅的叉烧，半岛酒店嘉麟楼的奶黄月饼……“开卖一小时就售罄，比iphone X还难抢的。”当年香港人为了抢这么一盒月饼就能打电话报警，排队3小时以上，不一定能买到。

传统月饼有自己的腔调，是一种古典复兴主义的时髦。

印在饼皮上的传统纹样，是logo也是象征。

月饼除了广式，还有苏式、潮式、京式，每一件都各具风味。

每年都有新的味道出现，却依旧逃脱不了对食物怀有旧情的牵绊。

广东人迷恋的奶黄月饼，最有名的来自始于1928年的半岛酒店，师出同门的奶黄流沙包，也是不少香港明星的最爱。手工揉捶而成的月饼，没有机器流水生产的粗糙感，饼皮金黄酥软不粘，奶黄馅香浓而层次丰腴，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有一种高级的味觉享受，为了这样一口甘香而排队，也心甘情愿。而老一辈的人，心心念念的是最传统的双黄白莲蓉，一盒四粒，咸蛋黄与甜蜜得适中的软嫩白莲蓉味道最衬。
而鲜肉月饼，今年也出现了澳洲和牛作为原材料的月饼，味道依旧还是那一口。某天路过某家米其林餐厅，看见不同色彩的月饼摆在灯光精美的橱窗前，就像一个个2017秋冬高级定制手包。

在食物上体会到来自回忆深处的熟悉味道，是一种很诗意的感受，在不多不少的一个季节的某一个瞬间，只吃那么一次喜爱的味道，像是一次阔别重逢。

至今，我依旧感觉，在月饼之上，东方人对情感的含蓄和内敛，需要寄托于某种朴素而不可或缺的物事去表达。月饼，并非是多么美味可口，但是在繁忙的都市生活、日渐淡漠的网络人情之下，借由这个曼妙而美味的圆，映照了心意，重回这个古老的仪式里。

从拿起一块月饼开始，此时此刻的陪伴，才能再无数次的轮转中有了合适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