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芳官的饮食，平儿的镯子，黛玉的酒杯，贵族生活不在奢侈，在精致

兰梅

红楼梦：芳官的饮食，平儿的镯子，黛玉的酒杯，贵族生活不在奢侈，在精致                                                         2020-05-21 10:44                    
                          

《红楼梦》里描述了四大家族的兴衰史，在我们看来四大家族便是顶尖的人家了。四大家族以贾府为代表。贾府不事奢华，他们的生活以精致著称。

贾府一门双公，宁国公和荣国公。皇帝敕造宁荣二府。这宁国府与荣国府二宅相连，占据了大半条街。如果不进入宁荣二府，会以为里面一定是处处金碧辉煌，富可逼人。

人们对宁荣二府的想象，可能与甲戌眉批的笑话类似：

  近闻一俗笑语云：一庄农人进京回家，众人问曰：“你进京去可见些个世面否？”庄人曰：“连皇帝老爷都见了。”众罕然问曰：“皇帝如何景况？”庄人曰：“皇帝左手拿一金元宝，右手拿一银元宝，马上稍着一口袋人参，行动人参不离口。一时要屙屎了，连擦屁股都用的是鹅黄缎子，所以京中掏茅厕的人都富贵无比。”

上面的笑话说明，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

贾府已有百年历史，有历史的积淀与厚重，不是骤然乍富的光景。我们从几件简单的小事来分析一下贾府精致的贵族生活。

精致的饮食

精致的饮料。

王夫人听说宝玉不喜欢喝玫瑰膏子饮料，便给了袭人两瓶露。这两瓶是精华露，“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儿，就香的了不得呢。”

  袭人看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签上写着“木樨清露”，那一个写着“玫瑰清露”。袭人笑道：“好金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儿，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鹅黄签子。”

装露的瓶子是当时很少见的玻璃的，瓶盖是银子的。瓶子上有鹅黄签，说明这个露是内供的。专门供应给皇家使用。贾府能用皇室专供的用品，可见贾府的富贵程度。

小丫头的精致饮食。

贾府人不爱吃大鱼大肉，连小丫头芳官都不喜欢吃油腻腻的鸭子。

芳官饿了，让小厨房的厨娘做点饭吃。我们看看芳官这顿饭都有什么菜肴。

  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上面的饭菜是一个小丫头的一顿饭，竟然如此精致，实在令我们大跌眼镜。诚然，这顿饭有柳家媳妇讨好芳官之嫌，但是这样的饭菜，其他丫头应该也得到过，否则她不会给芳官做。

若润杨是芳官，肯定会风卷残云地将这些东西吃光。吃完也许会吧嗒吧嗒嘴，意犹未尽。想着下回换着花样地吃旁的好东西。然而芳官可不像润杨这么小家子气。

  芳官便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只将汤泡饭吃了一碗，拣了两块腌鹅就不吃了。

看到芳官的表现，润杨无地自容，哎耶妈呀，这差距也忒大了些。芳官才是贵族家庭培养的小丫头，若穿越到《红楼梦》里，润杨连一个小丫头都不如啊！

贾府贵族吃什么呢？

贾母连螃蟹馅的小饺子都嫌油腻。

贾母和刘姥姥吃完酒，小丫头送来两个食盒。

  揭开看时，每个盒内两样：这盒内一样是藕粉桂糖糕，一样是松穰鹅油卷；那盒内一样是一寸来大的小饺儿，贾母因问什么馅儿，婆子们忙回是螃蟹的。贾母听了，皱眉说：“这油腻腻的，谁吃这个！”那一样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也不喜欢。因让薛姨妈吃，薛姨妈只捡了一块糕；贾母拣了一个卷子，只尝了一尝，剩的半个递与丫鬟了。

螃蟹从古至今都是贵重的食材。螃蟹馅的饺子贾母都不喜欢，可见贾母等人不似润杨这般没见过世面。

刘姥姥跟平儿和周瑞家的说道：“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这里的五分等于多少钱呢？一两银子等于十钱，一钱等于十分。也就是说，二十斤螃蟹需要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相当于乡下人一个月的生活费。

润杨爱吃螃蟹，可是润杨很少吃螃蟹，一是贵，二是吃螃蟹太麻烦，因此宁可不吃。

红楼梦里，贾府用螃蟹做饺子馅，除了贵，而且麻烦。

剥蟹肉的步骤繁琐。先要剪掉大闸蟹的八只脚，包括两只大钳子，抠里面的蟹肉。打开蟹盖，用小勺把中间的蟹胃部分舀出，轻轻将蟹黄拨出来，再用勺柄将蟹身中间一个呈六角形的片状物挑出来，扔掉。然后把蟹身的蟹黄、蟹膏舀出来。最后，把蟹身掰成两半，可见成丝状的蟹肉，顺着蟹脚来撕，将蟹肉拆出来。取完蟹肉蟹黄，还需要拌馅，包饺子，蒸制。实在是太麻烦了。

