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亮爬上来

江水

半个月亮爬上来                                    2020-11-05 08:00                    
                          

文/张红梅

  

一双手，纤细，灵巧，黑白琴键，被挑逗出万种风情。如柔风抚柳，似小河淙淙，金声玉振，让人禁不住心向往之。
一双脚，同样纤细，灵巧，黑白琴键，被弹拨出高山流水，盈盈鸟韵，淡淡花香，从屏幕上掠出，凝成一滴露，令我讶异。
屏幕上手脚转换。一样的琴音流转，一样的浑然天成。如果说聆听用手弹奏的钢琴是一种享受，随之而来的是羡慕的话。那么，这用脚弹出的旋律，则更让人震撼，那是一种溅到灵魂里的音符，那是足以让人肃然起敬的惊叹。
这位用脚弹钢琴的人，叫刘伟，23岁，北京人。瘦弱的身子，被鼻梁上一幅黑色眼镜渲染得文气十足，空空的袖管，静静地垂着，唯有一双灵活的双脚，熟练地操作着手机、电脑键盘。
其实，早在许多年前，我就看过一些残疾人用脚写字、绘画、穿针引线，他们是街头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围观的人，除了同情，更多的是赞叹。因为我们知道，这些高难度的训练背后，一定浸透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血泪！通常情况下，我更习惯把他们归于杂技艺术，那也是他们谋生的一种必须。
而现在，当我注目于这个年轻帅气的大男孩时，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他对音乐的痴迷感染了我。从更高意义上说，他区别于街头卖艺人的地方在于，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谋生，而是为了梦想。
梦想这个奢侈的词汇在现代大多数人的词典里怕是落满了灰尘。我并不是诋毁多数人的品格，因为这与品格毕竟不搭调，颇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之嫌。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出于小人物心态。

譬如我。做一份小工作，经营一个小家，写点小感想，发点小感慨，如此而已。昔日那些极为宏大的念想，几经易辙，早已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人到中年，甚至连夜半也不肯光顾，只剩一些支离破碎、南辕北辙的乱屑，想要归拢来，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于是作罢，安然撞我的钟，做一天和尚，还是要恪尽职守，这是我做人的习惯。
我实在是缺乏刘伟那样的毅力和执着，纵然在韶华渐逝之际，窘窘然问自己：我收获了什么？那些指缝中遗失的时光，颇为意味深长，它们回头望我，只一个淡淡的笑。我在这笑里迷失，升腾，继而跌落。
是的，为了生计，我们日复一日机械地运转，单调、枯燥常常充斥我们的神经，可我们不能放弃，因为一旦放弃，我们很难找到一张长期饭票。没有人为我们的生活买单，我们只能依靠自己。当家庭叠加的责任累计到我们的账单上，我们更没有理由放弃生存。
但我们快乐吗？围城效应的渴望，吹出许多缤纷的梦想，可我们始终不敢走出围城，婚姻也好，工作也罢，我们一直徒劳地抱怨着，愤愤然，一如愤青。又为着暂时的满足而欣欣然，一如没有得到玩具车，却拿到糖果的孩童。于是我们渐渐淡忘那份心底的渴望，安静下来，自足地安享糖果的甜，虽然有时不免会舔到舌尖下面的伤。
梦想呢？搔搔头发，哦，黑发中不经意掺杂的白发似乎在提醒我们：瞎折腾啥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吧！于是，我们似乎都是乖顺的孩子，冲梦想无奈地打个手势，那些不安分的小鸟便扑棱棱飞去。
一些追逐梦想的人偏偏是叛逆的，他们一刻也满足不了现状，倔强、自主而又义无反顾。即便是飞蛾扑火，为了那片刻的光亮，也从不怜惜自己的肉身。

“什么地方是我们天堂，什么地方是我们梦想，什么地方是我们的希望，什么地方让我们飞翔；什么地方有我们家乡，什么地方有我们梦想，什么地方有我们希望，什么地方让我们疯狂。我们虽然没有什么，可是我们依然有坚强，我们虽然没有什么，可是我们依然还在幻想，我们虽然没有什么，可是我们依然有力量，我们虽然没有什么，可是我们依然不怕冷落……冷落！”这是靠在地铁通道唱歌谋生的两兄弟创作的歌曲——《蚁族》。他们看到白领挤地铁挤成“照片”，每天的生活就像巢穴中的蚂蚁一样，因而灵感骤现，创作了这首让人潸然泪下的歌曲。歌中的我们是现实生活中更多的我们，为了梦想一直坚守的北漂、打工族、创业者……
我们都是蚂蚁，为了生活，不停劳作。虽然，梦想总会被风声雨声截断，但，无可否认，喘息的刹那，始终有白鸽的身影，让我们再次仰望蓝天。“留连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 ，尘封的日子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久违的你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 ，许多年以后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涛声依旧，纵然我们已经被岁月偷换了模样，可心灵深处的那份情感，依然新鲜。也许我们少了些年少的冲动，年轻的热情，可，心依然是一只鹰，渴望着蓝天。
一次到外地参加文学艺术活动，席间听别人介绍一位60多岁的资深文学爱好者。这是一位已退休的老爷子，酷爱写作，为了圆出书的梦想，他选择了外出打工。他说，年轻的时候，总是忙，压力也大，想写点东西，愣是没时间。更重要的是，那时候自己的文笔也差，写不出多有份量的东西。现在退休了，孩子们也都有自己的工作，肩上也没什么压力了，就该琢磨着想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事。有人说，怎么不让子女们出钱给老爷子出书啊，这么大年纪了，干嘛还要这么辛苦赚出书费？老爷子呵呵一乐，孩子们也不容易，汗水摔八瓣挣得那俩钱不容易，现在的年轻人压力也大，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说啥也不能给子女们增加负担。再说自己的梦想，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实现才有意义。现在趁自己胳膊腿儿身体各零件还管用，权当锻炼身体寻个事干，出书嘛，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要紧，慢慢来吧，迟早总会实现的。大家为老爷子的这种精神所鼓舞，纷纷向他翘起了大拇指，并表示只要能写就决不放弃写作，把写作当成一件终身事业来做。
老爷子说写字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他现在是一边打工一边写作，生活很充实。再过半年，他就差不多存够出书的钱了，到时候出了书，一定给在座的朋友一人一本，请大家批评指正。我佩服老爷子的心态和激情，在生命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候，他敢于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方式生活，敢于为自己种上一朵月亮，真的令人佩服。

如果说谋生是手段，那么，当我们衣食无忧的时候，是不是该捡起那支搁浅的桨橹，重新扬帆？如果说现在是过去和未来的一拱桥梁，那么，当我们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奔跑的时候，是不是能跨越心灵的羁绊寻到未来的一方绿洲？如果月落乌啼真的是千年的风霜，那么，历经风雨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揣着昔日的旧船票，再次登上开往春天的客船？
刘伟把不可能变成奇迹，那位老爷子把年龄弹成绝美的风景，许许多多的蚂蚁一族，也正在创造并见证着奇迹，在这个奇迹频现的时代，我们怎能未老先衰，停止追梦的努力？
手中有乾坤，脚下有天地，一直向前，阴影只能在身后。
推窗见月，月亮在眼里，春天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