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所建成周不在洛阳

惜晖

周公所建成周不在洛阳                                           2022-04-08 01:53                    
            看到史书中的“成周”，大家都想到了周王朝的都城，西周时期的成周在洛阳吗？很多文章都说周公所建成周在洛阳，并且按这个观点来论述问题。
一、质疑周公所建成周在洛阳 洛阳成周、王城考古，根本没有找到西周城址，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而且最盛时期在战国。那个区域是有西周时期的墓葬，也有殷商风格，附近却没有西周城址。

图一：洛阳、西安周王城址

还是转载一段文字(以下四个自然段)，出自商务印书馆《西周丰镐成周说》（作者：臧振，陕西师范大学）——
东晋徐广质疑：1.周公平定管、蔡、武庚叛乱之后才开始营建洛邑，《史记·卫世家》却说“管叔欲袭成周”，此“成周”怎么可能是洛邑呢？2.《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叙言中说：“齐、晋、楚、秦，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
这里说春秋时期的几个“霸主”在西周时期尚甚微小。史迁用“成周”指代西周。西周时的行政中心，当然是丰镐而不是洛邑；显然，史迁这里所谓“成周”，只能是丰镐。
在《史记·周本纪》最后，太史公还有一段话专门就这个问题进行过解释：“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迁于洛邑。”
《史记·鲁周公世家》记载：周公在丰，病，将没，曰：“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成王说自己不敢臣周公，于是“葬周公于毕，从文王”，将周公归葬于“毕”，与文王葬在一处。
臧振教授认为，周公在“洛邑”营造的成周是丰镐不在洛阳。笔者认为，说西周诸王在洛阳办公肯定是胡扯，那个时期的徐人、淮夷，还经常出现在黄河中下游。周穆王时发生过翟人侵毕，穆王还率楚子打败了徐人，说明三千年前的西周实控范围并不大。
二、西周东周两成周 根据张亚初《殷周金文集成•引得》统计，西周青铜器铭文中，有“成周”二字者近百件，有“宗周”二字有28件，有“新邑”二字的若干件。
西周时期，王朝的主力精锐部队，是王朝师氏统领的殷八师、成周八师。殷八师和成周八师是并存而不同的，可见成周不在洛阳。除此以外，不同时期还有西四师、成周六师的说法。从下面摘录也可知道，有成周大庙及西周诸王之宫的地点不在洛阳。

图二：成周大庙及其他周王庙不可能在洛阳

两千来年的文人，为了迎合“洛邑”二字，大多说洛阳在周公之后就有成周，为此搞出了大量的矛盾解释。说宝鸡成周一带有“洛邑”也很正常，此洛邑就是一个普通的村落地名，洛邑与河南洛阳没理由划上等号。能够肯定的是，周平王东迁以后，人们也称洛阳为成周。
今洛阳洛水古称雒。说周公要求把自己安葬在殷夷之地的洛阳成周实在是解释不通的，从这点也可以反证西周时的成周并非指洛阳之雒，而是指的国都丰镐。目前，不排除西安丰镐地名是迁移过来的，西安毕原肯定不是周文王周公归葬地，也不是毕公高所封毕国。《史记·周本纪》载：“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让毕公管理成周之郊的居民。从文献看，《毕命》即《丰刑》，成周即丰京。《毕命》还讲到康王早晨从宗周步行到丰京，说明两地相距不远。《史记·鲁周公世家》也讲了这事，资料应该出自《毕命》。
西周早期说的丰、洛，与今人说的西安沣水与洛阳洛水不同，地名向东南迁移了。传说的丰镐遗址被汉武帝改为昆明池了。然而，近代考古没有在此发现西周王城遗迹，汉代史籍也没有记载这类发现。史籍或青铜铭文中的“宗周”是有宗庙的都城，以此区别其它行政中心，如丰京、镐京、成周。现在只知道唐朝在周原建了周公庙，没有任何文章谈及西周诸王葬在洛阳，也没有证据表明周成王曾经把都城移到洛阳。西周的行政中心是逐步东移的，周公所建成周是周成王时的新都，在沣水旁，它很可能就是当时的“东都”。称东都是相对宗周或更早周人位置来说的，那是周成王完成周武王遗愿而修建的都城。周公所建的成周不在今人所说的丰镐二京遗址，最早的成周应在今天周原遗址内。
三、在周原考古遗址中找成周 图一右所示约十平方公里面积的西周丰镐遗址，与图三右所示的周原遗址相比，前者考古发现的青铜器少得可怜。下面主要谈谈图三所示的周原考古，它是周文化的发祥地和灭商之前周人的聚居地，素有"青铜器之乡"的美誉。

