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说，多把甜放心间，不给苦留位置

文华

阳明明：
外婆说，多把甜放心间，不给苦留位置
夜读往事FM·家风传承                                                         2021-04-17 20:00                                            

外婆离开我已经10年了，我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

▲ 和外婆登临新宁崀山八角寨，在“一脚踏两省”处。

想起她开怀大笑的样子；想起她和许多人一起大碗喝酒、抽着卷烟的样子；想起童年时，小小的我依偎在她身上，听她讲山野志怪故事的场景；想起她晚年病重时，猛烈咳嗽、气若游丝的时候，仍不忘念佛的场景。

01

我出生在湖南邵阳新宁一个叫阳家坪的小村庄，距离外婆家所在的“大山岭”有30多里路，走路要半天时间，但我在外婆家度过了许多快乐且终身受益的时光，外婆用她的言传身教，让我的人生得到了最初的启蒙。

在我的印象中，外婆是一个很乐观坚强的人。外公年轻时被招工到衡阳的木材厂上班，留下外婆在邵阳新宁老家的大山里，她先后养育了一个儿子、五个女儿，所承受的压力和苦楚是难以言喻的，但我从未见过她叫苦埋怨。

▲ 高中时，外婆搬去了县城，一家子聚会留影。

外婆还是一个十分爱洁净的人，虽没有鲜艳华丽的衣服，但始终干净朴素，衣裳整洁；即使到了晚年，她虽然疾病缠身、骨瘦如柴，但始终步伐稳健、信心满满。她选择把最苦的日子熬成诗，不向生活低头。

我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外婆乐观的笑容、淡然的神态和豁达的言语。外婆很爱笑，她的笑声洪亮且爽朗。无论去哪儿，人未到，笑声先至，相隔很远大家也知道是她来了。印象中外婆从没有在我面前黑过脸，总是带着一颗大大的好奇心，和我探讨这世间的一切。

▲ 外婆外公合影。

外婆还特别会讲笑话和山野故事。我小学暑假最期待的就是去外婆家，每到傍晚黄昏，大山岭上凉风习习，外婆坐在屋檐下的矮凳上，指着天上的云朵说：“看，那朵云像什么呐？”我就知道她要开始讲故事了，立刻开心地依偎过去，听她绘声绘色地讲山野志怪故事：农夫救蛇反被蛇咬，教导我们做人要分清善恶；秀才救狐被狐报恩，教导莫以善小而不为；智斗熊外婆，教导莫要以貌取人等。外婆说的话都是大白话，神情模仿逼真，时而令人捧腹大笑，时而又使人紧张害怕，她把一个个难懂的做人的道理，化作一个个简单的故事、古怪的传奇传授给我。我对文学的喜爱，也是在这样的岁月中渐渐萌芽的。

02

外婆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她的乐观豁达，她面对生活的方式：无论生活有多艰难，外婆都能大笑面对；无论自己有多痛苦，也始终保持着振奋的精神，让别人感受到的只有快乐和愉悦。

在外婆大山里的家，屋前屋后都种满了瓜果，只要我去她家，每一餐都有不同的蔬菜吃。甜甜的丝瓜令人回味无穷，就连苦瓜也带着清甜。外婆说，生活中有苦，但更多的是甜，把甜放在心间，不给苦留位置。

▲ 故乡老家

长期干着农活、养育子女的沉重负担，使外婆受到病痛侵扰，渐渐消瘦起来。但不论何时，外婆总是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才带着笑容出门。这种乐观的人生态度，让我深受感染，潜移默化间我似乎渐渐成了她。在成长中，对待他人，我也始终保持着振奋的精神，让别人感受到快乐和愉悦。在做事方面，有规有矩，力求完美不留遗憾，将生活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晚年的外婆随着舅舅去了县城，开始念佛。她念佛是十分虔诚的，虽没有读过什么书，只要我去看她，她就拿出经书，问我这个字怎么读，那个词是什么意思。我惊讶于外婆的记忆力，竟然能把冷僻的《大悲咒》倒背如流，能够解释《地藏经》的大部分内容。外婆念佛绝不是农村老人般世俗的求保佑，她在佛经中找到了人生的慰藉，得到了心灵的安详。她开始谈来生，开始讲述佛国世界的一切。晚年的她病痛缠身，深受支气管炎的折磨，隔三岔五住院，但依然保持着一股韧劲，只要稍微好一点便比谁都笑得开心。

▲ 外婆、外公、舅舅和我，在八角寨事佛，外婆背着居士包，挂着佛像。

与病痛周旋了几年，外婆的病一日重于一日，她渐渐不能支撑了，便自己拔掉氧气管，回了家。她把自己唯一的儿子叫到床前，用微弱的声音对舅舅说：“小时候我抱着你长大，如今妈妈老了，病了，没有气力了，你也抱抱妈妈吧……”就这样，外婆在她儿子的怀中离开人世，去到她向往的佛国了。

03

我常常在艰难的时候想外婆，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敦敦教导，于是总能振作起来；我常常在彷徨的时候想起她，于是总能重新找到方向；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于是总能更加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我常常在阅读佛经的时候想起她，于是就照着她教我的那样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 在病中的外婆，依然那么乐观

我好想对外婆说：时间倒回一百年，这个世间没有您，倒回三十六年，也还没有我，但有幸在特定的那一天、那一刻我成为您的外孙，是您接生的我，是您把我托起来喊，只比老鼠大一点点！这个出生时只比老鼠大一点的长外孙，在您身边二十多年，虽然真正相处的时间少，但您成了他身上“善”的一面、“正”的力量，令他祛除了各种“恶”、远离了所有的“负”。而现在，虽然您离开他已经十年，但他能感觉到您就在他身边，念一声“阿弥陀佛”，抬头看看天空，您就在他身旁笑着。谢谢您，外婆！

如今，我的孩子也即将出生。当我知道即将当父亲的那一刻，才感觉自己真正开始长大。孩子是岁月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紧张期待孩子到来的同时，我常常思索的一个问题是，我到底要成为一个怎样的父亲，会成为一个怎样的父亲？长辈给我们带来了血肉和灵魂，孩子让我们再次出生和成长。从此，也更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血脉的延续是生命永恒的最好例证。外婆的这种乐观坚韧的精神，豁达开朗的人生态度，永远根植于我们的血液，也会让我们晚辈铭记于心，并不断传承下去。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