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插茱萸少一人：重阳节的茱萸哪里去了？

冷梅

遍插茱萸少一人：重阳节的茱萸哪里去了？

2021年10月13日 10:41:47
来源：凤凰网广东湛江

重阳节茱萸诗词八首：茱萸自有芳，更把茱萸仔细看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这首王维的诗，流传千年，虽然现代人已经不清楚茱萸是什么，但是仍旧能够感受到王维那种佳节思念亲人的浓厚的深情。在菊花成为重阳节最主要标志物的现代，很难理解为什么唐朝的重阳节会遍插茱萸。而且茱萸是什么呢？

茱萸，是一种野生的小乔木。秋天结红色的果实。但凡秋天的果树和花树有很有特色。比如桂花馥郁，令人肺腑清爽，秋天的柿子，清凉下火，秋天的梨子润肺，秋天的菊花，清火明目养肝。
那么茱萸的特点，比这几种更重要，茱萸果实，仿佛是吸收了秋天太阳的那种烈焰，不仅气味辛香，而且吃茱萸会感觉一种辛热，可以抵抗秋天带来的寒冷，还有就是茱萸香气不仅能够驱散蚊虫，茱萸汁液可以杀菌消肿。这是先民在漫长的和自然相处的过程中，认识到的茱萸的药用和食用价值。
记录了先秦时代到汉朝的《神农本草经》，说明的茱萸的药用价值 “主心下邪气，寒热，温中，逐寒湿痹，去三虫。久服轻身。一名蜀枣。生山谷。”那么什么是三虫呢，在体外，就是老鼠，蟑螂苍蝇，等容易让人染上疾病的害虫，在体内就是影响肠胃的寄生虫。
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人们努力用自然界的草本，预防和治疗疾病。
而重阳节左右，正是气温骤降，换季之时，各种因为环境变化和人体免疫力降低的疾病高发，秋天也是古代传染病高发的时段，以时令之草木对付疾病，这是一种传统。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 西京杂记 》卷三
重阳节佩戴茱萸，最早见录于汉朝刘歆的《西京杂记》，西汉早期宫廷熟练地在重阳节使用茱萸。其重阳节佩戴茱萸的历史远在先秦时代就已经有。
汉朝是一个大一统的朝代，起于民间某个国家地域的传统风俗，经过宫廷的重视和民间的流行，又确实有治病防病的效果，简单易行，自然普及。当然，还有民间医生术士的真诚推动。
尤其东汉时期，经常会流行病疫，传说汝南人桓景跟随术士费长房学道。费长房说，九月九那天，你家将有大灾，其破解办法是叫家人袋子里里面装上茱萸，缠在臂上，去登高山，饮菊酒。九月初九这天，桓景一家人照此而行，傍晚回家一看，果然家中的鸡犬牛羊都已死亡，而全家人因外出而安然无恙。于是茱萸"辟邪"，重阳登高便在民间便流传下来。
那么这个故事其实很有意思，像不像苦口婆心的医生叫你如何防病防疫？其实这些拟托神仙道士的话，往往是民间有慈悲大善的，懂得草药常识的人推广知识，挽救性命。
“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
新人虽可爱。无若故所欢。”曹植《浮萍篇》节录
曹植时代，茱萸在生活中已经常见，曹植这首诗，茱萸和兰桂并列，是秋天的芬芳植物。当来曹植肯定觉得兰桂的香气更加清香高贵。但茱萸也不差啊，人家有的是实在的药用价值。

“小会衣冠吕梁壑，大征甲卒碻磝口。
天门神武树元勋，九日茱萸飨六军。”唐朝储光羲《登戏马台作》节录
储光羲是盛唐开元时代的进士，官监察御史，经历了安史之乱。
南北朝宋武帝刘裕一生好战， 擒杀南燕主慕容超，宴请群僚于戏马台，九月重阳节用茱萸犒劳六军，这个细节不见史书，但是储光羲亲自登上戏马台怀古，想必是对民间传说中的细节非常知道的，并认可的。
那么为什么是用茱萸犒赏六军呢？一，有可能是应节，二，更有可能，是茱萸在军队治病防疫中，一直都起到重要的作用。古代的军队，最怕的就是常年征战，疾疫流行，丧失战斗力。茱萸虽然常见，但是在同一时段大量赏赐新鲜茱萸，也应该是动用了相当的财力，也可以看见刘裕对将士的厚爱和用心。
茱萸的药用价值，在古代战争中是非常重要的，就像是你拥有了抗生素一样。
唐朝更是在战争中建立和繁荣的一个朝代。早期唐玄宗励精图治，改革兵制，开疆扩土，然后四海升平。重阳虽然早已经流行在唐朝之先，但是还是这位伟大的皇帝，将重阳节定为国家法定节日，并且放假狂欢。
“四海方无事，三秋大有年。
百生无此日，万寿愿齐天。
芍药和金鼎，茱萸插玳筵。
玉堂开右个，天乐动宫悬。
御柳疏秋景，城鸦拂曙烟。
无穷菊花节，长奉柏梁篇。“王维《奉和圣制重阳节宰臣及群官上寿应制》
在皇帝亲自主持的重阳节大臣宴会上，王维已经将”九月九日“郑重改称官名”重阳节“。四海没有战事，秋天又是丰收，因为您定下了重阳节这个节日，我们愿意你和唐朝万寿无疆。
这盛大的宴会，芍药放在金鼎里煮着，茱萸插满了宴席，音乐响起，到处都是菊花，你的功劳和汉武帝何异。
王维是诗佛，本身恬淡，但也如此歌功颂德，没有理由不开心啊。这应该是唐朝官方第一个隆重的重阳节，将民间传统上升到全民节日。茱萸防病辟邪，菊花清香长寿，又一波盛世狂欢。
茱萸也因为重阳节的存在，更加著名，人们一方面自己种植茱萸，一方面开辟专门种植茱萸林，比如杭州有茱萸湾，除开药用，更是供应重阳节令市场的需求。