图三：周原与成周

一九八二年国务院批准立碑的周原遗址，明确了岐山与扶风交界区域的周原范围，其中墓葬与青铜窖藏的密集程度，无不显示这个区域的特殊性。比如，仅扶风一县商周遗址即达二十多处。

图四：扶风周原博物馆

从宝鸡凤翔周原祝家巷（图三左，唐朝所建周公庙南边）发现的甲骨文看，这里是周初的行政中心，是武王克殷的指挥部。而国务院立碑保护的周原遗址（图三右），中心在岐山县京当镇凤雏村一带，这里出土的甲骨文集中在周初至周康王时期，部分延至西周晚期。其中的窖穴内出土了17万片卜骨和卜甲，多是卜甲。在200多片卜甲上有刻辞，最多者30字，而且有微刻甲骨文。专家认为它是周王迁丰之前的岐邑所在地。
“膴膴周原，赫赫宗周”。西周害夫簋、五祀钟和宗周钟是目前发现的由西周天子自做的硕果仅存的三件青铜器，且都是由周厉王主导铸造的祭祀礼器，均出土于宝鸡扶风县法门镇齐村，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确认了这一带才是成周或宗周的历史事实。五祀钟、宗周钟的铭文与害夫簋的铭文相互印证补充，为我们还原出一个更加真实的周厉王和西周王朝。值得一提的是，从凤雏出土甲骨文及传世文献来看，殷商与西伯（周文王）并非异族。
经过几十年的周原考古发掘，遗迹面积将近30多平方公里，发现了许多大型宫殿遗址、大量的青铜重器以及上万片甲骨文，可以确认，图三右所示周原不但是周王室宗庙所在，首都的功能一直持续到西周灭亡。
从以上考古界的文字信息来看，专家们暗示成周就在该周原遗址之内。
西周行政中心是变迁的，古本《竹书纪年》：“周懿王元年丙寅春正月，王即位。天再旦于郑。七年，西戎侵镐。十三年，翟人侵岐。十五年，王自宗周迁于槐里。”汉朝及以后史家，都说西周犬丘与秦朝废丘及汉朝槐里是同地异名。汉朝槐里县境与今天的兴平市区域相当，它在周原东南、渭南沣水斜对面。不管懿王都城是否在西汉槐里境内，都能说明周懿王时的都城东迁南移了。周幽王更立太子，申侯为什么联合犬戎攻灭西周，也更容易理解了。
试想，史籍中的“成周”会不会就是在岐邑基础上东移扩建的？说京当与齐村间的河流是沣水，西为镐京东为丰京也是可能的。成王迁都，宗庙也随之东迁，即王城与宗庙相邻。由于宝鸡凤翔旧都慢慢失去政治经济中心地位，才有了厉王时“西戎入于犬丘，皞狁侵宗周西鄙。”若此，如何解释西安西南的谓南沣镐地名与遗址传说？笔者猜想，它是幽王被杀后被虢国等诸侯扶立的周携王的名义都城，毕竟这个政权在历史上存在了二十一年。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消除史籍、传说与考古事实的矛盾。 地名随人口迁移，保留下来的地名往往是最晚迁居点。由此可以理解周公所建成周是在陕西周原还是在河南洛阳的两千年纷争。
成王按武王意愿建成周以东迁，“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作《洛诰》。 ”此文涉及洛师、黎水、涧水、瀍水，最后确定建于洛邑。古本《竹书纪年》也称作洛度邑。说西周成周在洛阳的明显不合史籍更无考古佐证，说春秋时期周王朝把王城周边按陕西成周地名命名，并不违背常理。看楚国地名随人口迁移，西周沣水、洛水地名有迁移，就能理解本文结论了。看过史书还知道，西周早期从宝鸡东扩的实控地盘并不大，渭水中下游偏南的好多地盘属于其它方国。最值得注意的是，洛阳王城附近没有黎水。我一直怀疑，西伯勘黎地点不在今人所说的山西黎城或长治，这离商王都城太近了。
目前能肯定的是，西周早期成王迁都，西周中期懿王又迁都，周朝都城是逐步东迁南移的。
四、周懿王所迁的都城在哪里？ 古本《竹书纪年》记载周懿王十五年迁都，西周《士山盘》青铜铭文记载“唯王十六年，王在新宫”，《趞曹鼎》铭文有“唯十又五年五月既生霸壬午，龚王在周新宫。”。共王与懿王是父子，本文仍按《竹书纪年》说法，把迁都之事算在懿王身上。除这次迁都以外，从成王到幽王，未见史籍与金文记载有其他周王迁都。因此，懿王所迁的都城，应是整个西周中晚期的都城，包括幽王时的都城。