然而贵族人家，最不怕的就是麻烦，最怕的就是简单。

若有螃蟹馅的饺子吃，润杨定不会推迟，定会吃到撑。

贾府里的贵妇和小姐们则与润杨的反应不同。贾母认为螃蟹馅的饺子太油腻了，不吃。薛姨妈也不吃！

贾府饮食，做工繁琐、精致。

王熙凤给刘姥姥喂的茄鲞。其制作工程，王熙凤娓娓道来，刘姥姥吃惊不小。她不理解：做一个茄子竟然有这么多的工序，而且要十来只鸡来配它。

  凤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籤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都切成钉子，拿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

茄子是老百姓餐桌上的普通食材。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等食材，就不是普通人餐桌上的菜了。吃山珍海味，可以证明其富有，奢侈。贾府的饮食，不仅仅是奢侈，而是低调的奢华，精致的奢侈。

贾府将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和鸡肉当作辅助食材，来配合普通的茄子，做成茄鲞。刘姥姥仔细品尝，只咂么出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像是茄子。刘姥姥摇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

若说茄鲞做工精致还不算，更复杂的是宝玉爱喝的小荷叶莲蓬羹。宝玉挨打后要喝小莲蓬荷叶汤。

  凤姐一旁笑道：“听听，口味不算高贵，只是太磨牙了。巴巴的想这个吃了。”

单说模具就有四副银模具。上面雕镂着三四十样各色花样。这个汤贵在磨牙，连王熙凤都说这道汤，太麻烦了，定然是费时费事。

精致的日用品

精致的枕头。

现在市场上卖的枕头也不过是用决明子、荞麦壳、茶叶、各种棉等作为填充物。可是红楼梦里用花瓣作为填充物。

贾宝玉过生日那天，他倚着的枕头是一个各种颜色的玫瑰花，芍药花瓣装的玉色夹纱新枕头。由于是夏天，所以枕头的布料也是轻薄的夹纱。枕上后，会有种淡淡的花香味。

芍药花有平肝止痛的功效；玫瑰花有调理血气，促进血液循环，养颜美容，消除疲劳的功效。贾宝玉的花瓣枕，不仅美，而且有药用价值。曹雪芹给这个枕头取个好听的名字叫“红香枕”。

清代福禄寿喜几——锡伯族博物馆

清代福禄寿喜几——锡伯族博物馆

精致的几。

“几”是小或矮的桌子，我们现在一般叫茶几儿。古代的几比现代的茶几还小。

贾母两宴大观园，饮酒时，用的就是几。贾府的几是雕漆几。几的样式如下：

  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圆的，其样式不一。一个上面放着炉瓶，一分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放人所喜食物……攒盒式样，亦随几之式样。

花口捧盒藏于锡伯族博物馆藏

花口捧盒藏于锡伯族博物馆藏

贾府的几与攒盒是配套的，几是什么图案，攒盒就是什么图案。贾府的几和攒盒，都不是简单的、普通的长方形，或者圆形。而是不规则形状，以各种花的形状为外形。

润杨实在找不到同样款式的小几和攒盒图片，只好用在中国锡伯族博物馆里看见的几和捧盒作为图片了。

精致的酒具。

刘姥姥在大观园饮酒时，最初用的是乌银洋钻自斟壶，什锦珐琅杯。后来凤姐让人拿来一套“黄杨木根整抠的十个大套杯”。

  一连十个，挨次大小分下来，那大的足似个小盆子，第十个极小的还有手里的杯子两个大；喜的是雕镂奇绝，一色山水树木人物，并有草字图记。

这套木头酒杯有“草字图记”，也就是有落款儿，说明这套杯是有名有姓的名家所制。

藕香榭吃螃蟹那回，黛玉要喝酒，她用的酒壶是乌银梅花自斟壶，酒杯是小小的海棠冰石蕉叶杯。

贾府主人用的一个杯子，一双筷子都是有出处的。即便是一个装饭菜的盒子，也是极考究的。两宴大观园时，婆子们用来装饭菜的食盒“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

贾府的日常生活用品，透露出豪门贵族日常生活的精致与讲究。

精致的首饰

普通人带金银首饰，以金、以大、以重，为贵。贾府人不这样戴首饰。

以平儿为例，平儿戴的是虾须镯。即用像大虾的须子那样细的金线编织的手镯，上面镶嵌贵重的珠子。平儿说：“究竟这镯子能多重？原是二奶奶的，说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重了。”贾府的太太小姐就更不戴什么大金镯子，大金链子了。

半旧的用具

黛玉进贾府时，在王夫人的房里，见到的东西一律是半旧的。

  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

好多小说中，写大富大贵人家，都极尽笔墨写家里陈设的华贵，就像脂批说云：

  不论何处，则曰商彝周鼎、绣幕珠帘、孔雀屏、芙蓉褥等样字眼。

真正的富贵人家就像贾府这般不事奢华。家中每一样物品的质地都极高贵，但都不是簇簇新的。半旧的物品彰显其历史的厚重感。

贾府的生活不是简单的穷奢极欲，而是精致，是低调的奢华。贾宝玉淘气，都被贾政说成是“精致的淘气”。

贾府的大小姐是贵妃娘娘，可是贾府不以贵族人家自居。贾母说自家也不过是中等人家。

夸张、炫富、张扬、穷奢极欲，不是贵族。谦逊、精致、不事奢华，才是真正的贵族。

备注：未标明来处的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