王维也没闲着，他在京城郊区购置了大片的庄园，其中就种植了茱萸。
“结实红且绿，复如花更开。
山中傥留客，置此芙蓉杯。”唐朝王维《辋川集·茱萸沜》
茱萸在结果的时候，红果绿叶，就像春天的花重新开放啊。
我在山中的庄园，留下来此高会的朋友，我会将茱萸放在酒杯里。
茱萸酒，有什么功效呢，暖身，芬芳，活血，生津止渴，补肾益虚，缓解治疗腰膝酸软。朋友跋涉来到这里，这茱萸酒解了疲乏，养了身心。
“飘香乱椒桂，布叶间檀栾。
云日虽回照，森沉犹自寒。”唐朝裴迪《辋川集二十首·茱萸沜》
从王维朋友裴迪的眼中看王维的茱萸林，那是秋天里的壮观，茱萸成熟的季节，茱萸飘香，但叶子依然青翠，一片广袤的茱萸林，在秋天的骄阳下，有着另类森美。
不要说陶渊明只是爱菊花，闲着地也要奢侈，不要说王维爱茱萸，种茱萸只是为了思念兄弟。
陶渊明时代，正是菊花作为九月九日上下通行的馈赠之花，市场需要大量的菊花原料，而王维的茱萸也很有市场，因为，达官贵人的宴席上，茱萸和菊花一样，是必备的。京城有相当一部分时令茱萸是来自王维的辋川。
至少他的茱萸不必从南方水运长途跋涉，果实和叶子会非常新鲜。海量的茱萸装点着盛唐的重阳节，上到皇宫贵族，下到平民百姓。
但是达官贵人头上，手臂上的茱萸，肯定更加红鲜可爱。

宋朝医药较唐朝更加发达，茱萸”辟邪“的概念也逐渐弱化，逐渐让位于长寿美丽的菊花，因为宋朝培养了很多菊花品种，戴在头上，更显得喜庆热闹。唐朝流行的茱萸酒，更多被菊花酒，桂花酒，这种更清甜的酒所取代。
诗词里还是常见茱萸，主要也是用于表达兄弟或者知己的深情。
”白雪清词出坐间。爱君才器两俱全。
异乡风景却依然。
可恨相逢能几日，不知重会是何年。
茱萸仔细更重看。宋朝苏轼浣溪沙
37岁的苏轼和朋友杨绘，重阳节小聚而后分开，苏轼这里的茱萸未必是实在有的宴席必备，但是他这是用王维的典故，来告诉杨绘，你我情同兄弟手足。
虽然不知道将来会何时重逢，请一定牢记兄弟友情，保重身体。
“寒雁初来秋影寒。霜林风过叶声乾。
龙山落帽千年事，我对西风犹整冠。
兰委佩，菊堪餐。人情时事半悲欢。
但将酩酊酬佳节，更把茱萸仔细看。”宋朝黄庭坚鹧鸪天·
这首诗是写黄庭坚在贬谪的时候，重阳节回忆故人往事，那龙山谈笑风生的聚会，宛如过去了千年，但是重阳节我仍旧整理衣冠，打起精神过佳节。
只是这样美好的日子，对于我来讲，经历了太多冷暖悲欢，感慨万千。
我只能一个人喝醉酒，去一次次回忆和朋友高会的场景，我的思念和回忆就在手边的茱萸里。
苏轼和黄庭坚都写，要把茱萸仔细看，”茱萸“更多的是指兄弟和友谊之情。
此时茱萸的文学概念已经缩小了。专门指友谊。

人类社会的进步，从渴望生存，转向了养生长寿，菊花逐渐占据重阳节的重要位置，而茱萸在形式上，就从重阳节的表面，淡化掉了。
但是茱萸消失了吗？没有。
它更广泛运用在中药上。比如很多人吃的六味地黄丸，杞菊地黄丸，就有茱萸。从使用量来讲，茱萸可以比以往朝代更多，服务更多的人。
只是很多人，没有见过新鲜的茱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