东汉班固在《后汉书·艺文志》里写道：犬丘在汉高祖时的槐里县（今兴平市）。“周曰犬丘，懿王都之。秦更名废丘。有黄山宫，孝惠二年起。莽曰槐治。” 犬丘地名有多处，它不太可能是西周中晚期王城所在地。见诸史籍的犬丘至少有四个，分别是东方的宋国犬丘（今山东曹县）、卫国犬丘（今河南永城）和西方的关陇地区的犬丘（今陕西兴平市）、西犬丘（甘肃礼县）。
史书说幽王或周亡于犬丘，《国语·鲁语上》又说“幽灭于戏。”现在能肯定的是，幽王与伯服被杀地点在骊山之下，因为郑国的“戏”地名正在骊山之下。可以推测，幽王一行是在随郑桓公逃往郑国的路上被杀的。
说周亡于犬丘，是说周王城在犬丘吗？其实不一定，它可以说是犬戎在犬丘这个地方杀了幽王，也可以说是犬丘代指犬戎，即以犬戎大本营之名代指犬戎，就像丰镐或成周代指周王朝。如果是后果，犬丘就跟周王城无关，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汉代把周朝地名指认错误不是个例，对于汉代以来有争议的问题必须从周朝资料找线索。 整个西周，成周都是特指王城，成王至共王有一百多年了，懿王没有特殊原因，所建新宫不会远离旧王城。
按考古发现的青铜器等文物，西周中晚期的“成周”仍在周原境内，比如周厉王制作的三件青铜器均出自扶风县法门镇齐村。 传统认为犬丘或废丘，在今陕西咸阳市兴平市境内阜寨乡的南佐遗址，这里有可能是汉代槐里县县治。2019年考古发现确认懿王都城的犬丘，在今西咸新区沣西新城的东马坊遗址(即西安市长安区高桥街道的东马坊村)，考古界同时又说这里疑似秦朝雍王章邯的都城（废丘）。然而，东马坊与南佐遗址都没有发现西周王城的文物证据，说东马坊遗址是西周都城是极不严谨的。
周携王都城与懿王都城在一处吗？懿王都城可能被犬戎抢劫一空，不排除被焚毁。从来没人说携王居住在幽王都城，只说携是地名。《新唐书》载《大衍历议》：“谓丰岐骊携皆鹑首之分，雍州之地，是携即西京地名矣。”说携在沣西倒是可能的，它最有可能就是今天考古界说的丰镐遗址，即周携王都城。
〖后记一〗 当今有两种观点很有代表性：一种观点是说周公所建成周在洛阳，西周成周与陕西无关；另一种观点是说成周与东周无关，比如山西晋国考古认为有成周铭文的器物只可能属西周。后者是笔者探讨这个争论话题的唯一动力，写到最后竟然发现它根本不是问题，争论早就应该在一千多年前的晋代终结了。看来，晋代出土的战国文献与近代考古事实都阻挡不住后人的混乱思维，真为史学界悲哀。请看古本《竹书纪年》有关成周的记载——
周成王”五年，迁殷民于洛邑，遂营成周。六年大蒐于岐阳。七年周公复政于王，春二月王如丰，三月召康公如洛度邑，甲子，周文公诰多士于成周，遂城东都。王如东都，诸侯来朝。”【大蒐于岐阳：在岐阳检阅军队。春獵為蒐。】
周平王“元年辛未，王东徙洛邑，锡文侯命。晋侯会卫侯、郑伯、秦伯，以师从王入于成周。周惠王（名阆）元年，晋献公朝王，如成周。“
战国中期，“今王（魏襄王）五年，洛入成周，山水大出。“
〖后记二〗 司马迁在《史记》中对汉朝人说周公所建成周在洛阳已有疑问，见《史记·周本纪》末段，晋徐广也有质疑。从《竹书纪年》看，周成王时期的成周在洛度邑，也称洛邑，它肯定不指今天的洛阳。成王时的东都、成周、洛度邑应该都在陕西岐阳一带，东都应该就是成周。
为什么汉朝有人认为西周成周在洛阳呢？这是因为还有史籍记载西周晚期的成周指洛阳，比如
《国语·郑语 》：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问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史伯对曰:"王室将卑，戎、狄必昌，不可逼也。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北有卫、燕、狄、鲜虞、潞、洛、泉、徐、蒲;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东有齐、鲁、曹、宋、滕、薛、邹、莒。
《国语》成书年代不早于春秋时期是肯定的，以当时成周所在地来表述西周晚期诸国方位，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所以，上文”成周”不能作为西周初期或早期成周位置的铁证。